壑哥儿道:“亲爹能对你这样吗?大冷天的,把你丢冰窟窿里。”他去年冬天不小心得了风寒,一家人都紧张的不得了,大姐熬了许多苦汤汁哄他喝。
张谨言道:“父王说,不严不能成大器。”
壑哥儿浑身一震,久久不言。
张谨言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又解释道:“凿冰游的不是我,是军中将士们。父王说我还小,游到春秋两季算不错了,一结冰就不许下水。母亲也不许。”
壑哥儿十分无语——早不说清楚,害得他以为表弟这么小就冰下游泳,敬佩不已。不过,他还是很欢喜,觉得这表弟不同凡响,比京中那些纨绔强多了。
他扬起笑脸对张谨言道:“为兄输了,有样好东西送你。咱们再游一会,等凉快了,我先带表弟去一个地方,你定会喜欢。——表弟学过兵法吧?”
张谨言感觉表哥对他不同了,刚开始很矜持、很倨傲,现在则亲近许多,因笑道:“学过一些。”
壑哥儿道:“那更好了。”
两小兄弟在荷叶间嬉戏了一会,才上岸来,壑哥儿早命小厮取了两套自己的里衣来,和谨言换上。然后一把抓住谨言的手,欣然道:“谨言,跟我来!”
张谨言便跟着他跑。
过了桥,来到一片假山前。
壑哥儿一低头,钻进山洞。
张谨言跟着他钻进去。
假山内如迷阵一般,壑哥儿带着张谨言在里面转来转去。张谨言才转了两道弯,小脸便严肃起来,目光炯炯地关注两旁山石,以及脚下的道路。
壑哥儿在一堵山石前停步,转脸见谨言神情慎重,不由一笑,心里踏实了些:这是他的地盘,若表弟连奇门遁甲和机关术数都精通,他真五体投地了。
他踮起脚,伸手在山石后摸索一阵,就听“嘎嘎”声传来,山石退到一旁,露出一个门洞来。
张谨言道:“机关!”
壑哥儿道:“对。”
说着率先走进去。
张谨言紧跟上,一面道:“听父王和母亲说,大舅舅最擅长机关术数,表哥也学了吗?”
壑哥儿道:“学了点儿。”
这回他谨慎了,藏拙。
他问:“表弟可会?”
张谨言道:“学了点儿。”
他是真只学了一点儿。
鉴于他之前表现太勇猛,壑哥儿不敢小觑他这“一点儿”,又在一块大石前站住,郑重对他道:“这里面的方位和机关暗门都是我布置的。凡来此地,能通关到底进入最后密室的人,便是我的座上宾。你来试试?”
张谨言忙问:“都有谁通关了?”
壑哥儿道:“我爹。”
张谨言问:“还有呢?”
壑哥儿道:“我娘。我大姐。”
张谨言是个懒于表达的人,问了一句后便不再问了,只看着壑哥儿,等他继续说。然壑哥儿却不说了。谨言不信只有这三人,熬不住又问:“还有呢?”
壑哥儿道:“没了。”
张谨言:“……”
壑哥儿之前如何震惊,他眼下也同样震惊,且不相信。他想,好歹我也学了些阵法皮毛,也曾听父王讲解过不少机关设计,表哥只比我大一岁,且不在军中,没我接触这些东西多,他设计的我定能破解。
于是他便走上前去。
这大石头上刻了一副先天八卦图,石面凹凸不平,乾坤坎离震巽艮兑或高或低,不知有何奥妙。
一刻钟后,谨言依然蹙眉。
半个时辰后,谨言满脸颓丧。
他转脸叫:“表哥。”
壑哥儿终于放心了,看来表弟并不精通这方面,因笑道:“我来教你。你不学这个,解不开正常。”
张谨言小声道:“我学了的。”
壑哥儿忙道:“你还小呢。”
张谨言道:“只比表哥小一岁。”
壑哥儿一瞧表弟受打击了,忙安慰道:“你之前不是将我摔了个四脚朝天吗?术业有专攻,我两三岁就学拆卸这类玩意儿了,自是比你熟。你别泄气,我先带你走一趟,回来你就明白了。我还有好东西送你,都是这一类的。你拿着它多练习,逐渐也就通了。一点不难的。”
张谨言欣喜道:“多谢表哥。”
番外之包子3
然后,壑哥儿带着谨言一连过了九道关,每道关的破解方法都告诉了他,让他自己试,依然记不住。
壑哥儿又改变方向,每变换一个方向,便遭遇不同的机关,破解的方法也不一样,张谨言深深被打击了。
不,是被壑哥儿折服了。
最后,他放弃了努力,任凭壑哥儿带着他走。以他那结实的就像小马驹一般的身体,居然转得头晕眼花,不辨东西,等进入最后的密室,也不打量里面布置,一头扑向最先闯入视线的虎皮椅,翻身歪靠着,动也不想动。
壑哥儿则忙碌起来:生炉子烧水,等水泡茶的工夫,又端出各种点心,又拿出一套机关模型。
张谨言的视线被他的身影牵着打转,顺便将这密室预览了一遍,像个书房,又比书房杂乱,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没见过,等看到那套机关模型,双目大亮。
“表哥,你这里真好玩。”谨言赞道。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呢。”壑哥儿十分自得,终于有一项比表弟强了,之前他可被打击了。
“表哥怎么想出来的?”谨言崇拜地问。
壑哥儿便说起来。
小时候,他就喜欢在这假山里钻着玩,因身后总跟着一群人,他厌烦的很,加上那时他正跟王亨学机关术数,他天赋很高,得了父亲夸赞,便异想天开地要求父亲将假山改成一个迷阵,在里面设置机关、建密室。他听说母亲曾遭遇大火,是事先挖了地道才得以逃生,便以此来游说父亲,“建了这迷阵,万一贼人来了,也有个退路不是。”
王亨心一动,要借机教导训练他,要他自己设计,承诺若是设计的好了,便叫工匠来替他造。
壑哥儿大喜,从此日夜钻研学习奇门遁甲和机关术数,花了两年工夫,光图稿就修改了不下几百次;修建过程中,假山范围扩大了三倍,终于建成。
这迷阵当然难不住王亨和梁心铭,朝云也能破解,除了这三个人,连王谏也进不去。
王谏笨吗?
当然不笨,是他孙子太狡猾。
那些机关是变化的,
这次进去这样开启,壑哥儿动动手脚,下次进去再用同样的手法便不行了。
王家长辈都啧啧称奇,被王谏叮嘱不许外传,因此才不为人知。今天壑哥儿原本不想显摆的,因张谨言太打击他了,他不服输,加上这表弟很投他眼缘,他想交结他,才带来自己的私人地盘,展示自己另一面。
谨言自是惊叹不已,又指书房里的各样东西逐一询问来历。壑哥儿便一一解说,展现了他过目不忘的资质和神童的学识。很多人事谨言都闻所未闻,便是他学过背过的经史,壑哥儿也解说流畅,比父王请来教他的名儒讲的更容易懂。谨言彻底被壑哥儿折服了。
壑哥儿看着谨言心想:“我何必与表弟比武功呢?母亲身为弱女子,别说武功,连针黹女红也不会,可她却做着宰相。连父亲也不会武功。真正胸有丘壑的人,能统帅无数谨言这样的将领。我该做那样的人。”
谨言问:“怎么表哥自己泡茶,也没个丫头伺候?”
壑哥儿道:“她们进不来。”
其实是他不想让丫头们进来。
谨言又问:“表哥还会烧水?”
壑哥儿道:“跟姐姐学的。”
说着起身笑道:“表弟饿了吧?咱们出去,回头他们找不着咱们,该急了。这会子估计他们已经吃过饭了。这也不怕,我带你去大姐那吃好吃的去。”
谨言无不从命。
两人遂出来。
到外面,已经是下午了。
兄弟俩先去萱瑞堂,在长辈跟前打个招呼,半路上,碰见一丫鬟匆匆而来,壑哥儿叫住问:“做什么?”
丫头忙站住,蹲身行了礼,方回道:“苏少爷来拜见宰相大人,带了朱雀王世子妃的信来。”
苏少爷便是苏青松,苏莫琳的亲弟。
壑哥儿眼珠一转,道:“不用去回母亲,母亲正陪王妃姑姑呢,我去见客便是。”
丫鬟知道壑哥儿年纪虽小,却很得大爷和大少奶奶的看重,平日常带出去见客访客的,既然大少奶奶在陪王妃,哥儿去见客也无不可,这趟差算完了。
壑哥儿便领着张谨言到前面厅堂,两人在水里钻过,头发没有梳理,有些乱,就这么出来见客了。
苏青松看得一怔,很快若无其事。
壑哥儿在丫鬟面前装老成,等见了苏青松却又装天真,说父亲尚未落衙,母亲刚落衙,正陪客呢,忙得抽不开身,难为苏少爷走一趟,世子妃的信就交给晚辈吧。
苏青松听见“晚辈”二字,十分郁闷,又说不出什么来。况且这孩子伶牙俐齿的,常说些刁钻古怪的话,让人无法对答。之前总觉其年纪小,童言稚语甚为讨人喜;这一年来越发难缠,每每出言刁难他,也不知为什么。
苏青松只得将信交给壑哥儿,还有几箱子北方的特产和土物,一并交割完,看着壑哥儿欲言又止。
壑哥儿笑问:“苏少爷还有何吩咐?”
苏青松急忙道:“没有了。告辞!”
有话也不敢吩咐这魔王。
壑哥儿殷切地送到门口,看着苏青松上马离开,才转回来,对谨言道:“我们进去。”
谨言问:“表哥,朱雀王世子妃的弟弟来访,不告诉舅母一声合适吗?还送了许多东西呢。”
壑哥儿道:“告诉干什么?他不是想见母亲,他是想见大姐。哼,狼子野心!”
谨言诧异,“狼子野心?”
壑哥儿道:“他想娶大姐。”这事憋在他心里好久了,他难受的很,忍不住对谨言说了。
谨言忙道:“这好事啊。”
壑哥儿白了他一眼,道:“好什么好!都十八了才考了个举人,就想美人了。管他想谁,别想我大姐!”
谨言纳闷:十八岁的举人很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