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朗不想再围绕四皇子秦伊凡勾结奸人这个话题谈下去了,因他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可又不能对大靖使臣低头,更不能将安国皇子间的内斗暴露,于是想转移话题,恰好苏熙澈送了个现成的话题来了——梁心铭!
他不无揶揄道:“没想到,大靖居然让女人参加科举,还做到左都御史的位置。大靖男人呢?”
众人都极尽嘲笑。
又一人道:“听说她还进了太庙祭祖?”
苏熙澈点头道:“不错。”
众人再次大笑。
苏熙澈笑眯眯道:“各位莫非忘了历史:我大靖皇家太庙里,玄武女将军的牌位正供在英武帝庙庭内?”
众人都收了笑,一时无人接话。
静了一会,洪朗道:“玄武女将军情形不同,这梁心铭可是女扮男装科举入仕。大靖皇帝竟饶她?”
苏熙澈道:“各位可知吾皇为何用梁心铭?”
秦非凡忙问:“为何?”
笑归笑,他们其实很想知道梁心铭底细。
苏熙澈先朝南抱拳,用敬佩的口气道:“吾皇胸襟气度堪比英武帝,不拘一格用人才。梁心铭不仅有治世之才,更对格物有研究。她烧制出水泥,修建了大靖第一条水泥路,还研制出了不用马拉自己会跑的车。”
洪朗惊问:“不用马拉自己会跑?”
苏熙澈啃了一个不知叫什么的果子,点头道:“正是。到时候,可将火炮装在车上,直接开上战场。眼下,她正奉旨主持修建神都通往西北玄武关的官道,等修好,军需物资便能畅通无阻地运往玄武关来了。”
大殿里一片死寂。
秦非凡心沉入谷底。
洪朗浑身僵硬,不知应对。
苏熙澈却像想起什么似得,笑对大家道:“等那时候,两国通商就更便宜了。各位有机会可要去大靖作客,去祖先的故土瞧瞧。哈哈,安国和大靖是兄弟,要常来常往才好。”
这话一点不好笑,众人都不笑,就听苏熙澈一人笑,在深邃旷朗的大殿内,声音格外刺耳。
当晚,这消息便被安国用来传信的飞鹰带走了,飞往安国都城,次日凌晨,便放在安皇的案头。
安皇见信后,惊得魂不附体。
当天早朝,便与群臣商议对策。
众臣纷纷进言,有主战的,有主和的。
主战派主张:派高手入大靖,刺杀梁心铭和王亨,以绝后患,并盗窃水泥烧制配方和那什么车的图纸。
主和派则反对,说大靖白虎王准备了十多年的谋反都被王亨和梁心铭破坏,可见他们厉害,万不可与大靖反目,建议和谈。又斥责四皇子秦伊凡,背弃祖宗,大逆不道,应予以严惩,给大靖交代。说安国和大靖本是兄弟,各自守着祖宗的基业,互相帮助、互通有无,怎能胳膊肘往外拐,勾结奸佞出卖祖宗的基业呢?这样下去,迟早要断送江山。
两方人吵得不可开交。
安皇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令散朝,明日再议,他要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散朝后,四皇子秦伊凡的舅舅、左相布和立即派了一批高手,约五十人,南下潜入大靖,一面接应秦伊凡,一面寻机刺杀梁心铭,盗窃水泥配方和车辆图纸。
第815章
大靖,王府德馨院。
这天,梁心铭在生物钟提示下准时醒来,一睁眼便看见王亨的俊脸近在咫尺,和她一个枕头,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见她睁眼,立即展开灿烂笑容,“馨儿!”
梁心铭嘀咕道:“就这样高兴?”
王亨道:“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梁心铭道:“没忘。”
以她的记性,想忘记也难。
王亨笑问:“那你不高兴?”
梁心铭道:“又不是没成亲。”
不是已经成过一次了么。
王亨道:“那怎能一样呢。过了今日,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林馨儿,是我妻子。”
他觉得梁心铭正害下床气,在被内伸手抱着她,哄道:“馨儿,今天要来好多人呢,都来恭贺咱们。待会你要仔细装扮。我怕是没空陪你,要在外接待客人,还要送晓雪妹妹出嫁,让李姐姐来陪你。”絮絮叨叨说完,又抚着她肚子道:“儿子,今儿爹跟你娘成亲,你可要乖乖的,别乱动。今儿要来好多人,你须得好好表现……”
梁心铭忍不住笑了。
王亨见她笑了,便抱着她一用力坐起来,嘴里道:“梁大人起床了!”又问:“下官伺候大人如何?”
梁心铭慵懒道:“有劳王尚书。”
王亨道:“下官应该的。大人慢点!”一面在她脸上亲了下,抱着她软软的身子不舍撒手。
梁心铭见他兴致这样高,也仰脸亲他,配合他温存,窝在他怀里缩着,享受这甜蜜的清晨时光。
王家今日要伺候梁心铭和王晓雪两位新嫁娘,内宅人都聚集在德馨院和蔷薇院,怎一个忙字了得。
惠娘一早就带着朝云来了。
梁心铭早饭后,便坐在妆台前,被若彤、思雨、慕晨等女围着,在棋妈妈的指点下梳妆。她穿戴的是二品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装扮完毕,光彩照人。
众人都赞不绝口。
二少奶奶方氏见朝云侧身伏在妆台上,眼不眨地看着梁心铭,因想着她一直没改口,还叫梁心铭“爹爹”,觉得有趣,故意问她:“云姑娘,你爹爹美吗?”
朝云心想爹爹当然美,可是这样的爹爹也让她感到陌生,不知为何就觉得难过,眼圈便红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人人都喜笑颜开,她不敢哭,便强笑道:“爹爹美。”明明在笑,那小嘴儿却瘪了,像要哭一样。
方氏忙道:“这怎么还哭了呢。”
惠娘一见,急忙拉过朝云,气恼地低声呵斥她道:“今儿是你爹爹好日子,你哭什么?”
朝云原本只是有些难过,被挑破后,见众人都瞧她,又羞又愧,再也撑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转身把头埋在惠娘胸前,肩膀不住抖动。
惠娘尴尬地看着众人道:“这孩子!”
梁心铭忙瞅了惠娘一眼,又叫道:“云儿过来。”
朝云慌忙抹了一把脸上泪水,垂着头,小步蹭过来。
梁心铭将她揽在身边,抬起她小脸,看着她眼睛认真道:“凡是嫁女儿的,出嫁这天,亲人都要哭的,叫做哭嫁。就是舍不得她嫁出去的意思,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不能不嫁,于是就有了哭嫁的风俗。”
朝云立即哭道:“我舍不得爹爹!”
这风俗真是太体贴人了,太贴合她眼下的心情了,可以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梁心铭道:“爹爹也舍不得你。”
父女两个含泪抱头。
梁心铭又道:“爹爹要带着云儿出嫁。”
朝云道:“可以带一个吗?”
梁心铭点头道:“可以带。”
众人看着这一幕,皆神情诡异,想笑又不能笑,使劲憋着;惠娘感动,梁心铭真的很纵容朝云。
这时候,一个童稚的声音传来:“我也舍不得大伯母。”
梁心铭循着声音朝地下一看,只见坚哥儿戴着绣麒麟的小红帽,仰着小脸,瘪嘴要哭不哭的,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手还拽着她袖口,十分的真切。
梁心铭:“……”
这关你什么事?
她当然不能这么说,便轻声问:“坚哥儿喜欢大伯母?”
坚哥儿用力点头。
这些日子他常来德馨院玩,渐渐摸透了梁心铭的性情:看着威严,其实极温和的,还教他认字呢,还讲故事,比爹爹讲得好,所以他舍不得大伯母出嫁。
众人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方氏扯过儿子,嗔道:“你大伯母就嫁在咱们家,又不是去别人家,你舍不得什么?”
坚哥儿困惑地看朝云,心想怎么朝云姐姐哭了呢?
朝云也破涕为笑,觉得坚哥儿怪有趣的。
王亨和梁心铭是成过亲的,无需再按成亲的规矩来,再者今日王晓雪出嫁,事多,先将他们的事行了,才好忙王晓雪那头。因此,梁心铭梳妆妥当后,才辰时末,由若彤和思雨扶出来,随王亨去萱瑞堂给长辈敬茶。
王亨凝视着凤冠霞帔的梁心铭,觉得她无处不美,尽管小时候已经拜过堂,尽管他们已经圆了房且梁心铭已怀孕,但他仍然有做新郎的喜悦和期待。
他挽起她,微笑道:“走。”
萱瑞堂,老太太、王瑾夫妇、王谏夫妇等长辈正等着呢,见了他小夫妻,都眼前一亮。
老太太笑容满面,侧首向王瑾夫人、三老太太道:“馨儿穿什么都显大气,又有威势。”
三老太太连连点头,觉得是三老太爷教导之功。
丫鬟捧了厚厚的两个软垫来,放在老太太面前,王亨在左扶着梁心铭胳膊,若彤在右扶着,小心让梁心铭跪下,王亨也跪下,给老太太磕头,又敬茶。
老太太忙道:“快起来。赏!”
棋妈妈忙上前,将一个红木匣子捧给梁心铭。
梁心铭接了,递给思雨。
接下来,小夫妻两个从王瑾夫妇起,挨个向长辈们敬茶磕头。长辈们接茶动作都很快,不敢让梁心铭多跪,也都赏了礼物,思雨和慕晨手上托盘堆满了。
王谏二弟、奉州布政使王诚夫妇是前天到京的,本为述职,再接手奉州至西北玄武关的修路工程,正赶上女儿被赐婚,能亲送她出嫁,也算意外之喜。
王诚人如其名,为人谦和诚恳,对梁心铭十分赞赏,毫无被阻碍仕途的怨愤。又因梁心铭整理了烧制水泥技术给他,并对修建西北水泥官道工程做详细规划,说西北与江南地形水土气候不同,不能照搬她在徽州的修路经验,提了许多建议和想法,十分的尽心尽力,对她感激的很,让夫人将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给侄媳做见面礼。
梁心铭见他是个实诚君子,放心了,就怕是个心大的,帮了他他还不知好,认为是你欠他的、该帮他,那不但没意思,以后也容易生嫌隙和矛盾。
敬茶已毕,老太太忙拉梁心铭在身边坐下,喜悦道:“虽说你做着官,但今儿是新娘子,不用出去待客。”又对王亨道:“外面你们张罗,馨儿就不出去了。她身子重,吃不消。再说今儿她是新人,不出去人也没的说。”
王谏忙道:“母亲说的是。”
王亨则对梁心铭叮嘱道:“你就在祖母这待着,该吃吃,该喝喝,想睡就睡……”
尚未说完,众人都笑了。
老太太道:“你放心,有我在,累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