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剑冢中取出了斩妖剑,发现那柄剑模样似曾相识。开剑时,如有清风过剑冢。原来是他早已断裂的本命佩剑,冷开枢将断剑重铸,铸造了这柄斩妖剑。
…
九州商讨出结果,云顶仙宫许无涯为战时统帅,叶长岐与孙凌风对此没有异议。
许无涯如今失了一臂,无法直接上战场,但他在应战参宿时的种种经历众人有目共睹,如今又有诸位大能拥护,指挥权便落到了许无涯头上。而叶长岐作为手持剑斩妖的修士,自然需应战黔妖。
“北方战场由冀州天宫院司空长卿、青州终南紫府方庭云坐镇。南方由兖州玄生大师、荆州封天翎统领。东面则由徐州温闲舟长老、扬州孙凌风管辖。罗浮山宗辛苦,负责西面战场。饮风明君,我本想请雍州剑宗协助你,但眼下雍州自顾不暇,无人能出战,我同豫州三宗商议,请他们驰援,在
豫州修士抵达战场前,饮风明君,请你千万要顶住。”
许无涯换了一只傀儡臂,他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用傀儡手臂抱拳行礼。在他周围有五色石制成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出他眼下的青紫痕迹。
叶长岐闻言站起身,他换了一阵明黄色的战袍,手臂上戴着护腕,蹀躞带掐着腰身,后腰悬挂着将倾剑与斩妖剑,起身行礼时整个人似青竹挺拔,渊渟岳峙,蓄势待发。
许无涯见他面上严肃,心中叹了口气,转而望向药宗:“云鹤宗主,请将贵宗内医修弟子分做四批,随军出击。其余人手留在兖州,若有变化,再随罗桥生前往增援。”
“诸位,黔盘踞在九州上方,无人知晓它的脑袋朝着何方,下一次进食又是何时,若是诸位撞上深渊,一定不要贸然行动,请在第一时间退至战场边缘,并用天宫院传音司南告知在下,我会立即派援军前往增援。”
他将天宫院的新司南分发给众人,那是一枚圆形的玉璧,中央镂空,雕刻着二十八宿的图样,却比传音司南小上一整圈,十分适合悬挂在腰间。
许无涯道:“这是诸位器修大能与罗桥生改良的传音司南,有了此物,诸位只要在九州内,便可传音于我。”
叶长岐捏着那枚圆形玉璧。
孙凌风问:“无涯宗主,此物可有名字?”
许无涯点头:“有的,它名为怀古璧。只是用于战时应急,后续还需诸位器修与阵修改良。诸位只需将神识投入其中,便可见到各州星官,若有需求,大可告知星官,我也能第一时间收到诸位消息。”
许无涯又安排了其他事宜,最后站起身,朝着众人深深作揖:“无涯,祝诸位凯旋。”
众人四散,叶长岐需要连夜奔赴西面战场,眼下正在收拾细软,仙阁蓬壶的房门被敲响,许无涯靠在门上,扬起酒坛,眸中带着倦怠的笑意。
“大师兄,我来送你。”
叶长岐走过去,接了酒坛,索性掩上房门,拎着酒坛去了云顶城边。东海潮起潮落,连带着晚风都捎带着一股湿咸味道。
叶长岐寻了一处沙地,盘膝而坐。许无涯也毫不讲究地坐在他旁边,面朝东海。
他们分明有许多话相同对方说,可瞧见夜色中的东海,还有覆盖上面的黔,一时间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因为黔的缘故,九州各宗五色石明灯从未熄灭,凡间则是整日点燃着烛火与篝火,若不是有沙漏判断时间,他们还以为这是一场太过漫长的黑夜。
许无涯难得不顾礼仪,仰面倒在沙地上:“大师兄,这黑夜持续多久了?”
叶长岐算了算黔妖出海时间,恍然竟然过去了三月。各州伤亡只增不减,每日递来的各州伤亡名单触目惊心,在这样沉重的现实下,时间悄然而逝。
距离路和风身死过去三月了。距离冷开枢铸剑也过去三月了。叶长岐只觉得如在梦中,三个月,他如行尸走肉,早出晚归,重复着砍杀黔妖、救援百姓的举动,众人感激之余,却望着他叹息连连。
“凌风仙君同我说,自从师尊铸剑后,你一次也没笑过了。”
叶长岐:“师弟,自从和风离开,你也一次也没笑过了。”
许无涯怔了怔,试图勾起嘴角,朝着自己大师兄露出笑容,可最后却发现苦笑不如不笑:“好吧,好吧。我就不该提。”
叶长岐抱着酒坛,瞧见坛中倒影:“师弟,你还能唱沧海行吗?我想听。”
许无涯许久不曾开口了,闻言喝了一大口酒,清了清嗓子:“那无涯就舍命陪君子了。”
他抱着酒坛,以掌轻轻拍打酒坛,酒坛剩下大半酒液,随着拍打震颤。沧海天地间,有风声而来,模糊了许无涯的歌声。
排云出天山,洪峰截沧浪。
观之,如怒鲸吼鼍,怵目惕耳。
叹之,似崎岂龟工,黄帝遗形。
……
叶长岐静听片刻,抽出将倾剑,用关节轻叩剑身,敲出相似的音律。
他想着,他此生颠沛,从一无所有到包罗万象,都是从遇见师尊冷开枢开始,而后又回到两手空空的境地,天道好似给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他常常说,只要有师尊在身边,他无所畏惧,可一转眼,冷开枢离开了他,路和风也离开了他。
他现在要离开许无涯了。
这条道,从来都是一条孤独的道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