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样的场景,秋望舒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那是阿曼苏的口弦琴,而只有身中蛊毒之人才会对这弦音有反应。
放下了口弦琴,赤面鬼医擦了擦脸上沾上的灰,也不顾这是正道的地盘,自顾自解释道:“这弦音,会催化身中饲魂蛊之人,也会叫炼化饲魂蛊之人尝到反噬的滋味。”
对丁凌泉努了努嘴,鬼医啧啧道:“这滋味不太好受吧?”
不过不好受,应该也受了许多年了。
炼化饲魂蛊,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漫长的反噬。
听到“饲魂蛊”三字,丁凌泉的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她垂下手袖镇定地调节内息,可是她的手袖却挡不住祝融潜和斯玉声齐齐望过来的眼睛。
止不住的冷汗从丁凌泉的额角留下,流过那在几瞬间内失去血色的嘴唇,砸在了秋望舒的剑脊上。
心中那繁杂的苦涩在这一刻漫上了喉咙,秋望舒知道她有多疼,但那绝对疼不过当年在她背上阖上双眼的秋臻。
声音哑得像是一把锈剪,秋望舒直直地看着丁凌泉,一字一顿地对她说道:“当年……是你以黑衣遮面,伪装成言静川的身份,在我娘胸口打下了饲魂掌印。”
丁凌泉的眼睫盖住了眼中的情绪,于是秋望舒便盯着那颤动的眼皮,“也是你,在最后一招时看破了惊鸿引,然后敲动饲魂蛊,让我娘引剑自刎。”
“十年,我等了十年,可是最后等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第125章 逃脱
听到“结果”二字时, 丁凌泉手边的颤抖微微一滞,眼睫也将眼中情绪又遮去了几分。
原本以为到了这会儿,秋望舒终于能从丁凌泉脸上看到她不再伪装的模样了。可是, 就在秋望舒准备进一步质问的时候,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随着口弦琴的吹奏,四周响起了越来越多的杂音。一开始, 旁观的人面上只是露出了些许异色,可渐渐的,随着口弦琴的吹奏,他们也好似受到蛊毒驱动般呜咽着弓起了背脊。
除了目瞪口呆的持剑侍从之外, 坐席间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泛起了痛苦的神色。有人在疼痛之中拽下了帘幔, 有人在倒地之时掀翻了满桌的杯盘,尖利的碎裂之声蔓延开来。一时间,御风楼上由一片齐整变为了满地狼藉!
狐疑地将口弦琴从嘴边拿开, 鬼医看着这些痛得直打滚的看客,像是实在想不明白一样张望道:“这……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这口弦琴明明只对蛊毒起效, 怎么这在场的有病没病的都扭成这样了?
口弦琴骤然停下,在场众人也终于停下了挣扎。在秋望舒震惊的目光下,丁凌泉捂着胸口,花了许久才气息不稳地挺起了腰背。
方才她面上的诧异和脆弱仿佛只是秋望舒看错眼的假象。在一片有气无力的呜咽声中,丁凌泉费劲地重新抬起头来,她的眼中再无任何迟疑,有的只是令人分不清真假的失望与痛心。
“阿望……”
自嘲地摇了摇头, 丁凌泉看着秋望舒, 一字一句道:“我也没有想到, 我找了你十年,最后找到的却是一个宁信谣言, 也不信我的人。”
抬起手指过周围每一个挣扎着站起的人,丁凌泉的声调逐渐拔高:“他们难道也都中了那所谓的饲魂蛊么?”
“阿望,他们分明给所有人都下了蛊,你还要继续被她们利用欺骗么?”
形势再次逆转,原本想要逼迫丁凌泉承认的饲魂蛊,在现在却成了丁凌泉扰乱视听的护身符!
几人也在这一瞬突然明白了,之所以她们的酒和其余人不一样,是因为丁凌泉早已准备好了这一步棋。
无论她们有什么计划,从她们踏入御风楼的那一刻起,她们就彻底落入了丁凌泉颠倒是非的圈套。
问心无愧地朝秋望舒迈出了一步,丁凌泉伸出了手,眼中甚至噙着苦口相劝之泪:“回头吧阿望!”
“我当年说的无一字虚言,只要你愿意回来,我永远都在中都等你。”
“我永远在中都等你”
这是从前每一次分别时,她都会对自己和娘说的话。可是如今这一句对于秋望舒而言,却好似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浇得她遍体生寒,差点都握不住手中的更星剑。
到了现在,她还要演那挂念师姐遗孤,愿意给误入歧途之人一个机会的好师妹,好盟主么?
甚至,在自己已经知道大部分真相之后,还要当着自己的面,诬陷自己的看重的人么?
耳边响起了尖利的嗡鸣,但是更尖锐的还是当日李砚青对自己说的话。
“难道你没看清么?”
“只怕是你不敢确认吧。”
是,她怎么能在现在才看清呢,当年在法定寺中最后看向自己的,分明,也是这样一双用复杂情绪掩盖杀意的眼睛。
一种能将秋望舒掀翻的滚烫自心底漫上手心,十年未曾忘却的愤怒在这一刻吞没了秋望舒心中所有的杂乱与不能决断。
可即便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丁凌泉眼中却也无半点畏惧。她似乎早已料到了秋望舒的选择,却仍是用一种被无奈到极点的口吻,轻声对她叹道:“阿望……”
“你太令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