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快得到了。
所以,他不该来。
只要他不来,李胤的计划就会落空。
一切就不会有变...
颜汐没什么心肺似的起了身,去了卧房,脱了绣鞋,躺在了床榻之上。
到了晚膳之时,能吃能喝,看不出不悦,更看不出烦恼,眸子始终亮晶晶的,灵灵动动。
四名宫女彼此相望,虽都没言语,但神态就是语言。
夜晚,她亦心无旁骛,躺在榻上闭了眼睛,没一会儿便入了睡。
接着,一连三日,乃至半个月她皆是如此。
也一连半个月,她都,又梦到了他。
亦如往昔,是她小的时候。
“哥哥抱...”
他淡笑着弯身,把她抱到了肩头。
她坐在他的肩上,仰着肉乎乎的小脸,伸手去够树上的果子。
摘到后欢喜地笑,小短腿一荡一荡地玩耍...
少年和善谦逊,似无瑕的白玉,更似天上的月光。
这夜,她不知怎地醒了过来,两眼放空,望着床榻上的镂空花纹,许久许久,瑰丽的眸子一动未动。
这时,听到外边巡逻的士兵说起了话。
“嗯?这是要下雨?”
“瞧天上的云,怎么黑漆漆的...”
“咳咳,起雾了...”
那一句话完,寂静的夜里,颜汐便陡然听到了旁屋窗子一声轻轻的响声。
小姑娘顿时心弦紧绷,旋即便听到屋中守着的宫女之一开了口:“谁?”
然人第二句话还没待说出,颜汐便听到了相继的两声身躯倒地的闷声。
夜里,她房中便就守着两名宫女。
颜汐立马起了身去,柔荑轻颤,神色慌乱,掀开被衾,绣鞋还未待穿上,抬眸,隔着纱幔,她便看到了一个昂藏的身影朝着她走来。
心跳漏了半拍,手亦滞住,毫无防备,也丝毫没有想到,鼻息猛然间一酸,美目中便泛起了泪花。
她站直身子之时,那身影已与她只一帘之隔。
颜汐手指轻轻波动纱幔,小脸越扬越高,清晰地看到了男人的脸。
不是别人,正是陆执!
“你怎么来了?”
颜汐轻声,话语明显急促又颤抖,接着,便要去查看窗子,但未等走出一步,娇柔地身子便被他单手一把搂入了怀中。
他的力度愈发的紧,要把她融入到他的身体里一般,语声低沉沙哑,喘着略微粗粝的气息,缓缓地说出了话语。
“谁让你走的?”
“你又骗了我一次。”
“沈颜汐,我要杀了你。”
“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的手在她柔弱的背脊之上,青筋凸起,更紧地,狠狠地拥着她。
颜汐就要喘不过气来,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更没用半分力气相抵,任由他发疯似的拥着她。
良久,她“呜”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为何要走,为何逃避。
因为,梦破碎了...
她从未想过他会是她的少年。
她宛若月光般皎洁的少年,如神祇一样的哥哥,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她一度恨之入骨,对她百般逼迫,强制相囚,手段卑劣,令她不齿,坏到了骨子里的男人,怎么就是那个世上最好的乾津哥哥了...
“你不好...”
“你不好...”
“因为你不好...”
他呼吸渐沉:“没有你,我是会不好,为了你,我愿意变好,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要,不要我...”
第94章 相争(3)正文完(中)
他呼吸渐沉:“没有你, 我是会不好,为了你,我愿意改变, 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要,不要我...”
颜汐泪如雨下,双肩耸动,心脏一缩一缩的疼,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心中很乱, 不知该是种怎样的心境。
大半年来的逃避,埋藏在内心的矛盾与情分仿若一触即发,再也隐藏不住,伪装不住。
正如她的所做所为。
她治好了他的病。
她不想他痛苦;不想他再活在过去, 受病痛折磨;不想他过的不好;但也不想同他走下去...
她不愿与人说他的半点不好, 甚至很怕母亲与阿姐知道他曾对她的所作所为,很怕别人发现他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他,早已变得卑劣不堪...
矛盾始终横在她的心中, 刺在她的心上。
他不该出现在此, 不该来。
三日来她在心中反反复复地想着,重复着期盼着他不要来。
但他到底还是来了...
男人依然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沙哑的嗓音与呼吸皆低沉到了极致。
“...姌姌, 对不起,我害怕失去你,控制不住自己, 不能完全理智,曾用最卑劣的方式和手段掌控着你, 伤害了你...”
“...过去如若实在不堪,我们重新开始,我愿用余生偿还,慢慢弥补...”
“...我看到了彼世,我们已经错过一次,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了...”
“姌姌乖,跟哥哥走...哥哥任你打骂,任你出气,任你怎样都行...哥哥会学着变好,变成你喜欢的样子。过去的李乾津已死,就让新的李乾津继续爱你,给哥哥一次好好爱你的机会...”
他越说喘息之声越分明,越低沉。
小姑娘在他的怀中哭的更甚,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般疼痛。
男人依旧紧紧地环抱着她,仿若松开就会弄丢她一般...
她几近无声地抽噎,儿时的点滴历历在目。
渐渐地,她扬了头,轻轻地摸着他的脸,想着他经历的悲惨,痛苦与疼痛,想着那个白玉无瑕的少年,被命运摧残的面目全非...
一股摧心般的滋味涌上心田。
良久,她终于点了头,原谅了他...
给他,也给自己,一个弥补,一个机会,一个爱人的机会...
陆执低沉地喘息着,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深夜,不知何时开始,浓云密布,天压将下来。
李胤房中烛火通亮,倚靠在御座之上,正与五军都督董骁与镇军大将军宇文图商议围击之事。
董骁的声音响在寂静的房中:“此地两面环山,弓-弩-手已经就绪,三批轮番值守,日夜待命,他若敢来,插翅难飞。”
李胤半眯着眼睛,缓慢地转着手上的扳指,并未言语。
这时,听到路过的巡逻队伍中,有几个士兵咳嗽了两声。
这已是他今夜听到的第三次,男人眸色慢慢有变,停下了摩挲的手指,抬手打断了董骁接下来的言语,冷声吩咐:“去外边看看。”
董骁一怔,躬身领命,起了身去。
他走到门边,开了门,一惊,外边起了雾,正有渐大渐浓之势。
董骁回首:“陛下,起雾了。”
宇文图眉头皱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李胤寒声:“只是雾?”
董骁更是一怔,旋即便嗅了嗅鼻子,瞳孔微放,返了回来,压低声音:
“陛下,好似有烟。”
李胤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起了极大的变化,心顿时一惊,继而接着,当即便起了身,冷颜,直奔外边而去,确切地说,是直奔沈颜汐房中!
这般巧?
当然不会。
若没记错,陆执通晓伏羲六十四卦,他定然预测到了今夜有雾。
借雾放烟,乃他之杰作,目的加重雾霾,好得意掩身。
他来了!
若没猜错,人就在沈颜汐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