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上一秒还拎着白兆霆的领子破口大骂,下一秒立刻抽出了腰间的军刀谨慎的走向飞琅,三人的视线里皆是闪过一丝疑惑,如临大敌的看着彼此。
飞琅勉力止住了咳嗽,他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飞垣那个大雪纷飞的医馆后院,看着一道明灭的刀光掠过脸颊,下一秒他的视线里就只剩一片黑暗,他被关入了一个纯黑色的世界,无声无光也没有温度,但一直有非常平稳的神力如流水缓缓拂过周身,让他并没有感到多少不适,他在那个强大的空间之术里,意识也缓缓模糊不清,直到刚才胸口的剧痛让理智一瞬恢复,他咳出那口沉积的淤血,睁眼看到了两个陌生人。
飞琅不动声色的调息运气,发现灵力的回转被特殊的神力封印,他这才重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声音嘶哑的问道:“这是哪?”
“你是谁?”老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里的军刀毫不客气的落在了对方的喉间,白兆霆则主动按住了他的手腕,他的心中有种奇怪的直觉,感觉这个偶遇的陌生人或许会成为救命的稻草,镇定自若的解释道,“你昏倒在幽冥泉附近,挡住了我们逃生的路径,我本想直接把你扔到水里自生自灭算了,但是才命人去挪开你,你的身上忽然间燃起了火焰,同时皇陵的大门主动打开,我觉得事有蹊跷,索性就把你一起带进来了。”
飞琅愣神听着,露出做梦一般迷惘的神情,喃喃自语:“幽冥泉……皇陵?”
白兆霆和老孟若有所思的互换了一眼神色,用简易的竹筒给他递了一些水,然后才将事情的始末简单相告,飞琅又惊又疑,太曦列岛……是《海外东经》一卷中记载的那个太曦列岛?这地方他几百年前曾经路过,如果从高空俯视,那真的是一座大的让人情不自禁会产生敬畏感的流岛,但是太曦列岛距离飞垣坠海的地方十万八千里,为什么好端端把他单独送过来,还封住了他的穴脉不让恢复原身?
“坦白说这种四面楚歌的时候我原本不该冒险带一个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进来,但是……”白兆霆见他一脸愕然,似乎也感觉到对方确实没有恶意,这才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但现在是凛冬时节,弦歌岛又在最酷寒的北侧,我们虽然成功躲入了地下皇陵,但温度实在太低太低了,我们撤退的匆忙,连粮食都不够用,更别提那些用于御寒的物资了,倒是你,你身上一直冒着火焰,虽然昏迷不醒,却能让整个墓室温暖起来。”
他随手摸了摸墙壁,苦笑着用指关节敲了敲:“不仅仅是这一间,连隔壁都不冷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这一个月我们都要冻死在里面。”
飞琅还是有些怀疑他的说辞,将手轻轻搭上墙壁认真感知,果然如对方所言的那样,隔壁的墓室里挤满了疲惫的人,皆是身穿统一的军装,衣服上还有战斗留下的破洞,看起来是很久没有梳洗打理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胡子邋遢格外憔悴,白兆霆好奇的看着他,问道:“阁下昏倒在我要进入皇陵的必经之路上,若非遇到你,当时那种紧急的情况下我想躲进来恐怕得直接炸毁墓门,你看着眼生,怎么会好好的倒在那里?”
“我是被人扔过来的。”飞琅终于放下了戒备心,头疼的按住额心用力晃了晃脑袋,仿佛从这些零散的碎片里发现了最为关键的线索,认真回道,“你刚才说这次政(和谐)变的主谋是别云间,他们本来是分散在山海集为巨鳌之主提供保护的,因为不久前螺洲湾事变影响巨大,所以他们才决心放弃山海集突袭太曦列岛夺权是吧?呵呵……难怪他要把我扔到这里来。”
“谁把你扔过来的?”白兆霆有些好奇,因为他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和人类截然不同的气息,飞琅的眼眸闪过一丝担忧,低道,“上天界。”
白兆霆惊得半晌没有回话,几乎是强压着差点脱口的那声惊呼,很久才紧张的追问:“上天界?上天界知道太曦列岛的政(和谐)变了?他们一贯不插手流岛的内政,怎么这次好好的把你送了过来?”
“他们当然不是送我过来帮你的。”飞琅一句话就浇灭了对方心底某个隐秘的希望,自己的心中也是各种疑惑完全无法理清头绪,“山海集和别云间,他们最开始就是在飞垣惹事得罪了人,龙傅在螺洲湾盘踞几百年,势力之大牵扯之广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这事一定是他干的,他既然能重创山海集,肯定不会单独放过逃走的别云间,早晚都要过来找他们算账,上天界把我扔在这种地方,是算准了他要来,准备让他发现我,再救走我吗?搞什么鬼,那家伙和上天界之间到底搞什么鬼,为什么要绕弯子?”
白兆霆思考着他的自言自语,有些传闻他虽然早就听过,但毕竟事不关己他也没有认真关心过。
就在几人各有所思之际,皇陵忽然有微微的震动,随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剧烈,老孟一跺脚,急忙冲出去检查情况,一会才面如死灰的回来汇报:“兆霆,那些畜生好像找不到皇陵的入口,但是知道幽冥泉可以抵达墓室,所以将特制的火药绑在那些水魔蛇的身上游了进来!他奶奶的,灌毒还不够,他们是想把整个地宫炸毁,把我们一起活埋在里面!”
白兆霆紧咬牙关,即使作为主帅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带着早就精疲力竭的五百战士又该如何面对弦歌岛声势浩大的十万大军?
老孟啐了口痰,骂道:“再躲下去也是被活埋,干脆杀出去和他们拼了,就算是死,好歹能拉几个垫背!”
“等等。”飞琅镇定的喊着他,毕竟也是带着族人和入侵的蛟龙族苦战过五年,眼下的他眼眸坚定如铁,语气也褪去方才的虚弱变得铿锵有力,“我只是被封住了穴脉无法恢复原身,但是上天界并没有封住我身上火焰的力量,放心吧,我的火焰是来自浮世屿皇鸟所赠,区区几条水魔蛇碰到就能烧成灰,毒液也能完全净化,带我过去,先守住幽冥泉等人支援。”
老孟将信将疑,习惯性的扭头望向自己的主帅,白兆霆深吸一口气果断下命:“走,我们一起去!”
幽冥泉这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巨型瀑布之所以被称之为“泉”,实则就是因为其进入皇陵地宫之后宛如鬼斧神工般汇聚成了一湾小小的泉眼,所以才有了这个看起来极其违和的名字,但是现在的泉水呈现出诡异的紫色,一只只龇牙的水魔蛇正在不断跳出水面试图往更深的墓室里窜入,老孟走在最前面,动作迅如闪电几刀砍断了水魔蛇的身体,又在绑着的火药滋滋燃起的刹那间精准的扯断引线。
白兆霆也干净利落的清扫着水魔蛇,但是这种只有手掌大小的魔物极为灵活,加上数量巨大很快就爬满了地面,飞琅将手整个没入水中,掌心的火光映照着泉水反射出绚烂的赤色,很快幽冥泉附近温度骤然抬升,水魔蛇是冷血的生物,高温让其不适的蜷缩扭曲起来,吐着信子发出低低的嘶嘶声,飞琅给两人使了个眼色:“把这些东西堆到角落里去,我一起烧了。”
有了他的帮助,三人很快就解决了这一批入侵的魔物,老孟呆呆看着恢复清澈的泉水,久经沙场的大汉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对他深鞠躬致谢,飞琅连忙按住他,面露担忧:“我虽然能解决一时之困,但是大军在外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就算保住了水源,你们带的粮食肯定也坚持不了太久吧?必须尽快想办法和外界联络才行,太曦列岛兵力强盛,怎么会一夜之间全部弃甲归顺?这也太不合理了,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提起这件事情,白兆霆自己也很疑惑:“事发当天我不在帝都,据说是一只九尾狐和一条九头蛇分别阻断了东西两侧军队的支援,别云间的大宗主则是乘坐着一只九头鸟,兵变不过半个月,不仅驻守帝都的军队毫无抵抗的投降,连同其它驻军也纷纷放弃了抵抗,我虽然被大哥排挤,不让插手修罗场之事,但好歹也是常年在各地军营巡视,认识不少信得过的兄弟,我相信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认不知根底的外人为主,我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飞琅心惊肉跳的听着,想起前些年山海集内泛滥成灾的毒 品交易,低声提醒:“该不会用了什么毒药迷药吧?那东西厉害的很,沾一点就会上瘾,更有甚者能直接控制人心,别说是投降,让他们自杀去死都会毫不犹豫!”
仿佛瞬间豁然开朗,白兆霆的脸色却比之前更加严厉:“确实有这种可能,阿玖的那只巨鳌上就有古怪的迷香花粉,那玩意在黑市并不罕见,我竟然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的战士不是背叛,他们也是被人利用了!”
“可我们已经自身难保了,外面有十万大军,都是修罗场培养出来的精锐。”老孟又给他浇了一盆冷水,疲惫的用力搓揉着自己的脸颊,“兆霆,先救自己吧,你活着,一切或许还有希望。”
白兆霆苦笑着,不知该如何回应好友的这份期待,飞琅正色站到他面前,指了指泉眼:“只能赌一赌运气了,上天界不会无缘无故把我扔到你们面前,如果那家伙能来太曦列岛,就能解了我们的困境。”
“谁会来?”白兆霆终于问出了这句话,飞琅虽然自己心中也没底,眼下也只能保持冷静简单和他解释了事情的始末,他从指尖勾出一抹火光放到泉水里,控制着方向让火苗飞到太曦列岛上空,孤注一掷的道,“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希望他真的会来吧。”
第1194章:步步紧逼
那履特殊的火苗窜入云端之后,来自不死鸟之间独有的感知力就让飞鸢倒抽了一口寒气,虽然他一直保持着高速往太曦列岛飞去,但毕竟带了一个状态不佳、总是时不时就莫名呕血的人,所以不得不找地方让他稍作休息,这一晃又是好久,沿途他们遇到了不少从远方逃难的鸟族,带来一个比一个震惊的噩耗,谁都不知道那座历史悠久的巨大流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从传出政(和谐)变至今还不到半年的时间,真的这么快改朝换代,进入了新的王朝统治?
当然,相比起那个陌生的国家,眼下的飞鸢明显更关心自己同伴飞琅的情况,又气又急的骂道:“上天界为什么要把他扔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而且还故意封着穴脉不让他走,难道是碍于‘神’的颜面自己不想管,所以指望阿琅去帮人类?太奇怪了吧,你们人类的争权夺势和我们有个屁的关系。”
萧千夜没有回答他的埋怨,手指已经直接在他的后背上默默控制着点苍穹之术找寻火焰的来源,镇定的回道:“飞鸢,往北边走,他被困在了一座皇陵里。”
“皇陵?”飞鸢不可置信的扭头,正好看到背上呈现出的大军压境景象,更是被惊得一时语塞,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怎么和军队起冲突了?”
萧千夜摇摇头:“还不清楚,但是领军的人带着一只相柳,堵死了他的退路。”
“相柳……你是说九头蛇?”飞鸢则用了一个更广为人知的称呼,“传说相柳蛇身九头,巨大得能同时在九座山头吃东西,它不断呕吐毒液形成水味苦涩的恶臭沼泽,发出的臭味能杀死路过的飞禽走兽,它随共工引发洪水伤害百姓,半途遭遇一心治水的禹,共工战败后,相柳继续作怪,禹历战杀死相柳,但其血液腥臭,流淌过的土地五谷不生,弥留时流出的口水更形成了巨大毒液沼泽,禹三次填平沼泽却三次塌陷,只好将那里挖成天池,又修建了几座高台作祭祀诸神,这才平复了相柳之灾,那家伙可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怎么会出现在太曦列岛?”
“别云间的那位大宗主,确实会一门非常独特的驭兽之术。”萧千夜不由回忆起螺洲湾那只被束缚的苍龙,而风灵掠过帝都望舒城后,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让他的脸色顿时阴霾,“不仅是相柳,还有一只鬼车和九尾狐。”
飞鸢身子歪了一下,因为震惊险些把他扔下去,又连忙稳住平衡:“鬼车虽然外形呈现出九头鸟的模样,但它并不归顺浮世屿,和大风族一样,和我们不往来,九尾狐倒是时常出没,它们的幻术很厉害,连我族也会中招被其蛊惑,那位大宗主到底什么来头,能同时让相柳、鬼车和九尾狐俯首称臣?”
萧千夜若有所思,一时也没有更多的头绪,担忧的提醒:“大宗主具体什么来头我现在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他的绰号叫‘小夜王’,太曦列岛这么快沦陷,肯定是很早以前就安排六部的人过来渗入了,现在里应外合,把皇室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不仅仅野心勃勃,自身能力也很危险,你们千万小心,他用的那种锁链很强,不仅束缚着身体,连灵魂也会一并被俘,他用那东西抓了一条万年苍龙,为非作歹了很多年。”
“你担心我们?”飞鸢哈哈大笑,“放一万个心,自从我族诞生以来,还从来没被什么人活捉过,连夜王都做不到的事情,区区一个人类的小夜王怎么可能做到?”
“你们只是躲着夜王让他找不到,真要撞在一起,统领万兽的力量很克制,而且火种一直在衰弱,你应该能感觉的到才对。”萧千夜心平气和的提醒,感觉到飞鸢微微一怔,仿佛有什么深埋已久的顾虑,一改刚才笑盈盈的态度认真追问,“浮世屿一直很依赖皇鸟的力量,尤其是我们神鸟一族,她甚至有着直接掐灭火种同归于尽的能力,但她从未以此威胁过我们,反而全心全意的在上天界的统治下保护我们,对我们而言她不是高高在上的皇,而是最好的同伴。”
萧千夜微微笑着,似感叹更似提醒:“阿潇对浮世屿很陌生,但她还是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后愿意回来保护你们,不过……你们也该做好失去她的准备了。”
飞鸢被这句惊得不敢出声,萧千夜深吸一口气,莫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别担心,我的意思是浮世屿能得到自由,即使没有她,你们也不会再被人觊觎,就像凤姬和飞垣,她东奔西走千百年如一日的保护弱小的异族,但最终要获得平等的权利仍是靠自己拿起了武器,你们比异族强大很多,他们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们一定也可以。”
飞鸢默默沉思,他的声音里有某种不容抗拒的决断,却让自己感到一股安心:“嗯,我希望她能幸福,不要像澈皇那样至死受困。”
两人各有所思的沉默下去,飞鸢勾起自己的火焰回应飞琅,继续往太曦列岛奔赴的同时,幽冥泉旁边的三人同时察觉到水纹上一闪而逝的火光,一连几天的等待让本就憔悴的白兆霆更显疲惫,被这一瞬间的波动撩起内心惊天的巨浪,飞琅仍是将手整个没入,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扭头安慰:“果然来了,他们已经到附近了,我们再稍微坚持一会,一定能逃出生天。”
白兆霆紧握着双拳,即使得到了对方极其肯定的回答,他的心中仍是有太多担心无法释怀,因为他根本无法想象飞琅口中过来支援的两个人要如何突破弦歌岛围攻的十万修罗场精锐,就在此时,又是一条水魔蛇从泉眼中跳出,老孟眼疾手快一剑刺穿魔物的喉咙用力砸在地面上,水魔蛇狰狞的朝他吐了吐信子,呕出一个奇怪的布袋子。
三人同时提高警惕,飞琅一个眼神示意他们远离,自己则提着布袋子走到一边打开——一只白皙的手掉了出来,被整齐切断的手腕上甚至还戴着一个精致的玉镯。
“什么东西?”飞琅自言自语的弯腰检查,瞥见白兆霆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上一层死灰,他努力控制着情绪大步上前,咬牙低低说道,“是……我的皇妹。”
飞琅呆了一刹,白兆霆撕下衣摆将断手小心的包好,抱在怀中很久才深吸一口气,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作为主帅决不能被任何私情动摇。
老孟也跟了过来,从他怀里不动声色的接过断臂:“既然是公主的手,那就、那就放在皇陵里吧。”
他转身准备去安放的同时,一个阴霾的笑声竟然直接从怀中的断臂里传出,老孟是在一瞬间的惊魂之后立刻按压住情绪没直接丢掉,白兆霆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看见一个模糊的光晕浮现在三人面前——那是修罗场的主教白琥,如今的他换上了一身锃亮的盔甲,镶金的军靴踩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正扬眉吐气的坐镇军营里,笑道:“二皇子是太子最为忌惮的对手,除去修罗场,你手里的兵力几乎和他对等,甚至不少大将都更愿意和你交往,太子殿下对你一贯疏远,连皇后大寿也找理由不让你参加,呵呵,真是个好哥哥,他阴差阳错救了你一命呢。”
白兆霆双瞳充血的看着他脚下踩着的人,那个被父母和八个兄长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如今一身血污毫无尊严的躺在地上,因为神志不清而瑟瑟发抖的抱着他的靴子,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喃喃,白琥用脚尖挑起她的下巴,示意手下扔了一块湿毛巾过来,看似温柔的为白璃玖擦干了脸庞,然后又将她抱入了怀中讥讽:“阿玖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为了太曦皇朝的颜面,努力学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每每出现在臣民面前,都是一副端庄有礼、谦逊和蔼的模样,我是真喜欢她,所以不仅没杀她,还娶了她入门,不过这几年她在山海集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太臭了,我可是皇上新封的凯旋侯,不能让这种声名狼藉的女人做妻子,只能委屈她做妾室了。”
白兆霆一动不动,即使什么表情也没有,但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正在燃起前所未有的愤怒。
白琥透过法术看着他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杀意,继续讥笑:“公主就是公主,细皮嫩肉还带着好闻的体香,砍断她的一只手送给你,属实是让我非常的心疼呢!兆霆,这么多年咱们虽然没能做成朋友,但也打过不少交道,我自然清楚你是一个刚正不阿、赤胆忠心的人,如今你大势已去,我愿意给你一个体面自行了断,否则新的火炮一到位,不仅你要葬身那座皇陵,公主也还得吃点苦。”
他一边说话一边揭开白璃玖的衣服,那双粗糙的手用力按在她的小腹上,似笑非笑的提醒:“不愧是在‘桃花源’养了那么多男宠,虽然脑子疯疯癫癫,床上的功夫还是很厉害,实不相瞒,阿玖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你若是主动投降,我可以让她母子平安,也算是给太曦皇室留下唯一的血脉后裔,若是负隅顽抗,那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就会受到水魔蛇送上的新‘礼物’。”
白兆霆的脑子“轰”的一下炸裂,怒火压过理智,手起刀落砍碎了幻象,他跌跌撞撞差点摔进泉眼里,按着胸膛剧烈的喘气。
第1195章:心慈手软
“真是个畜生!”老孟啐了口痰怒骂,“白琥就是二十年前从山海集来到太曦列岛的,看着意气风发,是个有理想有壮志雄心的少年英俊,尤其那一身好功夫,几个同龄的少将都不是他的对手,没想他才是那个藏得最深的内鬼!”
“二十年前……”飞琅默默心惊,不可置信的问道,“整整二十年你们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老孟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帅,终于说出了皇室内部沉积多年的不合:“太子白兆擎和兆霆是亲兄弟,都是皇后所生,年纪也仅仅差了三岁而已,太曦列岛实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制,所以很早以前他就被昭告天下立为储君,太子能力不差,管理着帝都望舒城的百万大军,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他忽然迷上了那个叫山海集的黑市,那只巨鳌虽是在太曦列岛做生意,但路径是沿着附属小岛打转,直到太子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才给他们特批允许进入本岛。”
提到山海集,飞琅很自然的露出一个极其嫌弃的表情,老孟一看他的脸色就尴尬的抓了抓脑袋,继续说道:“太子就是在那里认识的白琥,两人年纪相仿,很快就成了朋友,太子这个人心高气傲,下面又有个优秀的弟弟,所以他一直对自己要求很高,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就会拿来被比较,我之前说了他能力不差,唯一的短板是武功,哎,虽说勤能补拙,但武功这玩意还真是需要点天赋,太子的武功,确实不怎么样。”
飞琅紧蹙着眉头,毕竟不死鸟生来就是强者,又没有人类这般复杂的争权夺势,以他的立场完全不理解:“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应该学的是志国之道,要那么好的武功做什么?”
“因为他弟弟是个武学奇才。”老孟指了指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白兆霆,“太子虽然管理着百万大军,但军队的集训、特训都是由兆霆负责,军营里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没事就喜欢切磋比试争个高低,如果主帅那么不堪一击,他如何能服众?太子为这事耿耿于怀,正好那年在山海集偶遇了白琥,于是便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自己没有武学的天赋,那就培养一个心腹,总之决不能让弟弟抢了风头。”
“老孟,别说了。”话音刚落白兆霆就打断了他的话,老孟瞄了一眼满头冷汗的人,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白琥就这么进入了太子的军营,凭借出色的身手又很快博取了皇帝的青睐,几年后修罗场诞生,一个和军队风格迥异的特殊组织顺势而生,修罗场由白琥亲自训练,既可以随时随地给到军队支援、又可以如影随形保护皇室及高官政要、还可以不动神色铲除异己,在之后的二十年,他获得了比军队还多的拨款,单是目前还在修罗场的精英就多达二十万。”
飞琅凛然神色:“你们竟然能让一个外人如此肆无忌惮的发展自己的势力?”
“太子保着啊。”老孟长长叹了口气,“这几年二殿下越发被排挤,连皇后娘娘的六十大寿都被故意找了借口不让参加,我说了多少次让你别一直忍让,他现在还是太子就这么针对你,等他做了皇帝,你岂不是立刻就会被杀?”
“老孟。”白兆霆加重了语气,有深沉的疲惫溢于言表,“他毕竟是我大哥,我不想手足相残。”
“他已经被杀了!你不想杀他,他却死的更惨!”老孟毫不客气的揭开不久前发生在帝都最为惨烈的一幕,完全没有照顾主帅的情绪,“他咎由自取,这么好的亲兄弟不肯信任,偏偏要去相信一个从黑市里认识的、来历不明的所谓朋友!还说什么大家都姓‘白’,一定是有缘才会相遇,他宁可和一个陌生人拜把子做兄弟,也不愿意多给你一点信任,现在害的整个太曦列岛被贼人占领,九头鸟、九头蛇和九尾狐,还有数不清的妖兽霸占着这座流岛,他倒是死的没什么痛苦,这幅烂摊子要怎么解决?”
白兆霆无言以对,老孟愤愤不平的骂起来,仿佛多年的积怨终于能一吐为快:“你这个人就是太心慈手软,你又不是没见过修罗场做事的手段,那种地方养出来一群毫无人性的恶魔,太子还傻乎乎的视其为‘国之栋梁’,笑死人了,如果一个国家的栋梁是恶魔所造,这个国家早晚会被恶魔占领成为地狱,你不是不知道,只因为他是你哥哥,你就一直忍让他。”
飞琅尴尬的轻咳一声,作为一个外人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按住老孟越发激动的手安慰:“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骂他也没有用。”
“我当然要骂他。”老孟的眼眸豁然雪亮,直视着再次低下头用手按住额头揉动的主帅,冷冷说道,“我今天不把他骂醒,明天他就会自投罗网,因为公主还在白琥手里,那是他唯一的妹妹。”
仿佛被一语道中心机,白兆霆苦笑起来:“老孟,你不愧是跟了我二十年,我一个字都没有说,你竟然什么都猜到了……”
话音未落他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被打翻在地,老孟不解气的拎着他的领子直接按着他的头整个浸入水里,直到白兆霆被呛的面色从通红转为惨白才一脚踹到了角落里:“帝都政(和谐)变之后,我们连夜拔营往北方撤退,这一路遭遇多少叛军的阻拦,又遇到过多少修罗场的狙击?可你麾下的战士没有一个人投降,没有一个人服软示弱!五万人,我们只有五万人!退到弦歌岛后仅剩五千,成功躲入皇陵的不过五百,你要第一个弃甲,那就让我现在砍下你的脑袋送给白琥,或许还能换兄弟们一条活路。”
白兆霆被这一脚踹到吐血,老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转向飞琅长长叹了口气:“公主自幼被管的很严,大概是物极必反,去了山海集几年摇身一变成了‘白三娘’,据说是夜夜笙歌宠幸不同的男宠,皇上和皇后管不了,几个哥哥也劝不动,反正你们都睁只眼闭着眼惯着她,她今天被白琥砍断一只手,还被一个年长她二十岁,看着她长大的男人玷污怀孕,不仅仅是自己咎由自取,你们的溺爱也是那只推手,是你们联手把她推上了绝路!”
提起唯一的小妹,白兆霆双手捧着脸颊用力揉动:“阿玖是我们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她小时候真的很乖很听话,母后专门给她请了最好的老师,她什么都会,什么都学的很快,我真没想到她会变成白三娘,她去了那只巨鳌之后音讯全无了很久,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性情大变,我至今都记得一个男宠搀扶着她的手臂从鳌背上走下来,她喊我‘二哥’,我愣住了,我完全没有认出眼前那个女人,是我宠着十几年的小妹。”
“我去过她的‘桃花源’,那里种满了她最喜欢的花,一瞬间我感觉她还是我的小妹,但很快我就发现花粉里掺着催情的迷药,她还给我安排了几个漂亮女人,让我随意挑选,我问她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她面不改色的说是拐卖的,还让我不要担心,说是从很远的流岛拐卖来的,不会惹事嘴巴也很严,她说那些话的时候虽然还在笑,在我看来却像一个恶毒的巫婆,让我不寒而栗。”
“可她……终究是我唯一的妹妹。”白兆霆失魂落魄的捡起那只掉在地上的断手,老孟一把抢回去,厉声呵斥,“忍让太子,让他培养奸佞窃国,纵容公主,让她沦落为妾还遭人折磨,你清醒一点,就算你主动投降白琥也不会善待公主的,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坚守阵地,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你得活着!”
没等白兆霆回答,幽冥泉里突兀的飞进来一只火蝴蝶,火焰“蹭”的一声幻化成镜面,萧千夜早就听到了全部的对话,冷哼一声竟然接着老孟的话又说了下去:“他说的没错,白琥是别云间六部之一,二十年前就已经下落不明,如今看来就是为了今天的夺权早就渗透了你们内部,另外还有黄琮部,眼下太曦列岛的两大宗门也是被其控制,剩下的苍天、青圭、赤璋和玄璜都是在山海集重创之后被大宗主统一调度,放弃原护卫工作,突袭太曦列岛。”
“你是……”白兆霆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发现他是坐在一只火焰大鸟的背上,似乎正在高空飞行,飞琅连忙大步上前,“你们终于来了,还要多久?”
“阿琅!”火焰大鸟竟然开口说话了,飞鸢焦急的看着下方驻扎的军队,还能隐约看到相柳的轮廓正在瀑布边休息,以至于他在天上徘徊许久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落地,萧千夜倒是颇为冷静的,他只是瞄了一眼飞琅就将目光重新落在了白兆霆身上,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那张和白璃玖有几分神似的脸还是勾起了许多不快的回忆,低声斥责,“你确实不该继续纵容她了,你知不知道她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要不是她在螺洲湾给我下药,苍礼和解朝秀一个都跑不掉!太曦列岛不会这么快被里应外合政(和谐)变成功,你们的战士也不会被迷药影响弃甲归顺,你如果继续这么糊涂,就算我今天能解你一时之危,总有一天你还是要重蹈覆辙。”
白兆霆心惊肉跳,火焰大鸟的羽翼卷起了厚重的乌云,很快天色骤变,凛冬时节的弦歌岛下起暴雨,雷电交织在一起撕裂了天空。
就在相柳疑惑的抬头凝视天空之际,飞鸢抓住千钧一发如一颗流星坠入幽冥泉,顺着水流一路深潜,终于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皇陵,他如释重负的恢复人形,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两人还不忘打了个招呼。
飞琅明显没心情理会同伴的调侃,认真转向萧千夜上下打量,有太多的疑惑不知从何说起。
第1196章:争执
飞鸢没管两人之间某些微妙的气氛,连忙问起心中最大的疑惑:“阿琅,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长殿下一直以为你已经先回浮世屿了,直到她受伤回来我们才发现你不见了,我和飞渡、灵霜多次出去找你,但都没有线索,还是一只从太曦列岛逃难的莺鸟意外看见你昏倒在一处水边,好心给我们传了话,要不然我们到现在还找不到你呢!”
飞琅不由想起那天在细雪医馆发生的事情,目光迟疑又严厉的看着萧千夜回道:“是帝仲忽然出手把我关进了间隙之术里,在那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再等我醒过来,已经被他们两个救起来到了这个皇陵。”
“帝仲?”被这个名字惊了一下,飞鸢的脸色也骤然阴霾了不少,“又是他,他先是出手把你关起来,现在又出手封了公子的穴脉,难道从那时候起他就打算把小殿下送到冥王身边去了吗?”
“你说什么?”飞琅被他这句话惊得半晌无语,仿佛所有的不解豁然开朗,他情不自禁的倒抽一口寒气,死死盯着萧千夜低道,“因为帝仲知道我想带她回浮世屿,浮世屿有火种屏障,可以阻断上天界的视线不被察觉,他不希望小殿下去到一个他完全控制不了的地方,所以才会忽然出手把我关起来,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这么长时间过去……小殿下、小殿下在哪?”
“小殿下已经平安回到浮世屿了。”飞鸢连忙安慰,按住同伴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的肩膀,飞琅却依然一动不动看着沉默的萧千夜,因为这个人不说话,他就感觉事情绝非飞鸢所言的那般简单,又道,“萧阁主,她一贯喜欢跟着你,多少次明知前路凶险,她还是那么固执一定要跟着你,为什么这次她没有和你一起,她到底在哪?”
萧千夜抬起头正式对方惶恐的目光,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飞琅的脑子轰然炸裂,一个最差的念头如火如电的蹦出,脱口:“你为什么会来太曦列岛?”
“我是来找你的。”萧千夜的语气平静如死水,带着一种深沉的哀伤,虽然每个字都很轻很淡,每个字却又如惊雷落在飞琅的心间,“我是来找你的,她希望我来找你,仅此而已。”
话音刚落,飞琅的手心窜出一道火芒,贴着他的脸颊烧毁一缕碎发,炽热产生的刺痛没能让萧千夜的脸庞有丝毫情绪的转变,依然保持着冷静,仿佛念书一般死板的继续回答:“你是被帝仲故意扔到太曦列岛的,因为别云间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窃国成功,当时我解决了螺洲湾的山海集聚会,顺藤摸瓜铲除了到处传播魔佛信仰的六欲顶,苍天部统领苍礼手上的那朵金莲,正是魔教的东西,他背刺魔教之后,教主鱼死网破给了我那块始作俑者的碎片,我本来可以直接抢在别云间之前捣毁他们,是帝仲的临时插手让我昏迷多时,又在去往浮世屿的途中耽误了最佳时机,所以太曦列岛会被别云间占领,确实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不要听这种废话!”飞琅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太曦列岛和你非亲非故,就算亡了国又能如何?上天界自己都懒得插手流岛的内政,帝仲怎么可能因为这种阴差阳错的巧合就笃定你一定会救?他之所以故意把我扔过来,不是赌你会管太曦列岛的政(和谐)变,而是一定要把你从小殿下身边引开,你有他的血脉,有他的力量,你们动真格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引开你,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萧千夜抬手按住依然贴在自己脸颊上的火焰之剑,用力掐灭了火光,他的眼里没有否认没有惊讶,有的只是一种看不到底的阴霾,仿佛空气都凝滞:“我再说一遍,她希望我来找你,所以我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