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璋眼神复杂凝他半晌,终于哽着喉头,咬牙挤出一个字:“不。”
“我不阻你,我也——”连璋缓缓与他摇了头,眼下陡然盈于泪,泪光迎着日光一晃,便冲散了其面上的冷肃与凌厉,他快慰而解脱得笑了出来,“这一次,我也不阻我自己。”
“珍重,昭宁。”
谢昭宁瞧见连璋那样笑,倏得一怔,转而明白过来,随即亦低头轻轻笑了笑。
真好,谢昭宁转身复又打马疾驰,如墨长发高束马尾,锈金色的发带飘在脑后,丹青兰的披风于风中翻转,马蹄扬起一溜的沙尘,他忍不住心道,咱们终究苏醒过来,要齐齐挣断自幼套在颈上的绳索,合力撞断那木桩,甩脱开这些年来加诸于身上不堪的命运,正经活过一回了。
*****
入夜,凉州。
霍长歌双手被绑缚在身前,眼前蒙着黑布,被那卖糖葫芦的青年用绳牵着行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内潮湿昏暗,四下里充斥着浓郁的泥土与枝叶腐-败的气息,隐约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倏然,伴随“吱呀”一声长响,似乎是有人推开了一道厚重木门,霍长歌随即被那卖糖葫芦的扯出甬道,又被身后那紫衣少女一把推进一处点满烛火的厅堂之中,周遭清晰可辨蜡油燃烧的气息。
霍长歌眼前黑布陡得被人扯下。
烛光一瞬射入眼帘,霍长歌敛眸稍闭片刻,再睁开,便见那密闭室内已站满了人,男女老少皆着一身黛蓝短褐,挽高左袖,露出腕间内侧一抹鸦青色的火焰标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厅内寂静一片,鸦雀无声,只闻墙角火盆之中木炭禁不住烈火灼烧,“哔啵”作响。
堂前正中主位上翘腿坐着个年轻女子,发髻高绾,头插一支凤凰衔珠的金步摇,一双耳下配了副色泽光润如明月般的琉璃耳珰,身裹缟素长衫,白纱掩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寒漠然的眸子,眸色略浅,显出琥珀的色泽。
“庆阳郡主?”那女子一开口,嗓音像在腊月里冻过一遭似得凉,故作揣度语气,微微挑高了尾音。
这与前世她二人初见场景倒是别无二致。
霍长歌身处他人老巢,却是毫无惧色,抬眸闲闲笑着仿那女子语调道:“前陈公主,亦或——”
她故意顿了一顿,方才意味深长又续道,“——前陈庆阳公主?”
霍长歌一语即落,换得一室寂静,便连那前朝公主亦是怔在了当下。
“你——”那公主强行压住惊诧,只眼睫些微一颤,便眯着一双蕴着明显阴毒的寒眸,讽刺长哼一声,“郡主知道得倒真不少。”
“知己知彼而已,”霍长歌不以为意抬眸浅笑,理所当然道,“毕竟在下也只这一条性命,若贸然交到外人手中,也着实太大胆了些。”
她两手仍被绑缚身前,一身素白锦衣到处沾了脏污,发髻些微散乱,形容略显狼狈,只一双杏眸灵动清亮,整个人昂首挺胸立于堂下众人环顾之中,姿态不卑不亢又无畏无惧,透出一身不屈的傲骨——
是如假包换的霍氏风骨。
那前朝公主遥遥眺了霍长歌许久,眼神倏得恍惚,一时间,竟从霍长歌身上隐约瞧出了她小皇兄当年的影子来——去冠散发,布衣赤足,一步步行过百姓夹道的中都长街时,他已身无长物,只余一根撑着脊梁的傲骨。
她那位小皇兄原生得那样晚,生在了前陈大厦倾颓已救无可救的末年,被那样昏聩荒唐的父亲临危推上了皇位,他亲自将帝王的尊严摔碎了,诚挚而谦卑地捧到连凤举面前,只为换取中都百姓与亲族的安稳余生。
却不料等着他的,原是那样不堪的结局。
“……郡主确实有副好胆量,”那公主忆过了旧事,眼中的怨毒随着堂下满屋跳动的烛火明明灭灭,一腔心绪似正起伏得厉害,她恨了这许多年,见着中都中人便自有一番怨怼涌上心头,更勿论霍长歌原乃霍玄之女,她嗓音越发刺骨似得寒,凉薄之中裹挟威慑,“不过胆量救不得郡主性命,郡主来此之前,本宫已着人告知郡主,这献策,若献得不得本宫心意,便——”
“——便要将我绑了,卸上一臂送往辽阳,逼我父就范不成?”霍长歌“噗嗤”一声摇头轻笑,无情戳破她虚妄幻想,“公主莫要低估我父的忠义与决绝。如今虽非战时,但三州边线局势依旧动荡,他万不会为我一命倒戈于公主旗下,置汉家江山于危难之中。你若当真惹恼了他,袒露狼子野心,怕并州铁骑不日便要先往凉州来上一遭,这满堂中人恐要先与在下陪葬了。”
她顺着公主话意,反而一语恐吓了堂下众人,颇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
一语未落,堂下众人已变了面色,霍长歌便又赶在其发难之前,笑盈盈得补上一句:“在下来前,亦与公主手下明白交代——此番非是献策,乃是合谋,买卖总归要你来我往才做得,哪里是在下一人之独角戏?”
“至于公主是否满意——”霍长歌亦拖了长音笑着道,“今日天色已晚,在下也舟车劳顿许久,此地又无座椅歇歇脚,着实累得很……不若公主先着在下歇息去,待明日备下些凉州小菜,咱们坐下慢慢聊,如何?”
她姿态闲适从容,不像是单刀赴会 ,倒似是来探望老朋友一般,两句话下来,还径直反客为主。
“宵小之人,故作玄虚,其心当诛!”
堂下一片哗然之声,不住有人跳出来指责她无理行径。
霍长歌置若罔闻,只自在笑着遥望那前朝公主,一双杏眸别有深意轻轻一挑:“庆阳——公主?”
“……好!”那公主闻出她话中隐义,加入企鹅君羊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倏得扬声一应,嗓音清亮而威仪,她抬手下压,令堂内众人稍安勿躁,忖度眺着霍长歌,蕴着怨毒的眸子里陡然盈出些许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瞧见了有趣的对手想要过过招,只嗓音依旧似寒潭里泡过一遭似得冷,“明日食时,水榭之上,本宫——自当盛情相邀。”
*****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曦光透过窗棂照进来,霍长歌昨夜被人引着安置于后厢一处客居内,一觉直至辰时方醒。
“郡主可是醒了?”屋外有婢女闻见动静,出声询问。
“进来吧。”霍长歌起身淡淡应了,随即便有数位婢女鱼贯入内,抬了热水备了新衣,服侍她沐浴。
那衣裳原是一身色泽浅淡的水绿薄衫,外罩一层素纱轻衣,并无多少纹饰,行动间下摆飘荡,倒也分外雅致。
霍长歌收拾停当,便随其中一名侍女出门赴水榭之约,她上了回廊往后厢外出去,白日里,眼前一切景致便皆瞧得清楚了,不似昨夜来时,眼前皆是朦胧。
霍长歌不动声色观察四周,只觉此地与寻常大户人家置办的宅院并无不同,格局也颇为肖似她远在幽州辽阳王府的住处。
片刻后,二人便已出了后厢往院中过去,那院中原有一座凉亭静静立于湖心之中,亭外青翠荷叶层层叠叠,微风轻拂间,泛起碧色涟漪。
那位前陈公主便负手等在那绿波托起的凉亭里,发髻高挽,身材高挑婀娜,素白轻纱罩着内里一身素锦长衫,腰间坠着几只银铃,随风荡出清脆铃声,似这秀丽景致之中生出的仙子一般。
只她白纱掩着下半张脸,仅留一双时刻蕴着森寒恨意的眉眼露在外面。
霍长歌前世原也是见过她真容的,那面纱下藏着的是一张摄魂夺魄的倾世容颜,高鼻深目、雪肌玉肤,确实可见一二胡人血脉,不负赫氏皇族昳丽之盛名。
霍长歌迎着一轮朝日,独自行过湖中架起的长桥朝她走去,一时间竟生出无限感慨。
连璋原也是个性子冷淡的,只他的冷来自孤高与自傲,眼中敛着的是不屑与漠然。
而这位公主的冷源自刻骨的恨,眼中深藏着化不开的怨毒,只站在那儿,便似要将周遭空气都冻住。
“郡主,请。”前陈公主冷眼眺着霍长歌缓步走进亭内,探手一挥,着她石桌前落座,又屈尊与霍长歌亲自斟了茶水递到她面前,礼数周全道,“清晨不宜饮酒,本宫便以茶代酒,权当与郡主接风罢。”
她玉雕似的五指拈着茶杯,越发衬得那杯中茶水色泽翠绿。
“多谢。”霍长歌接过茶盏,笑着与她举杯,饮罢抬眸,却撞见她一对寒凉双眸麻木窥着自己,眼神空洞似行尸走肉。
霍长歌倏得便有些怔,笑容一瞬僵在唇角,似乎从她双眸间,恍然瞧见了自个儿前世失亲丧父后那五年间的模样,一样的生机尽敛,一样的了无生趣。
她心中忽然腾起浓重哀伤,下意识生出些许怜悯之心。
那公主眼尖瞧出她神色有异,微一揣度,竟敏锐眯眸,寒声道:“郡主是在可怜我?”
“……非是可怜,原是感同身受罢了——”霍长歌下意识应声轻道,话未说完便被抢白。
“——感同身受?!”那公主一滞,闻言遽然大笑,嗓音尖锐刺耳,直笑到微微沙哑,尾音合着隐约的啜泣,方才双眸愤恨出明显血色,死死盯着霍长歌,并不领情,“你既知我原应有的封号,便亦该知我遭遇,竟还能大言不惭说出如此话来?!”
“是,”霍长歌见她如今一副癫狂模样,鼻头骤然微酸,越发觉得她似是瞧见了自己留在前世过往之中的半身,却又不能与她直言,只抬眸瞧着她,平和与她缓声道,“我不止一次梦到北疆倾覆,梦到漫天大火焚烧辽阳,梦到家破人亡,只余我孑然立在尸身血海之中,望着破败城垣之上高高悬挂着我父头颅……”
霍长歌语气低沉平静之中蕴着哀伤,眸光亦不由低垂,眼角因动容而现出一抹微红,那样的伤怀与痛楚真实得似是亲生经历一般。
“……是么?”那公主见她难过,竟又哑声讽刺低笑,牙关紧咬,一字一句挤出道,“便是如此又如何?惺惺作态。你始终未曾有过那样惨绝人寰的经历,亦未曾亲受过那样难以想象的悲苦!更何况,你父亦是害死我赫氏一族的罪人!你与我面前哭诉悲苦?你怎敢——”
“——我晓得当年与前陈末帝商谈议和的是他,率军入主中都的亦是他,”霍长歌平静驳她道,“可他业已做尽力所能及之事。新朝初立,我爹便是因力保你赫氏皇族不被践踏染指,方才与晋帝生出嫌隙,为京畿功勋权贵所不容,从而挂帅北征。远离中都,永镇北地三州,原是他那时唯一生路……”
前尘往事,霍长歌修书霍玄后,已是得到了妥帖回复,原谢昭宁生身父母身陨豫州大营后,连凤举震怒之下,连夜急招霍玄率兵回转,攻占三辅复仇。
只那时前朝皇帝贪生怕死,自觉捅了篓子,便与太子禅了位。
那小皇帝连夜派人和谈,只求拱手江山之后,连氏善待其亲族,那日原是霍玄代连凤举赴的约。
霍玄向来一诺千金,既是应了诺,便绝不会背信弃义,故朝中-功勋欲瓜分前朝亲眷时,原也是霍玄与武英王率先反对,因此得罪了太多的权贵。
霍玄与武英王头年率军抗狄路上,便被世族恶意克扣粮草,险些攻不下幽州,身陨北地……
待二人回转京兆尹,亦是无法与中都权贵和睦相处,霍玄不时便被其亲族朝臣于北征之事上为难针对,遂自请出京,永镇北地三州,而连凤举那时已与功勋暗地妥协,为满足臣下私欲,便应下霍玄之情,趁机将碍事的霍玄调往北地常驻。
武英王本欲同行,却是临时起意,欲坐镇中都替霍玄朝中斡旋一二,不至于令霍玄腹背受敌,方才未再随军。
而前朝遗族隐情,却是五年前,武英王因二公主方才发觉,他与霍连夜休书,一述心中悔愧与苦痛,熟料中都与辽阳间山高水远,待他信函交到霍玄手中时,已成遗书。
“即便如此……又如何?”那公主闻言只沉默一息,复又怨毒抬眸,寒声质问霍长歌,“霍玄既应承要保我赫氏一族,便该说到做到,君子毁诺不遵,我还该谢他不成?!”
“非也,我爹余生亦因他远走北地,而痛苦悔憾不堪……”霍长歌凝着那公主坦言轻叹,又转而和缓问她,“公主可知,我又为何晓得公主封号庆阳?”
她此话既出,那公主便倏得一滞,此事确实蹊跷,她身世复杂原是前朝皇族隐秘,并未有文字记录在册,嫌少为外人所知,只皇族中人晓得一二内情。
霍长歌不待那公主应答,已然兀自道:“便是因那位武英王古昊英原与公主胞妹有过一段鲜为人知的渊源……”
十六年前,率军先入中都城门的虽是霍玄,可头一个踏足皇宫的却是元皇后胞帝古昊英,他原于宫中僻静一隅,救下一位本欲悬梁的不满十岁的小公主。
古昊英十七、八岁曾娶一妻,原是他自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妻子随军撤离途中恰逢狄军南侵,惨遭撸劫,待古昊英闻讯率军寻到她时,她人已躺在一农户院落门外,死相惨烈得平躺于地,被残忍剖开的腹腔之中正蜷缩着一名已成了型的女婴。
若是算算时日,那孩子要是活到新朝初立,便也该八、九岁光景。
古昊英便因此与那小公主动了恻隐之心,时常照拂,以慈父举动得了那小公主一腔信赖。
一日,那小公主得知凉州庆阳郡王早已在新旧王朝更替之前战死在抗戎阵前,庆阳王府也一夜之间付之一炬化归尘土,满门性命一个未留。
她那时难过非常,方才与古昊英直言一段前朝皇室秘辛——原她与庆阳郡王膝下独女原是一胎双生,只在前朝皇室之中,母亲难产以命换命诞下的双生之子即为不详,需得留一去一,若是双胎活过七岁,便要有一人需自愿奉为祭品,前往祖庙献祭生命,换得主神与皇朝亲族之庇佑。
她姐妹二人自小虽不得帝心,住所又被安置得偏僻,日常却颇得太子与众兄姊照拂,便从未被宫人慢待过,七岁那年,又得庆阳郡王冒死谏言,以膝下无子为由,过继了双胎之中的姊姊,携往庆阳好生照料,却不料此举亦造就二人阴阳两隔。
谢昭宁那时已随古昊英每日习武,恰巧院中闻见二人只字片语,只未曾放在心上,古昊英则私下里瞒过连凤举,着心腹曾往凉州打探过那位公主讯息,却并无所获。
直至那小公主与同族奉旨一并入了古寺,古昊英未免与功勋权贵落下口舌把柄,方才与那小公主慢慢断了联系。
他素来潇洒自在惯了,却因此谨言慎行,只大年夜里遣宫人与其送去一身新衣,询问一二近况,却因宫人得了连凤举授意私下瞒报,他便未曾得到那小公主只字片语求援音信。
如此粉饰太平过得许多年,直至二公主连珠撞破这虚妄假象被囚禁宫中,元皇后求助无门,与古昊英递出信去,古昊英方才痛心疾首,知晓前朝原是受过怎样非人对待,他放在心间似女儿般时常记挂的小公主,究竟是怎样活过这数年光景。
古昊英请旨入宫面圣,一日三请皆不得召见之余又被连凤举遣来禁军阻在府中,他情急之下只身硬闯出去,入不得宫门便转而携剑一路前往城郊古寺。
古寺内外彼时亦守备甚严,天花已然蔓延肆虐,古昊英搏杀到遍体鳞伤,方才于翌日天光大亮之际,见到那寺内犹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惨状。
而那小公主则安静阖眸躺在寺庙后院之中,与她死去的亲族一同似农户家中病死的肉猪一般,被随意扔在地上刨出的坑中,淋满了油,周身上覆厚厚一层柴薪,正被人一把火烧去染了痘疹的尸身。
那场景,似一柄锋利巨刃,无情斩碎了古昊英对连凤举抱有的最后一丝妄想。
再后来,私闯疫病之所的古昊英,亦被连凤举下旨囚于王府之中,着重兵把守,他有伤在身又郁结于心,整日百感交集,自责因自个儿失察,方才陷前朝与连珠于那样凄惨境地;又觉连凤举原已非当年的连凤举,他匍匐于皇权之下许久,早已再辨不清曾经模样……
连珠病逝后的第二日,古皇后大受打击,早产一女夭折后,悲痛欲绝随之重病弥留于永平宫中,古昊英受困于府邸接连闻此噩耗,郁郁寡欢,狄人刀兵亦无法伤其性命的青年,终败与了内心的伤怀与愧悔,不出七日,先元皇后一步,便去了——
享年不过三十五岁,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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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前尘过往,便是连那前朝公主亦只晓得一半,前陈皇族与南晋贵胄间竟阴差阳错生出父女亲情,原是匪夷所思而可笑至极的……
那前陈公主闻言神情复杂,静默许久,虽不由红了眼眶,却压抑着情绪不再多加显露半分,只端着架子讽刺短促笑出一声,目露鄙夷与不耐地质问霍长歌:“……郡主到底想说甚么?昨夜堂中,郡主于众人之前似有难言之隐,方与本宫讨下这水榭之约。”
“如今郡主倒不像是来寻本宫合谋献策,似是信口诌了段催人泪下的故事,替霍家与古氏一族挟恩求报——来劝降的?”
“在下搬出这段过往,原也不过想说,在下知晓的内情,远比这些要多上许多。且,”霍长歌见她似乎不为所动,也不逼迫,暗自轻叹一声,亦敛去与她生出的一份愧疚与悲悯,故作不解抬眸反问,“昨夜众人面前似有难言之隐的,不是公主么?”
公主细眉一拧:“你甚么意思?”
“若在下所料非虚……”霍长歌见她着恼,反而愈加心平气和,不由轻笑缓声道,“公主虽有众多手下,可知晓公主心中所愿,非是反晋复陈重夺帝位,原只是为死去亲族与连凤举讨个血债的,怕是寥寥无几-吧?”
“……你!”那前朝公主眸色倏得阴沉,素手执杯一晃,晃出杯中几滴茶水渐在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