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港口附近的人激动地直起身, 看着海面上显露出身影的庞大船队,连忙让人准备接应。
渤州南面临海,北面和愈州原州接壤, 渤州港口有抵御海寇的驻军, 将领名叫彭明。
当年两位程将军战死后, 他们手下的将领没过多久便被打散分派到各地驻守,彭明正是其中一员。
程家恩重于他,他也极得程将军信任,也正是因此,一个身负战功的戍边将军,才会被排挤到这里来镇守港口, 成为一个手下只有几千人的小小的驻军将领。
在贺池联系上他之后,他没有多做犹豫便投入贺池麾下,对于这一天,他也早就做好准备。
贺池下船登岸时,彭明已经在岸上等候多时。
驻军将领不得离开驻地,贺池上一次见到彭明,还是程将军回京的时候, 那时他还只有十二岁, 过了这么多年再次相见,却早已物是人非。
彭明深深地拜了下去:“末将参见王爷。”
贺池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将军不必多礼。”
事态紧急,贺池略掉寒暄叙旧,看向候在一旁的暗卫:“现在情况如何?”
得知贺澜请命出战守卫愈州,云清也在愈阳城内的消息后, 贺池绷紧下颌, 脸色沉凝,暗卫及时递上云清的书信:“王妃已和晏王达成合作, 这是王妃的亲笔书信和愈州地图。”
贺澜接过书信打开,快速看完后问道:“王妃可有说过他何时从愈阳城撤出?”
“没有。”
贺池拿着信件的手紧了紧,却没再多说,转而问道:“延军现在到哪里了?”
暗卫细细禀明:“十日前,延军攻下原戚城,修整三日后,主力部队便离开原戚城离开往愈阳城进发,如今已经快要进入愈州境内。”
贺池展开地图粗略看了一眼,对身后的亲卫道:“去请军中将领前来议事。”
“是。”
亲卫领命前去,贺池跟着彭明前往营帐。
“延军留了六万人在原戚城,除守城外,同时负责补给粮草,攻打愈阳城的兵力一共十六万,其中骑兵便有六万,到时愈阳守军会在城门外迎战延军,我们从后方包抄。”
贺池用木棍在地图上画出进攻路线:“徐九、薛棋分别带人从左、右翼切入,冲散敌军阵型,林羽带领神兵营从后方切入,用弩箭压制。”
几人齐齐拱手:“是!”
贺池抬头看向目露期待的崔鸿,沉声道:“崔将军随本王一同,带兵突入,擒杀骨索。”
崔鸿神情一振,朗声应道:“末将领命!”
贺池转向彭明:“彭将军,粮草补给便交给你了。”
彭明看着贺池运筹帷幄地布置战术,恍然间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小程将军,他强抑住满心的激动,拱手接令:“末将领命!请王爷放心!”
一切安排妥当,贺池让众人回去休息,他则是写了回信,连夜让暗卫带回愈阳城交给云清。
今晚休整之后,明日一早,他们便会出发前往愈阳。
他们努力了这么久,成败便在此一举。
贺池摘下脖子上的小狐狸玉坠放在手心,云清那日送他玉坠时的神情还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没想到一转眼已经过去快五年了。
等这一战结束,云清便再也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日夜忧虑,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贺池亲了亲小狐狸的脑袋,把它重新挂了回去。
……
云清住进大将军府的第四日,终于收到了贺池传来的消息。
心头的大石刚刚落下,前方战报紧跟着传来——骨索已经带兵进入愈州,不出十日,便能抵达愈阳城。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在贺澜应下之后便极为配合,对于贺池的安排也没有异议。
贺澜没再问贺池是怎么带着人突然出现在渤州的,他看完贺池的计划,挑了挑眉看向云清:“为了藏拙扮了这么多年的废物,不憋屈吗?”
云清淡淡道:“藏了这么多年,程家却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贺澜摇了摇头,叹道:“父皇还是不够狠。”
不待云清回话,他又愉悦地笑了起来:“不知道我们的好父皇,知道这一切后会作何感想。”
云清并不想和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他看着贺澜有些精神不济的模样,随口问道:“殿下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吗?”
贺澜顿了顿,笑着应道:“只是近来有些多梦。”
云清想了想,从袖袋中取了一瓶药丸递给他:“这是安宁丸,服用之后便能得一夜安眠,大战在即,殿下也当养精蓄锐才是,”
贺澜道了谢接过来,他看着手中和晚来青解药的瓶子如出一辙的青瓷小瓶:“这也是那位神医制的药吧?看来他和瑞王府的关系当真很好。”
云清没有否认,贺澜又道:“既然他医术这么好,想必也随军来了渤州吧?”
云清抬眼和贺澜对视,贺澜神情自若地笑了笑:“战场上刀剑无眼,劳王妃转告八皇弟务必保护好他,毕竟他才是本王答应合作的唯一原因。”
云清应道:“殿下尽管放心,我们应了的事,自然会做到。”
贺澜点了点头:“那便好。”他收起药瓶,站起身道,“本王这便去召集将领安排战术了,王妃请自便。”
云清颔首和他别过,他坐在屋中,看着贺澜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门后,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突然划过一丝不安。
……
愈阳城是南下进京的最后一道屏障,城墙高耸,工事完备,若要强攻,定然是一场硬仗。
这也正是郑鸿熙为何会用这件事和贺澜做交易的原因。
贺澜答应郑鸿熙,在对战时会故意战败,让延军顺利拿下愈阳城,而贺池的计划则是让他们假意露出败势,在延军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反扑,贺池同时带人从后方包夹。
延军一日□□近愈阳城,城中的气氛也越来越紧绷。
与此同次,贺池的军队也在向愈阳城进发,他们始终处于延军侧后方,不点火,不做饭,全力隐藏行迹。
五月十三,延军抵达愈阳城,在城外安营扎寨。
愈阳城中,百姓们关门闭户,街上空无一人,偶有士兵列队跑过长街,气氛一片肃杀。
次日,天色将明,战鼓的声音骤然响起。
睡梦中的百姓被惊醒,惊疑不定地从窗户看向城门的方向。
云清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两军对峙的场面。
延国人身材高大,身形普遍都比大瑜百姓更加壮硕,看上去十分凶悍。
他们一路获胜,士气正盛,再加上骨索毫不约束,每打下一座城池,他们便可肆意杀戮、享乐,因此他们一直保持着浓厚的战意,对着愈阳城的十一万守军,也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王上说了,京城的女子才是最好的,京城的繁华也远超他们打下的所有城池,过了愈州,他们便能攻进京城,到时候灭了大瑜,他们每人都能分到大笔的金银珠宝和大瑜奴隶。
延军的将士们全都摩拳擦掌地看着大瑜的军队,杀声震天。
即使相隔甚远,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也能感觉到对方传来的强大的压迫感。
云清心下沉了沉,举目看向延军后方,那是贺池即将带人打过来的方向,现在还是一片平静。
程樾站在云清身后,等两军开始交战,他便会带云清离开。
这是贺池单独交代给程樾的,开战之后,云清能做的事便微乎其微了,他便也没有反对。
两人一同看着下方,等着开战的讯号。
突然,大瑜这边列好的阵型向两边散开,留出一个通道,贺澜从城中骑马而出,缓缓行到了阵前。
云清心头一跳,猛地向前一步看向延军的阵营,便见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子也正骑马往阵前行去,正是骨索!
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身后的程樾突然用力一拽,瞬间调换位置将他掩到了身后。
云清抬头看去,贺澜的人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云清冷冷道:“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人开口道:“王妃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们王爷只是想和瑞王殿下换一个人罢了。”
云清的余光里,阵前的贺澜和骨索正在交谈。
一切都已经浮出水面,贺澜违背了他们的约定,他选择和延军合作,同时抓住他去和贺池交换苏木。
他根本不在乎这场对战的输赢,只想要沈时予的解药。
或许他是相信云清的话的,可他也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可能,错过任何一点希望。
云清沉着脸看向和贺澜一起向城中行来的骨索,围着他们的人再次开口:“王妃,别挣扎了,若是被延国的人知道你在城中,而瑞王殿下就在城外带兵埋伏,王妃觉得他们还会像我们王爷这样以礼相待吗?”
云清脸色难看,死死盯着城楼下方。
贺澜下达的命令是最好全须全尾地捉到人,若实在不行,也一定要留着命在,为首的那人眼见说不通,便抬起手打算让众人动手,反正只要避开要害,不弄死就行。
就在他动作的这一刹,云清一直藏在程樾背后的手突然扬起,红色的粉尘散在空中,他们本就离得不远,猝不及防间,或多或少都吸入了一些。
“屏息!”
众人立即照做,可这毒药本就是苏木特制出来给云清防身的,之前吸入的那些已经足够见效。
眼见前面的人接连倒下,围在后面没有吸入毒|粉的人立即往前冲,程樾打了个呼哨,手下隐藏在暗处的人瞬间出现,护在了他们前方。
程樾带着云清,转身施展轻功离开了城楼,很快消失不见。
第98章 夜袭
长夜寂静, 山间偶尔传出动物鸟虫的鸣叫声。
这仿佛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山林。
延国大军昨日刚刚经过此处,任谁想不到,在这里会藏匿着一支军队。
月已高悬, 将士们席地而卧, 养足精神准备应对明日的大战。
贺池靠在树干上, 借着月光,缓缓擦着手里的刀。
来的路上,崔鸿曾经问过他,值吗?
韬光养晦多年,好不容易积累起兵力和钱粮,却悉数投进和延国的这一战中。
没有名分, 没有后援,甚至还极可能会被朝廷打成乱臣贼子,如果不幸战死,或许都没人知道、没人记得他们,这样究竟值不值得?
怎么不值?贺池想,国仇在前,家恨在后, 只要能重创延国, 便算是为外公和小舅舅报了仇,为大瑜万千将士报了仇。
至于朝廷领不领这份情,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