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鞋花掉近六十块钱,李小红看着都替沈知意肉疼。沈知意却觉得还不够,相比起两位老人对她的关爱,沈知意给以的回馈实在太少。
陈满菊也震惊于沈知意的大手笔,啧啧两声,“我每年分了肉后,做成肉干给家里寄过去,都觉得自己非常了不得了,和你一比,还是差远了。”
沈知意眼神一亮,“那我也可以寄些肉干回去,城里想买肉可不容易。”
就算张云卿有门路,自己寄过去的肉意义也是不同的,更加能让老人家放心。
陈满菊无语,没想到沈知意竟然是这样的人,平时看她花钱没数,还以为她只会索取不会付出呢,现在看来,怪不得她家人疼她。
这一趟来县里,沈知意买的基本都是打算寄给秦曼他们的东西,自己的东西根本没怎么买。至于沈家……沈知意不仅不打算寄东西,反而打算写封信过去诉诉苦,看看能不能再从沈建国手里抠点东西出来。
就是这么双标。
沈家人这会儿也在惦记沈知意,沈知秋的腿已经好了,但却和沈知行结下了梁子,又因为沈知行要结婚的事,几乎掏空掉家里所有的存款,沈知秋基本和沈知行撕破了脸。
就像沈知意说的,没了沈知意作为家里最底层干活受委屈,现在就该沈知秋受罪了。张寒梅的工作让沈知行给顶了,沈知行又是个花钱没数的,处个对象月月把工资花光不说,还得问沈建国要钱。沈建国每个月的工资还要负担家里的生活费呢,又得给沈知意寄五块钱,能剩下的也不多,沈知行再这么一要,全家基本都处于月光状态,根本就攒不下钱。
这种情况最容易让人焦虑。最先爆发的就是张寒梅,也不像以前那样当个慈母了,一见到沈知秋和沈知行闹就没个好脸色,指着沈知秋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一天天的除了在家挑事还会干什么?我和你爸还没死呢,就开始惦记我们手里的钱了?你哥也大了,是该娶媳妇儿了,我和你爸还等着抱孙子呢。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帮我多干点活。真是……这么大个人,还不如知意呢。”
沈知秋脸色一沉,转身就往门口走,“有人请我吃饭,我不在家吃了。” “谁请吃饭啊?你可别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沈知秋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寒梅,“这不是您让我见的那个纺织厂厂长的儿子吗?也算是不三不四的人?反正我做什么您都不满意,您不如想想办法,让您的宝贝小女儿回城呗。也免得你们惦记她!知意那模样这么出挑,你们再认真找找,什么厂长的傻儿子,二婚头一把年纪的主任,总能有个看上知意的。都是姐妹,咱们一起为大哥做贡献多好?”
第42章
沈知意完全不知道沈家人竟然还在惦记她的婚事, 要说沈建国他们也挺绝,沈知意下乡后真就当没有了这个女儿一样,沈知意下乡半年多,沈家人愣是连封信都没寄过。好在沈知意一开始留了个心眼, 想办法让周厂长出面, 直接由厂里的会计每个月在沈建国的工资里扣除五块钱给沈知意寄过来。
不然的话,要是沈知意就是个没什么技能的小姑娘, 又没有家里的帮衬, 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张云卿的信倒是一直都没断过, 家里两位老人家也惦记着沈知意, 生怕她在乡下饿着自己, 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东西, 总觉得沈知意是一棵可怜兮兮的小白菜,还让张云卿冒着风险换了家里的小黄鱼, 又去黑市买了不少东西给沈知意寄过来。
今年前进村的猪养的都不错, 一头能有两百多斤, 肥得很。村民们看着猪圈里的猪, 脸上就会露出梦幻般的神情, 这都是肉啊!香!
林爱军同样很激动, 今年粮食算是大丰收,交了公粮还能余下不少,能让大家伙儿过个肥年,猪崽子能长成大肥猪, 又是一喜。最大的喜事儿还得属建在村口路边上的化肥厂,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前进村的不少村民也能当上体面的工人, 再也不用苦哈哈的在地里刨食靠天吃饭了。
为此,本来村民们分肉的时候会耍点心眼子欺负知青们, 以前林爱军都睁一只眼闭,现在可就不行了,谁敢耍心眼,林爱军第一个收拾人。
当然,其他人也就嘀咕几句,转头还得对着宴修和沈知意赔笑脸。别以为乡下人就傻,他们虽然没念过书,不识字,也不懂得大道理,但他们也有最朴素的生活智慧。
任谁都明白这次招工得听宴修和沈知意的,这时候不好好和他们拉近关系,还想着得罪人,那绝对是脑子有包。
沈知意非但没感受到村民们为了争一口肉的排挤,反而有不少人乐呵呵凑上来说是愿意拿肥肉换沈知意的瘦肉。
沈知意十动然拒,这会儿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肥肉还能炼油,剩下的猪油渣也十分好吃,比瘦肉受欢迎的多。肉铺上卖的肉,肥肉还要比瘦肉贵上一两毛钱一斤。村民们愿意拿肥肉换沈知意的瘦肉,确实是非常有诚意了。
沈知意听了这话赶紧疯狂摇头拒绝,且不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这事儿,沈知意本身也不吃肥肉。就算是缺油水的现在,沈知意也没亏着自己,各种小点心都囤了不少,真不差油水,也绝不吃肥肉。
沈知意这回分到四斤出头的五花肉,决定把这些肉都做成肉干给张云卿寄过去。不过问题来了——沈知意不会做肉干。
遇到困难找宴修准没错,沈知意提着肉,屁颠屁颠儿地跑去找宴修帮忙。
宴修果然十分给力,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帮沈知意做了几条腊肉,看上去就特别有食欲,还把自己分的那些肉一并做了,往沈知意的包裹里添了不少。
这一次,沈知意去寄东西的时候,又收到了张云卿寄来的信。
信上,张云卿特地提到了沈家现在最近不太平的消息。还说沈知秋好像处了个对象,是纺织厂厂长的儿子,但那个儿子除了有个好爹,什么都拿不出手,又矮又丑不说,人瞅着还不怎么聪明,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傻气。
沈知意暗暗皱眉,沈建国和张寒梅不是很心疼沈知秋吗,现在就给沈知秋找这么一个对象?
沈知意默默腹诽了几句,再看到信后面说沈知秋怨念很大,让沈建国和张寒梅想办法帮沈知意找个“好”对象,沈知意当即收回对沈知秋的同情,觉得这位真是不值得自己给她任何正面的情绪。
被家里坑了,第一反应不是自救而是想办法把妹妹拉下水,沈知秋可真行。
沈知意暗暗翻了个白眼,想着沈知秋估计也不是不愿意,好歹对方家里条件不错,说不定还能给她安排一份正式工作,有了里子,面子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沈知秋心里怕是还有别的算盘。
至于沈知行要结婚的事儿……反正沈家没来信,沈知意只当做自己不知道,也没兴趣给他寄点贺礼。
却不知沈家人被沈知秋提醒了一句,终于想起沈知意来。沈知行的第一反应是,“知意在乡下,应该比较好弄粮食。让她想办法寄点粮食和肉过来呗,不然我结婚,那个酒席多寒碜。”
沈建国看着张寒梅,“知意下乡半年了,天也开始下雪了,你没给她寄点厚衣服后被子过去?”
张寒梅脸色一僵,有些不自在,而后恼羞成怒,“那死丫头下乡这么久也不想着给家里来封信,估计还是在和我们置气呢。我欠她的啊,还得向她低头?”
这一次,沈建国都觉得张寒梅做的有些过分了,“知意才多大,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真出点什么事,我看你还像不像现在这样嘴硬!”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没想起来她吗?我天天在家伺候你们几个,忙得脚不着地,腰都直不起来,怎么就没人惦记我呢?再说了,那死丫头每个月还有五块钱了,够她在农村活的滋润了。”
沈建国叹气,“我就说一句,你倒好,就跟吃了炸药一样。知行的话也不错,知意要是在乡下有门路,让她想办法弄点肉干过来,不是挺好?”
沈知秋心中冷哼,嘴上却道:“那我来给知意写信吧。”
张寒梅巴不得有人揽过这个活,当即拍板,“行,你想写就让你写。”
“那……妈,买邮票和信封的钱……”
“张嘴闭嘴都是钱,你就是来讨债的吧?”张寒梅骂骂咧咧,从兜里翻出一叠零钞,数了一块钱给沈知秋,没好气道,“拿了钱别再闹腾,都要嫁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
沈知秋全当耳边风,美滋滋把钱往兜里一揣,转身就回了房间,说是要给沈知意写信,瞬间就没了人影。
张寒梅气结,却也拿沈知秋没辙。
于是,在除夕前一天,沈知意收到了来自沈家的第一封信。
不得不说,这年头儿的邮递员是真的敬业,都要过年了还坚守岗位为人民服务。
沈知意收到信还有些诧异,打开一看都被气笑了。
沈知秋可能觉得沈知意不知道她的底细,在信里把她那个对象夸成了花,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我以后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你以后只能嫁个庄稼汉在地里刨食”的优越感。
不但如此,沈知秋还在信里暗示沈知意,她那对象的父母是有身份有能耐的人,也认识不少有本事的人。要是沈知意能好好求求她,姐妹一场,她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说不定也能帮沈知意一把。
沈知意对此嗤之以鼻,沈知秋面甜心苦,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要信了她的话,指不定被她卖了还要替她数钱呢。
只有信上说的,要沈知意想办法寄些肉干回去的事儿,沈知意只当做自己没看到。
不仅如此,被沈知秋恶心了一通的沈知意也打算恶心回去,提笔就开始回信,先恭喜沈知秋找了个好人家,虽然对方矮了点丑了点还蠢了点,但人家家境好啊,沈知秋这是高攀了。
然后就开始哭穷,说自己一来就水土不服病倒了,不但没挣着工分,还倒欠村里不少工分,好在有每个月的五块钱,不至于饿死自己,但这五块钱又要看病又要吃饭,日子过得实在艰难。如果家里方便,能不能再多寄点钱和票过来,不然这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
沈知意都能想到沈家人看了信后的便秘表情,但沈知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敢恶心她,就要做好被恶心的准备。
沈知意还和宴修吐槽,“沈家人可真行,之前一封信都没有,现在一来信就是问我要肉干,还说要给我介绍个城里的对象,真是好笑。”
宴修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去,“他们肯定没安好心。”
“那肯定的,我又不傻,沈知秋还在琢磨着怎么坑我呢。她那个人,就想我过得凄凄惨惨,还得在她眼皮子底下遭罪,才能满足她的优越感。” 沈知意都奇了怪了,沈家这都什么风水,养出一个白眼狼儿子,一个心理变态的大女儿。原主算是三个孩子中最正常的一个,然而正常人哪能融不进变态堆?最后倒霉的也只有原主。
宴修挑眉,小声建议沈知意,“你就顺着他们的心意让他们赶紧成家,那两个都是眼高手低的,到时候高考的通知一下来,家里又是一场大战。”
到时候沈知意认认真真复习考上大学,沈知行和沈知意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沈知意同样扬了扬眉,“这还用你说,我就等着看他们的热闹呢。”
就是被恶心到了来找个吐槽的,宴修的眼神沉了沉,觉得不能让沈知秋他们过得太自在,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办法,面上却一点都没透露出来。
沈知意的不爽也就这么一阵儿功夫,睡了一觉就到了除夕这天,家家户户都开始给开始挑水给全家烧洗澡水,趁着白天把脏衣服都拿去塘边洗干净,然后开始准备年夜饭,馋嘴的孩子围着灶台舍不得走,眼巴巴盯着锅里的菜不停地吸溜口水。运气好的时候能混上一口吃的,更多时候是被打发出去,让他们别在厨房添乱。
知青点同样热闹起来,柳梅一大早就招呼大家一块儿包饺子。
沈知意不会擀面,不过有宴修一对一指导,饺子包得那叫一个好看。沈知意还特地找出几个一分钱的硬币,在沸水里消了毒后,包进饺子里,看看谁最幸运能吃到硬币饺子,那接下来一年必然是财运不断。
有建好的化肥厂在,大家对未来都充满了希望,梁广志拿出了自己的手风琴开始弹奏,陆晴柔喝了点酒,有些上头,脸红扑扑的,随着琴声脚尖一点,就转了一个漂亮的圈,两根辫子在空中甩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大家看的也有醉了,纷纷加入跳舞的队伍,还跟着音乐一起唱上几句。
在零点来临之时,大家举杯高喊:“明年一定会更好!”
1975年,来了。
第43章
这一年, 对前进村的所有村民来说,都是充满希望的一年。
就算在正月里,还得走亲戚,许多村民都自发降低了出门的频率, 家里小孩子闹腾的, 都抓一把瓜子花生塞进他们的兜兜里,挥手将他们轰出去, “别在家里闹腾, 吵着你哥/姐/小叔/姑姑看书, 等他们考上工人了, 到时候给你们买糖吃!”
小孩子们就欢呼一声, 一股脑儿地往外头跑。有些懂事的, 还有意识地多干点活,就想家里多出来一个工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再小的孩子都知道工人的好处, 心里可惦记了。
还有人悄悄跑过来问沈知意, “沈知青, 厂里收不收小孩啊?我干活很厉害的!”
沈知意简直哭笑不得, 严肃地打断了他们这个念头, “厂里只要学习好的,你们要是读书读不好,不认真听课,就算以后长大了, 厂子里也不收!”
吓得一帮小屁孩都顾不上玩,急匆匆跑回家翻出课本, 一板一眼地看了起来。
村小的老师都乐了,这位刘老师也是下乡的老知青, 已经在村里结婚生子安定了下来,虽然国家现在取消了高考,但刘老师依然兢兢业业地上课,哪家不让小孩子去读书的,他还挨个儿登门家访,被他劝回学校读书的小女孩都有好几个。
学生们都喜欢他。
看着这帮熊孩子们终于愿意自己学习了,刘老师笑得合不拢嘴,特地过来夸沈知意,“还是你有办法,就该在他们鼻子前面吊根胡萝卜,才能让这帮调皮捣蛋的家伙老实下来。”
沈知意干笑一声,“他们也就是图个新鲜,小孩子没那么高的自律性。”
刘老师爽朗一笑,看着沈知意的眼神更为赞赏,“沈知青对小孩子的共性也颇有研究啊。”
沈知意哪敢接这句话啊,她实在是被熊孩子给折腾怕了。中医科室还好,病患大多是成年人,鲜少有父母带着小孩子来看中医的。沈知意有幸中过几次奖,妈呀那滋味儿,让沈知意恨不得从此以后看到小孩子就绕道走。
最苦逼的还是儿科诊室,沈知意都不知道听过多少儿科同行的血泪史了,说实话,沈知意宁愿不眠不休死磕几篇论文,都不愿意面对一帮小孩子。
对于老师这个职业,沈知意打心眼里敬畏,能搞定那么多的孩子的,真不是一般人。
刘老师算是村里难得对化肥厂的工作不太感兴趣的人,不过,他下乡的时间长,又娶了前进村的姑娘,在前进村的村民心中,刘老师就是他们自己人,和对沈知意他们的客套中带着疏离,关键时刻该把他们踢出去绝不手软的行为不同,被他们认定为自己人的刘老师,显然就比沈知意他们知道更多的信息。
就像这次的化肥厂,要不是这玩意儿对专业技术的要求实在高的离谱,除了宴修,整个南风县都找不出第二个会这门技术的,村里人说什么都要想办法把工厂的权利都抓到自己手上,哪像现在,他们村的地盘,还得看下乡知青的脸色。
刘老师还特地提醒沈知意,“厂子的工作,全村人的眼睛都盯着的。别以为村里都是讲道理的人,正式工人,谁不眼红?要是能撒泼打滚闹一闹就能闹来一份正式工作。你看看厂子门口会不会被前来撒泼的男女老少挤满?”
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身体不好的,走路都费劲儿,甚至都快咽气的,都给你抬过来,不给安排工作就不走,死在厂子门口了还得给你扯皮。
刘老师下乡多年,见过的离谱的事儿那真会海了去了。
沈知意都听呆了,医院也是见识人性的地方,沈知意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愣是被刘老师这番话再次刷新了一下三观。
震惊了好一会儿,沈知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能够吧?咱们厂子也不吃这套啊。”
“你们这些知青,年轻面嫩,又是文化人,要脸。秀才碰上兵都说不清理,哪怕你们学富五车,就能吵过村里的泼辣户?”
天真!
沈知意摸了摸鼻子,谦虚求教,“那我们去找大队长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