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时颜恍惚觉得自己醒了一次。
她好像在跑。跑得很热,也很疲惫,腿和胳膊都异常沉重,她好想停下来,可似乎不得不跑。为什么要跑来着?是有什么东西追着她吗?
时颜想回头看看身后,可她看不清楚。只有无尽无边的黑暗,和耳边恍惚而起的呼吸声,那是自己的呼吸声吗?还是什么?
“时颜……没事儿的。我在这儿,没事儿的……时颜……?”
那呼吸似乎变成了自己的名字,一遍遍重复。声音很近,可她身边什么都没有,时颜极力地瞪开眼睛,想看得再清楚些……
她被眼前的光亮晃得一瞬间失神:“……郑庭霄?”
好像又不是。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edu1.com
世界在她眼前蒙着一层模糊的纱,干巴巴地让她看不清楚。
但她本能地想抓住他,如果是郑庭霄,他能不能帮帮她?他肯定能做到,只要他愿意帮她。
“别乱动,乖……”
可很快,他好像推开了她。把她推回了黑暗。
“别……”
别推开她……
时颜声音很轻,也很哑,嗓音干涩得不像她,极难分辨的一个音节。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字还是钻进了郑庭霄的耳朵。
是否定的,“别”。
郑庭霄脸色更加难看了。拧起的眉心高高隆出条川脉。他在心底告诫自己,说不定只是听错了,或者是时颜烧得迷糊了,在说什么胡话……
可前面那句“郑庭霄”喊他的名字清楚明白,他不可能听错自己的名字,时颜是知道的,至少知道是他。可紧跟着就是一句“别”。
她烦他呢,拒绝他呢。
郑庭霄焦躁烦闷,满是对自己今天行为的后悔和怒意。
他一手扶着时颜的头,尽量轻地把她靠到身后的颈枕上,另一手则扶着方向盘,脚下油门几乎一踩到底。
公路上,深蓝的车身极速飞驰,像要流动入夜色,身后的路灯光晕几乎连接成直线。而他近乎麻木,对车速毫无感觉。交通法规早就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把时颜哄睡之后,他又去客厅看了会儿报表,明天早上有一场大会,可能用得到。等他回到房间,却发现床上的时颜脸色痛苦,额头都是汗珠,他伸手碰她,烫得像燃烧的炭火。
郑庭霄慌了。
是不是因为他给她用的药?药有副作用,不够安全?
时颜身体本来就弱,胃也不好,吃得不小心就会胃痛,没少为此请医生。而且他前一晚还撞见她喝得醉醺醺的,本来就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怎么能吃得消那么强的药效?强烈的让她连续几个小时不知疲倦,无休无止地往他身上缠,连把自己伤口踢开的疼痛都毫无察觉……
他怎么就一点儿没想到呢?
郑庭霄感戾火中烧,他抿着唇,下巴绷得紧紧的,只能焦躁地狂拍方向盘上的喇叭。
“滴——”
“滴——滴——”
他一边按着喇叭鸣笛示警,一边猛踩打方向盘,性能优越的定制款轿跑在城市街区中划出道尖锐的刹车声,尾灯甩出凌厉的弧线,极速扎进弯道。
前面再过两个路口就是目的地了,即将抵达,反而更压不住耐心,郑庭霄焦躁地反复鸣笛,像陷入绝境的猛兽不断嘶吼,妄图用凶猛的咆哮恐吓住潜在的行人。
·
顾扬止就站在漆云会所楼下的电梯口,身边还领了个医生。
其实他心里蛮惊讶的,惊讶于郑庭霄在电话里听起来那么焦急烦躁,一点儿都不冷静。他还以为郑庭霄那种人,就算核弹头落到他眼前,也就只会皱皱眉头呢。
顾扬止在心里撇撇嘴,没想到喂个春药就能吓成这样,跟搞出来人命了似的,这不是跟自己差不多嘛?最多也就是郑庭霄在商场上脑子比他灵光些,那个他没天赋,比不了。
“顾少。”
旁边的医生叫了他一声,示意他往前看。
几乎是同时,顾扬止自己也看见入口出飞驰驶入的那辆车了,速度极快,两道白亮的大灯像是撞进来这间停车场似的刺目,而且丝毫不见减速,直直超自己冲了过来。
顾扬止心头一哆嗦,身体已经做出本能的反应,打算后退逃走,步子迈得僵了些,以至于才没出丑。
一声尖锐刺耳的急刹声。
过快的时速和突如其来的刹车,过热的轮胎被烫出两条粗黑的刹车线,留在地上。
郑庭霄的车就停在他们面前两米的地方。
顾扬止惊魂未定,看着眼前的车子,气不打一处来。
不找停车位就不找吧,也不至于这么冲上来吧?亏他从女人身上爬起来,穿上裤子,特意来接他的呢。
但这话他在心里吐槽,没空出口。说出来平白让旁边的医生跟着听笑话。
顾扬止撇了撇嘴,跟上已经急匆匆从驾驶位跳出来的郑庭霄,后者正绕过车头,俯身去把时颜抱出来。
电梯早已经被锁在了这一层,门被固定住打开。
郑庭霄拧着眉头就直接抱着人往里钻。还是旁边的医生有眼色,虚挡了下电梯门,往旁边撤开半步,朝着顾扬止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少,您先。”
论医学成就,这位在怀湾市算不上什么名医,但是在这种服务名流豪绅的会所里做事,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得不低。
看出来这位郑少担心,他在电梯里就颇有眼色的开始为时颜做初步检查。手电筒照着瞳孔晃一圈,又伸手大致确认了下体温,看了看睡裙外赤裸的胳膊有没有起疹子。
“郑少不必太担心,时小姐情况还好,目前看只是有些发热,应该不是药物过敏。具体的情况我们上去再仔细检查。”
“嗯。”
郑庭霄语气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轻松起来。在他看来,这医生无非是想安抚安抚他,因此根本没对这初步结论走心。
最后还是顾扬止看他盯着检查盯得太紧,医生抓着听诊器的手已经开始紧张,才把人拽出去到走廊里一起透透风。
顾扬止语气带着点儿调侃,随口说道:“霄哥,至于吗?别说时颜还好端端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就算你给人玩儿没了,就她那个爹还敢放什么屁吗?怕是只想求你多给几个钱。”
他一边说,一边不客气的啧啧了两声。想起时颜的父亲,他印象实在差劲,再怎么混蛋的人,也会看不起连自己亲生女儿都拿来卖钱的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