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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作者:mijia字数:8273更新时间:2023-04-14 21:26:41
  “死掉,太便宜她了,就要生不如死才好。”三爷笑意盈盈地回答,“她将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懊悔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且,我还需要她的聪明才智与坚强韧劲,折腾得宋家家宅难安呢!”
  凌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看着三爷笑得越发柔和雅致,终于对凌父先前对他的评价有了深刻的体悟——他会笑着拿走别人的小命,更会笑着将人折磨地痛不欲生。
  “至于你的担忧,就早早将它丢到一边吧,既然是我要做的,他们便必然没有翻身的余地。”三爷看到了凌晓神情的异样,却并未点破,也是时候让她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白霞的事情你便不用管了,我保证,除非你刻意去打听,不然从此以后她就会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既然三爷这样说,那么凌晓自然是相信的,也同样对于如此狠辣毒厉的三爷接受良好。凌晓从未认为三爷是和善的人,若非是有这样的手段,那么他永远不可嫩站在现在的位置上。
  至于对待白霞,上辈子积怨甚深,这辈子又针锋相对,凌晓向来对她没有什么富余的同情心,既然确定她没有报复回来的机会,那么自然也没有必要去挂怀了。
  况且,凌晓不得不承认,与其看到宋文斌与白霞恩恩爱爱,她倒是更喜欢听到他们之间争吵翻脸相互拖后腿的消息,毕竟,这才应当被称作是“复仇”,不是吗?
  ☆、第三十九章 少年(三十)
  正如三爷所说的那样,自从那日以后,白霞就彻底地消失在了凌晓的世界内,除非她闲得无聊专门打探她的消息,否则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再也见不到踪影。
  凌晓曾经远远地瞧过白霞一次,说起来也是意外的偶遇。白霞看上去仍旧如往常一般的柔弱,却似乎已然少了曾经那迷人的楚楚动人。公婆——或者说根本称不上公婆——的冷待,丈夫的厌弃,众人的轻蔑,一切都让白霞失去了青春的活力,提早从一位妙龄少女变成了深闺怨妇。
  人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是娇贵的,但是倘若没有一个人愿意将她捧在手心里爱护,又有哪一个女人能够真正娇贵地起来呢?一旦嫁了人,又没有丈夫的呵护,水做的女儿便如贾宝玉所说的那般,被污成了泥,浑浊不堪,令人一见就心生厌弃。
  随着白霞一起沉寂的,还有曾经在少男少女的交际圈中风靡过一时的宋文斌。
  不得不说,他与白霞之间的事情令所有曾对他心怀爱慕的少女们失望万分,连正房太太都还没有娶,便有了一个不入流的姨太太,这显然是他身上一个很难抹去的污点。如今受到新思潮冲击的少女们都幻想着能有一个专心待自己的男子,可以效仿西方的一夫一妻无妾,一生一世一双人,加之宋家并不是什么人人趋之若鹜的高门大户,宋文斌自然被大多身份较好的待嫁少女们从择婿的范围驱逐了出去,也不知未来当真娶到的正房太太将会是什么样的家世、人品。
  也许是被白霞开了荤,于是再也难以克制“男性的本能”,或者是知道自己所憧憬的婚姻被毁,于是干脆自暴自弃,宋文斌很快便学会了成年男人们寻欢作乐的生活方式,即使凌晓没有刻意去打听,也被告知过许多次,有人曾经看到他在高级会所里左拥右抱。
  大略是她曾经与宋文斌有过婚约,见到宋文斌堕落地如此迅速,许多人都不由得感慨她实在是命好,没有被表面所蒙蔽,当真嫁给这个曾经看起来如此完美的男人。
  沪市的交际圈内从来不缺少名媛与贵公子,宋文斌的黯然失色,使得他很快就会被其他人所取代,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取代他成为少女们心中的所憧憬的婚姻对象的人,颇有些讽刺意味地竟然是邵杰。
  由于凌晓曾经声名自己对宋文斌心有所属,最初对于该如何追求佳人毫无头绪的邵杰自然是一切向宋文斌看齐,学习他的待人接物,学习他的温文有礼。只不过邵杰有着宋文斌所没有的跋扈与张扬,这令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太阳那般绚烂夺目,却又不失贵气与优雅,加上比宋文斌更加强大的家世背景,使得他迅速成为了沪市交际圈中的新星。
  最让凌晓头疼的是,自从她与宋文斌的关系宣告终结,自认为时机已然到来的邵杰追她追得更加殷勤露骨,以极大的热情展示着自己的心意,几乎让凌晓避无可避。
  “最近,邵家那小子倒是殷勤。”某次,当凌晓与三爷闲话的时候,也不知为何,话题就被莫名其妙得引到了追逐在凌晓身后的那几只狂蜂浪蝶上。
  凌晓苦恼地叹了口气,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什么。虽说三爷是她的长辈,但是察觉到自己对待三爷的感情稍有出格的凌晓一直非常谨慎,一旦谈到这类话题,就各种地不自在。
  “邵家倒是又跟我提了几次,眼见你年纪渐长,又有几家的男孩子有些蠢蠢欲动,他们似是也有些坐不住了。”三爷垂眸,茶杯盖一下一下扣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更衬得书房里寂静至极,“你是如何想的?觉得邵家那孩子是否是良人?”
  “三爷……您不是觉得他不算好吗?”凌晓小心地观察着三爷的脸色,听他声音淡淡的,总觉得其中似乎压抑着不悦。
  “我说他不好,你便听吗?”三爷抬头,目光平静中透着锐利,仿佛想要将凌晓的脑子剖开看看一般,“现在的孩子,自己有想法得很,崇尚恋爱自由,总是不愿将长辈的话放在心里,总觉得那是古板的教条,是封建的糟粕。”
  “……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想!”也不知三爷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就像是凌晓当真为了一个男人要与他翻脸一般,尽管觉得奇怪,凌晓还是连忙挽住三爷的手臂,挨到他身上,笑着撒娇,“我自然是听三爷话的!”
  三爷不可置否地勾了勾唇角,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斜眸看向凌晓挽着他的白皙柔软的手,与那紧挨着他的手臂上日渐丰满的胸口。
  凌晓顺着三爷的目光看了看自己,顿时意识到不对,连忙拉开距离,讪笑着解释:“瞧我,从小给三爷撒娇都习惯了,都快忘了自己已经长大了!”
  三爷轻笑,抬头看向明明涨红了脸色、却努力做出不在意模样的凌晓,伸手将她搂回自己身边,那姿态甚至比先前还要亲昵上三分:“无论你长成什么模样,在我眼里都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
  凌晓干笑着应了,但是身体仍旧僵硬着,不知该如何放松下来。
  是的,她已经长大了,在这个岁数,已经又不知多少个女孩早就嫁为人妇,甚至生下了孩子,而尚且不到三十的三爷,更是正年富力强的成年男子。
  即使这个时代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注重男女大防,但是一个待嫁年岁的少女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如此亲密的接触,仍旧是有些不妥的。从小到大,已然熟悉了三爷怀抱的凌晓一直将三爷视为父兄,并未察觉到异样,但是方才那一瞬间,她却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与三爷早已不是可以如此亲密的年岁了。
  有时候,就是如此不起眼却又令人无法忽视的瞬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所固有的想法。凌晓靠在三爷怀里,感受着那隔着衣衫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再也无法将这胸膛视为可以安心休憩的港湾,反而觉得那紧实的肌肉与禁锢的力度,充满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侵略性。
  “对邵家那小子,你是如何想的?”三爷的声音清淡低沉,在凌晓的耳边响起,令她被那喷洒在肌肤上的热气激得一颤。
  凌晓垂着头,良久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对三爷的问题做出了反应:“邵杰……我觉得他还挺不错的……”话音刚落,凌晓就感受到三爷圈着她肩膀的手臂微一收紧,只不过她本身也紧张得很,根本没有将这一瞬间的改变放在心上,“不过,我不想嫁他。”
  “哦,为何?”三爷的语调微扬。
  “因为我觉得自己跟他不是一路的人。”凌晓诚实地回答,“而且像邵家这样的世家,必然规矩是很大的,我不想被禁锢住,然后一辈子当一个安守后宅的女人。”凌晓抬起头,看向三爷,黑曜石般的眼眸熠熠闪光,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对自由的向往。
  三爷垂头看着她,鼻端萦绕着少女的馨香,怀中是少女温软的身体,少女娇声向他倾诉着自己的理想,这一切都让三爷的神智有一瞬间的动摇,几乎想要去吻一吻那璀璨若星辰的眼睛。
  但是他克制住了,只是微笑着轻轻颔首,宛若赞许:“那你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凌晓有些迟疑地皱了皱眉,确切的说,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未有过男人和婚姻这类的东西,此时突然被问起,对方又是三爷,根本不能遮掩撒谎,这难免让凌晓有些苦恼。
  不知道自己理想中的丈夫人选是什么样的,更加有不敢照实说自己根本没有打算嫁人,毕竟这实在有些离经叛道,即使开明入三爷,大概也是无法接受的。
  三爷并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凌晓去思考。思前想后,凌晓的眼睛突然一亮,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我想要找一个男人,家世不如我,能力不如我,相貌一般,性格懦弱,我说东他不敢往西,我说南他不敢向北,我可以完完全全将他控制在手心里,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敢说半个‘不’字!”凌晓高傲地宣布,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是绝妙至极。
  她早已不相信女人必须依附于男人,自古以来,女人总是对男人言听计从,不就是因为自己毫无能力,必须依仗男人养活自己吗?那么倘若她凌晓有手腕有能力,然后养一个必须依附于自己的男人,打断他的傲骨,消磨他的意志,堵死他的退路,让他温顺若女人,这不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了吗?
  然后……说完这一番豪言壮志之后,凌晓就被突然黑沉了脸色的三爷赶了出去,站在书房外一头雾水。
  “三爷不喜欢我这样的想法么?这样可就没有臭男人能压在我头上了啊……”凌晓疑惑地挠了挠面颊,潜意识里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
  思考良久还是没有想明白三爷突然生气翻脸的原因,暂时放弃思考的凌晓耸了耸肩肩膀,决定按照三爷说的那样,先回去“自己好好想一想”。
  反正过不了多久,三爷的气就会消了,自然也不会再提今天的事情……逐渐习惯了三爷的宠爱与放纵的凌晓很坦然地放宽了心,抓住恰巧路遇的周宣华,表达了希望他能够将自己的歉意与后悔传达给三爷的要求后,便心情愉快地离开了三爷的宅邸。
  临时被抓了壮丁的周宣华也是一头雾水,但是好歹他也明白三爷心中的小九九,在汇报完工作之后,便将凌晓的话原原本本传达给了三爷。
  三爷支着额头,听完这一番完全没有抓住重点的致歉辞后颇有些哭笑不得。沉默片刻,在周宣华隐含着八卦精光的注视下,三爷轻轻叹了口气:“你说,我的教导是不是的确出了岔子?”
  “晓晓的性格本就是强硬机敏的,甚至带着些戾气,生活的环境看似平顺安稳,其实也暗藏汹涌。”周宣华托了托眼镜,认真得回答,“再加上您从小就严格教育她要自立自强,不能依靠任何人,不能对敌人心软,要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长成这副模样性格,其实也算不得令人太过意外。”
  三爷有些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原本只是个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自然是越独立便越省心,只可惜如今情况变了,他就是有心想要将她收拢在羽翼之下加以庇护,对方也早已习惯了在狂风暴雨中独自振翅高飞,再也受不得任何的约束。
  ——看起来,这教育女儿的方式,果然不能用来教育情人……
  ☆、第四十章 青年(一)
  1926年,担任北平政府临时大总统的袁宪自认为地位已然稳固,突然宣布解散原本对他多有掣肘的国会,表示人民滥用民主自由、人民政治认识尚在幼稚时代,不适宜真正推行,并修改总统选举法、延长总统任期,隐隐有了恢复帝制的兆头。
  1927年,在“全国人民的请愿”下,袁宪多次“推让”,最终却不愿辜负众人的“期待”,终于接受皇帝的尊号,成立中华帝国,改总统制为君主立宪制。与此同时,南方的几位军阀则突然宣布独立,反对袁宪称帝,并发动“护国战争”,而曾经被袁宪派系排挤出政府核心,又因数度反对袁宪所作所为而被迫害暂时流往海外的孙先生也发表了声明,希望全国的有识之士能够站起来,为了捍卫共和制度而奋斗。
  作为南北的要冲地带,又是诸多新思潮泛滥的地域,沪省自然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一场内战,瞬时间,战火击碎了原本和平的假象,更是击碎了少男少女们原本无忧无虑的鸳鸯蝴蝶梦。有的担心战火延及自身,有的义愤填膺地想要为了国家与民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心力,上流社会的交谈内容也不再有什么纸醉金迷的影子,反而充满了对于战争局势惴惴不安的猜测,任何一方的一次微小的胜利或失败都能引起一番轩然大波,而上次阶级也同样出现了支持护国军、支持袁宪,还有中立观望的三类派系。
  关于这一次内战,凌晓的消息自然都是从情报网极其发达的三爷那里探听到的,虽然曾经经历过一次,但是当时的凌晓仍旧沉浸在与白霞、宋文斌的感情纠葛中,几乎没有抽出精力去关注这些,而这辈子,她则每一条消息都没有错过。
  趁着凌父打算趁着战争发一笔战争财、正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对她过多关注的时候,凌晓几乎每日都泡在三爷的宅邸里,一边学习自己原本的课程,一边听三爷讲述自己对于这场战争的理解分析,深感获益良多。
  “一个女孩子,偏偏对这些感兴趣,我看你是错投了女胎,本应是个儿郎吧?”三爷端着一杯清茶,无奈地看着凌晓专注观察着画满各种进军路线的地图,略显郁卒。
  即使想要将凌晓独立好强的性子掰过来,但是长到这么大,她已然定型,三爷就算是有诸般手段也无法在凌晓身上使,不得不束手束脚。
  虽然一直有教给凌晓琴棋书画陶冶情操,但是三爷却从未有过想要将她教成宜室宜家的贤妻良母的想法,她想要学文,那么他便教她勾心斗角,她想要学武,那么他便教她如何杀人,原本是觉得有趣,但是如今有趣的确也是有趣了,却着实让人感觉后患无穷。
  所幸,三爷也不是什么顽固的人,教不成也便教不成了,反正他从未想过要找个三从四德的传统女性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大略反倒是凌晓这不同寻常的狠厉性子恰恰对了他的胃口,让他逐渐舍不得丢开手去。
  雄狮的身边就应当是有一只雌狮的,就算在三爷眼中,凌晓还远远够不上雌狮的格,但是好歹也算是一只骄傲独立、凶悍好斗的猫,勉强算是同一科目。毕竟,在捕猎者的眼中,温顺的绵羊永远只能是猎物,而不可能成为能够并肩而行的同伴。
  当然,虽然三爷放弃了将凌晓扭转为传统文雅娴静的女性,但是却绝对不意味着他会愿意她上战场。战场那种地方是拼运气的鬼门关,任凭你有泼天的能耐,在子弹面前也与芸芸众生毫无区别。
  眼看着凌晓几乎入迷地对着地图研究战略部署规划,三爷的心里颇有些七上八下的不安,忍不住出言试探。
  凌晓听到三爷的声音,有些茫然地扭头看向他,片刻才展颜一笑:“我倒是还真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呢!”
  “能建功立业?”三爷挑眉。
  “……只不过为了谋取安身立命的本钱罢了。”凌晓迟疑道。她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更好一些,至于什么建功立业,离她还远得很,说到底,凌晓仍旧还是女人的思维方式。
  三爷心中稍安,笑容也和缓下来,非常出乎凌晓意料之外地竟然没有叱责她胸无大志:“那你对着地图研究什么?对战争形势还这么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算上战场做女将军呢!”
  “三爷,您就别开我的玩笑了!我肚子里那点东西,能作女将军才怪呢!”凌晓讪讪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觉得,这乱世来了。护国战争不知要打多久,结束后大约还会有其他的,多学一些对形势的判断,无论如何都是好的,省得不仅赚不到战争财,反倒是被打到家门口尚不自知,平白损了小命。”
  三爷赞同地颔首,一边喜悦于凌晓看的通透、有远见,果然不愧是自己一手教育出来的孩子,而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她这般刻苦努力,就像是认为万一大难临头,自己会丢下她独自飞那般,令人颇为不喜。
  “那么,你看出这两方谁会赢了吗?”三爷将自己矛盾的念头抛开,温言问道。
  “护国军。”凌晓自然知道最后的结果,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也称不上完全的胜利,顶多就是阻止袁宪称帝罢了。”
  三爷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这下,就轮到凌晓磕磕巴巴了,虽然知道结果再来分析过程可谓事半功倍,但是凌晓毕竟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崽子,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理有据些,不要太过天马行空,平白惹了笑话。
  三爷笑意盈盈地听了,时不时纠正几句,将凌晓的思维导向最正确的方向。两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却不料突然听到有人在门外轻咳一声,然后敲了敲正敞着书房门。
  扭头看向门口拿着文件,一脸“不好意思打搅一下”的周宣华,凌晓这才惊觉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之间越过了与三爷之间的安全距离,一起站在摊着地图的桌前,几乎被三爷完全拥在怀里。连忙有些局促地错开一步,凌晓竭力装成一副坦然的模样,朝着周宣华微笑点头问好,却不知这一举一动在旁人眼里,更显得像是被抓奸的心虚。
  三爷有些埋怨地瞥了周宣华一眼,看他歉然赔笑中透着揶揄,也懒得跟他多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怎么了?”
  “刘铭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三爷您说一声,就能行动了。”周宣华扶了扶眼镜,正色道。
  三爷微微点了点头:“那就让他等着吧,他应当知道时机是什么的。”
  周宣华欲言又止,看了看凌晓的方向,三爷微微蹙眉,刚想要让他继续说,不用防着凌晓,却发现早就在关注他们交谈的凌晓已然识情识趣儿地站起身,自然而然地告退。
  三爷有些无奈地看着凌晓快步出了书房,深感自己任重而道远。先不论感情上的更进一步,最紧要的,大概就是要首先敲碎隔在自己与凌晓之间那毕恭毕敬、阶层分明的墙壁。
  既然三爷有正事要忙,深感自己实在耽误三爷时间的凌晓回到自己家,却在门口见到了正紧紧抿着嘴唇来来回回踱步,面色焦急中隐含着愤怒的邵杰。
  凌晓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停下脚步想要躲开,却被眼神犀利的邵杰逮了个正着,根本不给她任何回避的机会,就快步朝着凌晓走了过来。
  看着邵杰来势汹汹,又想到最近邵家的事情,凌晓不由得头大如斗。
  关于邵家,凌晓也不知是三爷做了什么还是他们有了更好的目标,在不久之前突然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全然没有再提嫁娶之事,仅仅是将她当成了普通的晚辈对待,同样,也限制了邵杰与她的接触。
  对此,凌晓倒是坦然以对,甚至称得上是隐隐松了口气。反倒是凌父有些接受不了,明明求女若渴的邵家却突然变了卦,非但决口不再提凌晓的婚事,待他也冷淡了下来。思前想后找不到原因的凌父不得不将一切都归咎在了凌晓的身上,认为是自己的女儿对邵家小公子的追求反应淡漠,最终惹怒了邵家,亲家做不成,反倒是成了仇家。
  再加上……身体方面多有“不适”,工作压力又大,凌父这一阵子对凌晓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所幸凌晓早就知道凌父是什么德行的人,对此毫不意外且接受良好,根本没有被他影响到自己的好心情。
  邵家态度的改变,却并不意味着邵杰也会当一个乖孩子,因此而改变。他本身就是个倔强的性子,别人不让他做什么,他偏偏就更想要坚持去做,最近为了此事简直跟家里闹得翻了天。凌晓虽然对邵杰有些好感,但是却一点都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得罪邵家,自然是顺着邵家的意,对邵杰能躲就躲,倘若不能躲……那就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阿杰。”凌晓讪笑,原本因为邵杰坚持而改的称呼此刻也有些僵硬,这份僵硬,邵杰自然也是能感受的出来的。
  不过,邵杰并没有理会凌晓的退缩之意,伸手强硬地拽住凌晓的手腕,目光热情而炙热:“晓晓,跟我一起走吧!”
  ☆、第四十一章 青年(二)
  “走?去哪?”凌晓愕然,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去广州!”邵杰有些狂热地说道,“孙先生已经联合了西南军阀,打算在广州成立新的政府!我早就厌倦了这里上层社会的奢靡腐败,政府的懦弱无能,这个世界就应当有像是孙先生这样的人去改变!”
  听着邵杰讲述着自己的凌云之志,凌晓很是头疼,她当然不会轻视这样有抱负、有理想、又有实践力、并非纸上谈兵的空想的“革命志士”,但是这样似乎能让血液沸腾起来的炙热感情向来与她无缘。
  凌晓上辈子早就看穿了很多,血也早就冷了,在三爷的教育下,她更是提前接受了世界各地的新思潮,学会评判、估测利弊,而非被三两句话便鼓动,甘愿付出一切。
  在凌晓的眼里,这些所谓的军阀政客不过是一丘之貉,尽管也有孙先生这样可敬的人,也有邵杰这样一腔热血的青年,但是在现阶段,曲高和寡的他们只能一再受挫、孤掌难鸣。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孙先生即使本意是好的,但是他却选错了联合的对象——不,应当说是,他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真正信赖的对象。军阀,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袁宪所领导的,还是如今新崛起的西南军阀,都不是真正能够全心全意维护共和的力量。
  大约,只能等到革命者掌握了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之后,革命才有可能实现。
  当然,这些想法,凌晓是不会跟邵杰说的,就算说了,他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只会认为她太过谨小慎微,妇人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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