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破冰

  《逐风2》这部电影，统共拍了半年有余，临近九月才圆满杀青。
  就连池焰十九岁的生日，都是在剧组里过的。
  耽搁了半年课程的池焰，大二新学期开学后，便开始见缝插针地疯狂恶补落下的功课。
  每晚熄灯后，都要搬着椅子再到走廊里继续熬到凌晨才回来睡下。
  夜阑珊在杀青后，略微休整了一个多月，便进入了新的剧组，拍摄一部古装电影。
  因剧情需要，影片的主要取景地选在了河南洛阳，两相忙碌下，夜阑珊与池焰再次开启了异地恋爱模式，只每天通过视频和微信、电话联络。
  直到十月二十五号，夜阑珊生日的头一天晚上，池焰才特地请了两天假，搭了晚上八点四十分的航班，赶在十月二十六号凌晨之前抵达了夜阑珊下榻的酒店，将自己老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亲手送给了夜阑珊。
  相较于池焰十九岁生日时夜阑珊送他的那处价值数亿的豪宅，池焰送的这条围巾实在有些微不足道，但，夜阑珊却喜欢得紧。
  这条用中灰色纯羊毛毛线手工织成的围巾，是池焰问同班女生请教了好久才学会的。
  他特意用了相思扣的针法来织，虽然过程无限曲折艰辛，但好在出来的成品大方好看，戴在夜影帝的项间毫无违和感，可谓是再合适不过。
  为了准备给夜阑珊的生日礼物，池焰简直快要挖空了心思，在众多备选方案中，他最终还是决定要送一件亲手制作的礼物，方显珍贵。
  因为池焰心里一直惦记着夜阑珊每次被冻得狠了都会咳嗽，所以，才送了这样一件礼物给他。
  池焰送过礼物后，仍怕夜阑珊忙起来不记得戴，床上窝在夜阑珊怀里时，还不忘小声叮嘱：“哥，别、别嫌它丑……天冷的时候，记、记得戴着……”
  夜阑珊哑然失笑，下一秒却冷下脸来，将少年禁锢得更深，用力顶了人一下，凉薄双唇贴在他耳际，低声道：“宝贝儿，你专心点。”
  池焰嘤咛了一声，下意识弓起脊背，眸间溢出浅浅一层水汽，眼尾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无暇再开口讲话，或是思虑其他……
  池焰虽是深夜探班，且只逗留了一个整天的时间，却还是在临行前，被夜阑珊拉到了片场，大大方方在整个剧组炫耀了一圈。
  夜阑珊不止给在场所有人都介绍了池焰，还戴着池焰送他的那条中灰色围巾，逢人便显摆说，这是池焰亲手织了送给自己的，这种织法叫相思扣，毛线是纯羊毛的，戴着又舒服又暖和。
  可当导演好奇地想要上手摸一摸的时候，夜阑珊却一把挡开了人家的手，面无表情地冷声说了句：“只能看，不能碰。”
  自打剧组开机以来，导演还从没见夜阑珊这么高兴过，心里觉着新鲜，忍不住笑着调侃道：“诶呦，咱们夜大影帝几时变得这么小气了？一条围巾而已，怎么连碰一下都不行？”
  夜阑珊勾唇笑了笑，下一秒，却拉了池焰转身便走，只冷冷丢下一句：“痴心妄想，半下都不行。”
  拜夜·孔雀开屏·阑珊所赐，当天晚上，池焰还没下飞机，微博上#夜阑珊生日池焰探班#、#池焰送夜阑珊生日礼物#、#夜阑珊的纯羊毛围巾#、#相思扣围巾#、#夜焰夫夫又双叒叕撒糖了#等相关话题就已经在热搜上接二连三地被刷爆了……
  *
  直到池焰放了寒假，才得以再度飞去洛阳，而他的这一举动，也被早有预判的各路娱记和狗仔们围堵在校门口和机场拍了个正着。
  片场附近，夜阑珊下榻的酒店附近，也有长期潜伏着的狗仔拍到了池焰深夜造访的照片，于是，池焰的第二次洛阳探班，再次燃爆了热搜。
  有了池焰在身边，夜影帝身心舒畅，在剧组的状态好到令人发指，生生提前了一周杀青，大大方方地请了全剧组吃过杀青宴后，在腊八前就带着自家小朋友从洛阳飞回了东海。
  春节前夕，夜阑珊和池焰终于得以过了几天没有工作、课业，且无人打扰的清净日子。
  但，因为《逐风2》早就定在了春节档上映，于是，在爷爷家过完除夕夜后，正月初一，夜阑珊与池焰就双双进入了工作状态。
  《逐风2》的热度比当年的《逐风》还要更胜一筹，首映礼的场面异常火爆。
  很多影迷没抢到票，却依然慕名前来，在前来应援的影迷和粉丝中，夜阑珊和池焰的粉丝以及夜焰夫夫的cp粉占了绝大多数。
  尽管大多数影迷和粉丝们都井然有序地在场外应援，但仍有一些散粉热情过了头，导致现场秩序出现了些微混乱。
  主办方不得不临时加强了三倍的安保力量，才保证了首映仪式顺利进行。
  在离开现场时，众多工作人员和保镖全神戒备地为夜阑珊和池焰开路，然而，本应快步离开的两人当事人却全然是另外一种悠然状态。
  在夜阑珊的主导下，两人将步速压得略慢，堪称信步闲庭，池焰原本跟在夜阑珊身后，却在走出大楼时直接被人强行拉住了手，且被人半强迫式地十指紧扣，引发了现场冲破云霄的嘶吼尖叫。
  大年初二，忙完了《逐风2》的首映礼后，夜阑珊便带着池焰直接飞去了哥本哈根度假。
  *
  五月中旬，池焰与夜阑珊双双受邀参加在法国举办的堪称在全球影响力最大的国际电影节，巧合的是，两人居然分别凭借《逐风2》与《九夜》同时被提名了最佳男主角。
  但夜阑珊因为人在拍戏，不能亲自出席，便特别委托池焰代表自己前往，还专门派了伍酒苓和老马亲自为池焰一路保驾护航。
  池焰第一次在如此顶尖的国际电影节被提名最佳男主角，并且，这也是他第一次与夜阑珊被同时提名，激动紧张得不行。
  虽然，在池焰内心深处，他认为自己还远远没有拿影帝奖项的资格，但，这次提名，依然让他觉得无比欣喜。
  可他最期盼的，还是夜阑珊能够得奖，尽管，夜阑珊已经在这里被三次封帝，池焰也还是觉得，《九夜》这部电影值得夜阑珊第四次被奉上神坛。
  果然，如池焰所期盼，当主持人邀请公布嘉宾说出最终获得最佳男主角的名单时，公布嘉宾用标准的中文音调说出了“夜阑珊”的名字。
  池焰激动得不能自已，发自内心笑得漂亮又真挚，摄像师精准捕捉到了池焰的反应，特写镜头里，池焰这一个自然又真实的表情后来被cp粉们在各大视频网站刷到了家喻户晓。
  而当公布嘉宾紧接着用英文的音调说出了池焰的名字时，池焰的笑意立即凝滞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错愕之情。
  他愣了足足三秒，才带着满脸诧异的表情起身致意，直到他人站在了舞台上，从颁奖嘉宾的手中拿到了最佳男主角的奖杯，也还依然觉得如在梦中。
  他和夜阑珊，居然同时获得了最佳男主角的奖项。
  ——双影帝。
  这场景，池焰从前连想都不敢想。
  如今，却在距离他二十岁生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节点，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应夜阑珊的委托，池焰在舞台上捧起了两个最佳男主角的奖杯，在陈述获奖感言时，池焰将陶天然提前早就逼他背得烂熟的获奖词用标准的英文流畅无比地说了出来。
  这一段获奖词，池焰以为自己根本不会用上，若不是陶天然每天催着，他压根就不会去准备，而站在舞台上发表感言的那一刻，池焰才无比庆幸自己有所准备，因为，在那一刻，他真的头脑空白，什么语言都组织不出了。
  这段获奖感言，虽然是淘天然起草准备的，但池焰后期也还是在准备的时候修改成了自己的版本。所有的感谢、感动和感想，也都是他自己的肺腑之言。
  当池焰终于说完了那一段早就准备好的文字，他略微平复呼吸，调整情绪。
  然后，他临时起意，自作主张，用中文说了一句自己内心深处最想说的话。
  他说：“观沧海后难为水，没有夜阑珊，就没有今天的池焰，所以，今天这两个奖杯，都是夜阑珊的，他永远都是我心中的影帝，我会一直追随在他身后，向光而行，奔赴星空。”
  *
  从法国捧回了两个影帝奖杯的池焰才出了机场，就接到了杨瑞雪打来的电话。
  池焰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接听。
  “小池，这通电话，是你爸爸让我打的，他看到你获奖的新闻了，特别高兴。”杨瑞雪的语气小心翼翼，话却说得开门见山，“一晃，也快两年了，其实，你爸爸他也慢慢想通了，他只希望，你过得好，其他，都不重要。”
  池焰听着电话，没有应声，在伍酒苓和老马的护送下坐进了专程来接他的商务车。
  “但，你爸爸脾气犟得很，其实，你们父子俩这一点挺像的，都放不下面子主动联系彼此。”
  杨瑞雪语气温柔，笑得有些无奈。
  “但，小池，别怪阿姨多嘴，你爸爸他……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如果可能，有空，你能不能……主动给他打个电话？他……其实，真的挺想你，也挺惦记你的。那天，他喝醉酒，跟我说，这么多年，他对你一直心怀愧疚，他说，没能好好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他很后悔……”
  “……嗯。”
  池焰坐在疾驰回家的车里，轻轻应了杨瑞雪一声，眼眶发热，微微哽咽。
  “对了，小池，有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开口，但……但，你如今也是大孩子了，有些事，也有必要告诉你。你爸爸他……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杨瑞雪忽然话锋一转，欲言又止。
  池焰调整了一下潮湿纷乱的情绪，礼貌应道：“杨阿姨，您有话直说。”
  “十几年来，我一直都在做你爸爸的秘书，什么事都习惯想在他前面，替他分忧解难，所以，这件事，也不例外，我想还是由我来告诉你。”
  池焰早已猜到了杨瑞雪要说什么，见她实在难于启齿，便善解人意地直接答她：“杨阿姨，您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没意见。”
  杨瑞雪愣了好几秒，才颤声问道：“小池，你……你刚刚是说……你同意了？我说的是……我和你爸爸的事……你……”
  池焰低声道：“嗯。我没意见。”
  “小池，你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其实，对于名分什么的，我原本也没那么在意，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杨瑞雪情绪略微有些激动，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愧疚，字句间都带着哽咽和颤抖，“我跟你爸爸，也是为了孩子，才在春节前匆匆忙忙去领了证，也没来得及告诉你，下个月，我就要生宝宝了，我和你爸爸，心里一直有负担，怕你，不接受……”
  池焰听杨瑞雪说到孩子，愣了半晌，才看看缓过神来，迟疑片刻后，说了声：“恭喜。”
  “谢谢你，小池。”
  杨瑞雪长呼出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她开始喜滋滋地与池焰分享自己即将为人母的雀跃心情。
  “预产期是下个月二十八号，你爸爸说，你也是夏天生的，夏天生的小孩都很聪明！检查说是双胞胎，到现在，也还不知道是男还是女，他们出生的时候，你爸爸很想让你也来看看，毕竟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我也希望你能来……”
  池焰踌躇良久，才低低应道：“嗯，有空的话，我……会去的。”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小池！谢谢你！”杨瑞雪喜不自胜，关切地又唠唠叨叨地叮嘱了池焰好些话，才终于挂断了电话。
  得知池崇义与杨瑞雪已重组家庭，且即将共同迎接新生命的降临，池焰一时之间，不太清楚自己内心深处是何种想法。
  他心绪微乱，情绪也纷繁复杂。
  隔了两周，池焰把手头的功课和通告都赶完后，还是在一个静谧的午后，给池崇义打了电话。
  父子俩话说得不多，彼此都收敛着情绪，几句寒暄，聊得克制又疏离。
  临近六月末，杨若雪和池崇义轮番给池焰打来电话，频率越来越高，池焰不胜其扰，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他们，和即将降临在这世间的那两个小娃娃。
  夜阑珊推掉了所有工作，专程陪池焰飞去池崇义和杨瑞雪所在的城市。
  下了飞机，池焰才关闭飞行模式，池崇义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他激动不已地告诉池焰，杨瑞雪刚刚生了一对龙凤胎，名字他都已经取好了，哥哥叫池炀，妹妹叫池沫，他还说，两个小娃娃都可爱得不像话，尤其是池炀，像极了池焰小时候。
  池焰口中应和着恭喜的话，心却不明原因地绞着疼，夜阑珊在他身侧，握紧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池焰在医院里看到了像两个蚕宝宝一样的池炀与池沫，白白软软，玉雪可爱。
  他看了也很喜欢。
  杨瑞雪身体尚还虚弱，并没能跟池焰说上几句话，池崇义整个人容光焕发，一下年轻了好几岁似的，一会儿亲亲池炀，一会儿抱抱池沫，一会儿又看看杨瑞雪，忙得团团转。
  实在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池焰站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像极了一个外人。
  池崇义和杨瑞雪有心让池焰和夜阑珊多住两天，但池焰坚持要走，两人也便没有强留。
  飞回东海的路上，池焰跟夜阑珊如往常一样，稀松平常地说一些闲话，但夜阑珊却一直都能敏感地察觉到池焰的情绪变化，一路上都在有意无意地逗他哄他。
  直到出了机场，两人坐上了老马驾驶的suv ，夜阑珊总算得以抬手摸了摸池焰的头，然后，无比温柔珍重地将人拥入怀中。
  “哥。”因为老马和伍酒苓都在，池焰还在强作镇定，声音里却透出一点闷闷的情绪。
  夜阑珊将人轻轻拥着，顺着他的背，低声哄道：“乖，你有我。”
  只这一句，池焰便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
  还好，夜阑珊懂他。
  一句“你有我”，池焰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他有夜阑珊，就够了。
  其他一切，就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夜阑珊并没有带池焰直接回家，而是让老马将车开到了夜家祖宅，夜擎宇、慕岚和慕盈萱也都在晚饭前相继赶到，池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日晚餐，全家人似乎都在围着他转。
  就好像，生怕他不开心一样。
  晚餐过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爷爷和奶奶给池焰拿出了他最爱吃的松露冰激凌，池焰一连吃了两碟，夜阑珊也没制止他，反还主动喂了他两勺。
  顺便，自己也替池焰吃了几口。
  奶奶无限爱怜地摸着池焰的头，笑道：“再过两天，六月三十号，就是我们焰焰二十岁的生日了，你们两个如果自己没有安排，我们就全家人一起陪焰焰去海岛玩儿怎么样？”
  慕岚听后立即笑着接话道：“妈，明明是我小儿子过生日，哪里轮得到咱们大人来安排，去哪里，怎么玩儿，当然要听人家小寿星的啦！焰焰，你说，生日的时候，你想去哪里，想玩儿什么，咱们全家人都陪你一起！”
  池焰抿了抿唇，腼腆笑道：“只要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陪我，我在哪里都好。”
  池焰此言一出，全家人都笑了起来，唯有夜阑珊微微蹙了下眉。
  “嘶……小孩儿，你故意的是不是？”
  没被池焰点到名字的夜阑珊心情不爽，伸手就要去捏人的下巴，不想，却被慕岚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挡开了。
  慕岚将池焰护在怀里，对夜阑珊凶道：“怎么回事儿？我还在这呢！不准欺负弟弟！”
  夜阑珊冷眼看着被慕岚护在怀里的池焰，冷声威胁道：“过来。”
  以往乖得不行的池焰，这次却不知怎么，格外贪恋慕岚的庇护，竟然赖在妈妈怀里不肯动了。
  慕岚深感意外，笑得一脸慈爱，将池焰往怀里拥得更紧，还抬手摸了摸池焰的头。
  池焰深深埋头在慕岚肩窝，没人发觉他趁机擦去了眸间的湿润。
  平时，极少与小辈有亲密接触的夜擎宇也破天荒摸了摸池焰的头，对家人们提议道：“这两天，我抓紧把公司的事情都安排一下，好久没有休息了，刚好小焰也放暑假了，这次，我们全家人可以一起陪小焰出去好好放松一下，度个长假！”
  “夜擎宇，你倒是真会找借口躲懒啊？”慕岚听到这话，扬了扬眉，道，“我们陪焰焰出去度长假可以，但你七天之后，必须乖乖回到公司，听到没有？”
  夜擎宇思忖片刻，道：“行啊，那到时候，你要跟我一起回来才行。”
  慕岚笑道：“我凭什么跟你回来？我是要陪我小儿子过生日的！”
  “这、这我难道不是吗？”
  “你当然不是！你就是躲懒！”
  夜擎宇和慕岚你来我往地斗着嘴，爷爷奶奶见惯了似的视若罔闻，自顾自地探讨着哪里比较适合全家人一起去玩儿。
  夜阑珊趁机将池焰捞到了自己身边，禁锢在手臂间，不准人再逃开。
  慕盈萱则伸长手臂，偷偷塞给池焰一块夜阑珊平时不准他多吃的太妃糖。
  池焰在夜阑珊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疏忽监管下，偷偷将糖剥开，含入口中。
  奶香浓郁，甜味悠长。
  就像此刻，他的心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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