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一鸣走到礼堂中央,他高举着一卷帛书,手指一松,帛书展开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石城主,还识得这是什么吗?”游一鸣厉声道。
“三城训诫。”石敬鸿平静地说。
游一鸣冷笑,问道:“石城主能否为大家念念第十九条?”
今日是石敬鸿婚礼,这游一鸣在礼堂上如此放肆,外场宾众已有不满,然而石敬鸿仍然心平气和,照游一鸣的话念道:“三城训诫第十九条,三城子弟禁与匪、盗、奸、恶为伍。”
游一鸣下巴一抬,指着扈飞霜说:“这扈飞霜是八十八寨绿林匪徒之首,石城主与她结夫妻,可不就是不把祖宗训诫放在眼里吗?”
石敬鸿泰然笑道:“游城主也许不知道,自从八通钱庄开了之后,八十八寨就不做以前的营生了。”
“那也终究逃不脱一个‘匪’字!”游一鸣走入宾客席,找来一支筷子,他将手中帛书一抛,筷子一掷,帛书被筷子牢牢钉在门框之上,正对着礼堂,相当刺眼。
“我倒是要看看,对着这张三城训诫,石城主这堂拜不拜得下去!”游一鸣说。
一直沉默的扈飞霜走上前去,仔仔细细看了一边那帛书上的内容,忽然“哈哈哈”笑了三声。
“第十九条,三城子弟禁与匪、盗、奸、恶为伍。可我早就不干匪徒的营生了,为了弥补以前的过错,也为了庆祝今天这桩喜事,我特地从八通钱庄拨了一笔银子用来修桥铺路。这事情我托了官府去做,为防官吏贪污,我还让八十八寨的好汉们去监督这件事。”扈飞霜拿出一张按了红手印的纸,递到宾客席传阅,“这是我与官府签订的文书。”她说。
周凌第一个发出赞叹的声音:“哟,好大一笔钱啊!扈盟主这次真是下了血本要痛改前非了。”
周凌说完,其他人连连附和:“是啊,扈盟主有心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就好……”
“修桥铺路可是件积德的事情啊……”
……
呼声越来越大,这让游一鸣的脸有些挂不住了。
石敬鸿笑呵呵地说道:“游城主心寄三城训诫,也是一片赤诚。但希望游城主能看在在下的面子上,给飞霜一个机会。日后若飞霜违背了三城训诫,大家来找我石敬鸿便是,我为她担责。”
游一鸣阴沉着脸说:“石城主还真是护妻心切啊。”
石城主任然保持笑容,“这是自然。丈夫保护自己的妻子,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情。”
游一鸣怕再闹下去自己下不来台,便运起轻功,轻轻一跃,将他钉在门框上的三城训诫取了下来。
“既然石城主愿意为扈飞霜作担保,那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权当是我无礼。告辞!”
游一鸣向石敬鸿与扈飞霜行了拱手礼,想要离开礼堂,就在他的脚准备踏出门槛的前一刻,扈飞霜突然说道:“游城主,你搅了别人的婚礼,就这么走了?那三城训诫第三条明明写着:三城子弟,言行举止应正直善良,禁行无礼之事。游盟主闹我婚礼,难道不是无礼之事吗?”
周凌赶紧应声:“就是,师叔您若就这么走了,可说不过去了。”
宾客席中议论纷纷,游一鸣向来人缘一般,宾客席中有跟游一鸣有过节的,更是阴阳怪气地挤兑起游一鸣来,游一鸣不服,回怼了几句,眼看着就要起争执。石敬鸿赶紧出来打圆场,“今日是喜宴,各位贵宾看在在下的面子上,都和气些吧。”
“石城主,今日是我无礼,打搅了你的婚礼,你想要我怎么给你赔礼道歉?”
石敬鸿语气温和,说道:“赔礼道歉说重了。半年前我有幸见过游城主使过一门与书法结合的剑术,惊为天人、叹为观止,每每想起仍赞叹不已,如果游城主不介意,能否再演示一遍那门剑术,写一幅‘百年好合’赠给在下?”
石敬鸿一连用了“惊为天人”、“叹为观止”、“赞叹不已”三个词,他对游一鸣的那门剑术评价如此之高,不由激起了一众宾客的好奇之心。
“这么厉害?那是什么剑术啊?”
“游一鸣不愧是武学天才,想必又是一门新创的武功吧。”
“游城主不如演示一番,让大家开开眼界。”
……
这些夸赞游一鸣听在耳中很是受用,他傲然道:“拿剑、拿墨、拿张红纸。”
见游一鸣答应了演示剑术,石敬鸿很高兴,连忙叫下人去准备东西。众人移步室外,有两人一人拿着红纸的一端,将红纸展开,另有人将研磨好的墨放在一旁,游一鸣手执长剑,剑尖点了点墨水。倏地,剑花飞转,剑招行云流水,随着剑尖的移动,红纸上“百年好合”四字一气呵成地呈现。围观的人赞声连连,有人甚至忍不住大叫一声“好!”游一鸣听到众人的赞叹,不由得意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扈飞霜突兀地说出了一个名字:“谢灵安!”
这名字一出来,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周凌神色凝重,问扈飞霜:“扈盟主认识我那谢灵安小师叔?”
“是的。”
“不可能,谢小师叔因为某些变故,进了冰窖魔窟,扈盟主怎会认识他?莫非扈盟主去过冰窖魔窟?”
扈飞霜摇头:“我上次见到谢灵安,不是在冰窖魔窟,而是在原牧山上。刚才看到游城主的剑术,我之所以会脱口而出他的名字,是因为我发现游城主的这门书法剑术似乎是从谢灵安那里学来的。当时谢灵安闯入原牧山,鬼鬼祟祟像是在找寻些什么,我与他大战一场,问出他的身份,但再逼问他来原牧山的目的时,他却始终不说,只说是魔窟明尊萧景山派他来的。”
游一鸣激动道:“胡说八道,这剑法是我自创,与他谢灵安有什么关系?”
扈飞霜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觉得游城主的剑术跟谢灵安跟我交手时用的剑法像,说说罢了。不过谢灵安既然在魔窟之外,与昔日的师兄有所联系也说不定呢。”
话音刚落,人群中议论纷纷:
“魔窟没有放人出来的先例。”
“谢灵安说是萧景山派他出来的,莫非萧景山在计划什么阴谋?”
“谢灵安现在是魔窟的人,如果谢灵安跟游城主有联系,那是不是游城主跟魔窟有些什么关系呢?”
……
“义父!”
就在此刻,一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使着轻功急急匆匆而来,他从半空而降,落在院中空地上。那人身量不高,俨然一副十六七岁少年模样,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端着严肃的表情,他的五官精致得连女子都自叹不如,却又因一双浓剑眉淡化了容貌中的女气,他的眉心中有一颗小小的痣,睫毛浓而长,滤去淡漠的目光。是个标志的美少年无疑了。
扈飞霜认识他,此人名叫沈云之,石敬鸿的义子,因为身患怪病的缘故,明明已经十九岁了,却还是十六七岁的身量与容貌。
沈云之生性淡漠、脾气古怪,但对石敬鸿忠心耿耿,除了石敬鸿,谁的话他都不听。
沈云之将一封信交给石敬鸿,石敬鸿当众将信拆开,他看了一遍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是游城主写给魔窟明尊的信件,他让谢灵安转交给萧景山,却被我从谢灵安处偷了出来。”沈云之一板一眼地说道。
信件是游一鸣让谢灵安转交给萧景山的,现在在沈云之手里,却不算是沈云之偷到的,谢灵安身为魔窟第一刀,实力远超沈云之,这信确切地说是谢灵安故意让沈云之“偷”到的。原牧山与扈飞霜会面之后,谢灵安意识到萧景山不可靠,不想再死心眼效力于萧景山,便跟扈飞霜结了同盟,这次便是扈飞霜找到谢灵安,让谢灵安假装大意,露个破绽让沈云之“偷”到信件,而谢灵安的行踪,自然是扈飞霜透露给石敬鸿,石敬鸿再透露给沈云之的了。
周凌走上前来,仔细看了一遍那信件,惊恐地大声说道:“这就是师叔的笔迹!而且还有师叔的署名,我不会认错的。师叔,你怎么能跟魔窟有勾结呢?”
周凌连连摇头,露出失望的表情到:“师叔在信件中称呼萧景山为景山兄,如此亲昵,这置我们于何地?但这信件中并未透露你们在谋划何事,师叔若是能够改过自新,将萧景山的阴谋抖露出来,或许还能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这便要给我定罪了?”游一鸣阴冷道,“就凭你几句话,如何就能认定这信件上的字迹和署名是我的?”这信件确实是游一鸣写的,但游一鸣不会傻到当场承认。
“师叔,我每个月都会整理好徽明城账本上交给你,你过目后在账本上签字确认,再将账本交还给我。所以您的签名长什么样,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了,你又何必拒不承认呢?”
周凌站在游一鸣的对立面,步步相逼,他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显露出了当年武学大家周肃的魄力。
周凌拍了三下手,突然一圈黑衣人出现在围墙之上,他们跳下围墙,死死围住这庭院,将游一鸣困在中央。
游一鸣心里“咯噔”一下,看这架势,周凌分明是有备而来。今天这个局,是云明城和周凌共同策划的,针对他的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