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沉默两秒,又问道:“嫌疑人身份查清楚了吗?”
“没有,医院并未对他身份进行登记,”苏平摇头,然后解释说:“因为他同伙明显是因为摔伤而入院的,而且当时并未收到我们的通知,也没太往这方面去想。
不过他同伙的身份已经被确认了,叫姚婧,女兆姚,女青婧,是被甄雄坤以粪水‘恶搞’的人之一。另外,嫌疑人也是用姚婧的支付账户付的款,并未留下自己的半点消息。”
祁渊接着问:“那……姚婧的男友呢?我记得被甄雄坤恶搞的人,都是情侣吧?她身份确定了,岂不是……”
“下边的兄弟早就调来了相关案卷,”苏平撇撇嘴,从口袋里摸出烟,不紧不慢的说:“确认姚婧身份的第一瞬间,他们就立刻翻阅案件,确定了她男友——许艾。
但……许艾身高仅一六五,是个插画师,身高身材都和现场勘查结果完全匹配不上,而且医院监控也表明了,嫌疑人确实挺高、挺壮硕,所以许艾明显不是姚婧的同伙。”
“噢?”祁渊纳闷了:“凶手……竟然不是一对情侣?”
“内里缘由恐怕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苏平说一句,然后又道:“嫌疑人也还相当谨慎,带着帽子口罩,拍不清样貌,调查起来有些困难……你手中的那个电话号码恐怕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祁渊赶忙一拍额头,说:“我先把这号码发给技术队的兄弟吧。”
苏平嗯一声。
赶紧将信息截图,号码复制发给了小高后,祁渊又问:“受害人还没醒过来吗?”
“没呢。”苏平说道:“昨晚八点半进医院,已是休克状态,立刻就安排了手术急救,打了全麻,然后嫌疑人开溜……总之要苏醒还得一阵子,等她苏醒后会立刻安排同事讯问,从她嘴里应当也能翘出一些信息。”
祁渊又啧一声,说:“但这家伙……杀心好像很重啊,七八点的时候杀了甄雄坤,凌晨三点又杀了洛羽菓,我真怕他破罐破摔,恣意作案,干脆将他愤恨的人统统都给杀了。”
“确实。”苏平脸色又一次黑了下来,严肃的说道:“所以……无论如何,咱们必须得尽快将他缉拿归案,绝不能给他再次作案的机会!”
祁渊点点头,接着挑眉:“怎么停下了?赶紧去现场……”
苏平瞪了他一眼,他缩缩脖子,才想起来是自己先停下的……
两人再次迈步动身。
现场就在支队东侧的巷道里,直线距离不过五十米,从正大门出发也就三百米左右的距离,很快便到了。
这儿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名刑警守在附近,凃仲鑫和老魏都跪在尸体边上,在讨论着什么。
他俩似乎起了分歧,虽然声音压得低,但语速都很急促。
苏平迅速过来,咳了两声,然后问:“怎么了你们俩?”
“苏队。”
“老苏。”
两人同时打了声招呼,随后凃仲鑫当先说道:“主要是对现场起了分歧,他觉得死者尸体被转移过两次,而我认为只有一次,只是第一现场的环境相对特殊且复杂……”
“噢?”苏平挑眉,来了兴趣:“你们判断的依据都是什么?”
“主要就是死者体表的污渍。”老魏用手背推了推眼镜,说:
“大致分析,有草叶子、黄土、犬粪,还有少许油脂和污水,污水带有刺激性气味,推测是厨余垃圾酵解形成的。前者明显是来自草地的痕迹,而后者却应当是来自垃圾桶、垃圾池。
而且前者沾染到了鲜血,加上受害者指甲缝内也有草叶、泥土,推测这些东西是在第一现场沾染的,而后者应当是被第一次抛尸后,在抛尸现场沾染到的,再之后,凶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将死者扔在了这儿。”
苏平轻轻点头:“倒是合情合理……那,老凃,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时间,时间对不上。”凃仲鑫摇摇头说:“据我推测,受害者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三点左右,而抛尸则是在三点零八分——抛尸时间可不是我瞎说的,图侦的小伙子调取到了安防监控,拍到了凶手抛尸的一幕。”
顿了顿,他又站起身接着说:“八分钟,杀人到抛尸,这时间太紧了,一次都有些勉强,更遑论两次?
所以我猜测,受害人身上之所以会有两种指向不同环境的线索,应当是凶杀现场环境复杂所导致的,而非是二次抛尸。”
老魏听到这儿,忍不住嘟哝道:“说不定勘察有误差呢?你也说了三点左右,哪能那么准的啊,又不是买电影票……
哪怕只有十五分钟的误差,加上这八分钟,那就是二十三分钟了哎,要两次移动尸体的间隔十分短,且距离相差不远,完全可以做到啊,比如凶手第一次抛尸后觉得不妥,又将尸体转移到……”
凃仲鑫不由得撇撇嘴,说:“尸体很新鲜,哪怕没解剖,单凭我刚刚做的尸表检查,足以断定死亡时间就在三点上下,误差顶多五分钟,哪有十五分钟给你?”
“吹牛。”老魏翻个白眼:“别以为我不懂这些,刚死几小时的尸体,虽然配合各项检查能将时间精确到相当小的范围,但单凭尸表检查反而是最难判断的。”
“咳咳。”苏平干咳两声,对凃仲鑫说道:“老凃,别置气,咱要实事求是,可别为了争一口气枉顾事实了。”
“我没有。”凃仲鑫有些无奈的说:“我干这行三十多年了,哪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老魏说的倒也没错,对新人……甚至入行几年但实践经验不那么丰富的法医来讲,单凭尸表检查要确认刚死几个钟的尸体的确切死亡时间,确实反而特别难,相对而言死亡十二到四十八小时的最容易判断。
但对我们这些老骨头来说,尸检做了一辈子,不是我吹,死亡时间不长的尸体,我掐一掐就能给出大概的判断时间,再配合其他的手段,比如尸斑的具体进程,像颜色、数量、分布位置、大小等等,精确性不比带回去解剖再配合各种化验来的结果差。”
一旁的祁渊点点头说:“凃主任说的没错,就我老家那些长辈,杀猪卖肉干了一辈子,那块肉回去给他们,掐一掐闻一闻就知道大概啥时候杀的,可神了。”
苏平嘴角一抽,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少说点,你把人老凃当成是杀猪的了?”
祁渊脖子缩了缩。
“哎,没事。”凃仲鑫摆摆手:“杀猪怎么了?有一说一,人杀猪的可比咱有钱多了呢,只要良心经营,注意通风和卫生,又没有人使坏,基本不会受先前猪瘟影响,自杀自卖可赚钱了。”
而老魏犹自在那嘟哝着,似乎是因为凃仲鑫单凭经验就否了他的客观推测,让他有些不信服。
这时苏平忽然说:“老凃的判断应该是对的,死者生前,曾经和小祁发了消息。”
“嗯?”几人立刻扭头,目光都落在了祁渊身上。
老魏目光中还透露着些许狐疑,嘀咕道:“我倒是知道小祁把人姑娘送到宾馆了,毕竟小高都查过了监控,把小祁拍的明明白白……”
凃仲鑫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想说啥?干脆点呗?”
“咳咳,”老魏干咳两声,道:“那我就直说了。听苏队的意思,这女孩儿是跟你聊着聊着就死了?”
“噗。”祁渊没忍住:“什么叫聊着聊着就死了?”
“得了吧,简简单单的事儿,被你们越扯越复杂。”苏平翻个白眼,直接强势插入,说:“简单讲,死者是甄雄坤邻居,这点你们都知道。
甄雄坤遇害后,死者害怕,找小祁求助,小祁就将她送到支队对面的宾馆——老实说我个人也觉得这是相当安全,让人放心的住处了,何况小祁还给她留了秋秋,让她有事随时联系。
只不过,小祁那会儿估计也是累坏了,留了秋秋,却忘了留电话,导致死者察觉到不安,预感到要遇害的时候,却无法联系上已经睡着了的小祁,我们错失了救援她并逮捕凶手的绝佳机会。”
很明显,苏平话里行间,都在有意无意的为祁渊开脱。
也不能说开脱吧,这事儿其实错不在祁渊,他只是担心祁渊心里不痛快罢了。
凃仲鑫立刻get到苏平的意思,点头说:“原来如此……不过,她是怎么产生自己要被害这种预感的?”
苏平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出了个好助攻,接着便说道:“简单说,从小祁收到的消息看,她也是甄雄坤遇害案的参与者之一,给嫌疑人提供了线索,并且猜到嫌疑人可能要对她不利,并在最后关头向祁渊‘自首’。”
顿了顿,苏平看向祁渊,说:“小祁,手机给老凃看看。”
祁渊哦一声,从口袋中取出手机递给凃仲鑫。
凃仲鑫立刻摘掉手套,接过手机看了几眼,随后说:“这么说来的话,那这个洛羽菓就算是咎由自取了。”
“确实。”苏平立刻点头说:“虽然罪不至死,虽然其中可能另有隐情,比如她原以为凶手只是想给甄雄坤个教训什么的,总的来说她被害确实是件让人惋惜的事儿,但……也确实是咎由自取没错。”
老魏在边上瞥了两眼,总算明悟了苏平和凃仲鑫的意思,也接话说:“对啊,明知自己处于危险当中,却还知情不报,最终导致自己遇害,都是她自己的责任,除却凶手,怪不得别人。”
祁渊收回手机,长叹口气,摇头说:“苏队、凃主任、魏主任,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放心吧,不用安慰我的,我好歹也从警一年多了,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老魏轻笑一声,随后又迅速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如果两点五十八分她还在试图和小祁联系的话……那说明老凃判断还真没错啊,是我……”
“有分歧很正常。”凃仲鑫不在意的摆摆手,接着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将第一现场尽快找出来,反倒尸检价值并不大……这样,我们法医科帮你一块吧,估计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老魏轻叹口气:“可惜没找到受害人的手机,否则肯定会更轻松很多——她在宾馆里住的好好的,应当是被嫌疑人骗出来的才对吧?要有手机的话,还能瞧瞧聊天记录或者通话记录……”
“其实这里头有个疑点。”祁渊又仔细看了一遍聊天信息,随后说:“既然受害人料到了凶手要对她不利,为什么还要出门与凶手见面?这不合逻辑啊……
如果说是她也参与了本案这一把柄被凶手掌握,她不得不出来……也说不过去,她最后关头分明相当于向我‘自首’了,这样一来所谓的把柄就再也没法对她产生实质性的威胁,不应该还乖乖的……”
苏平眉心也拧了起来。
许是没睡够的原因,他这会儿虽然洞察力什么的并不受太大的影响,但却粗心了很多,许多细节方面的未必能即使察觉到。
而不仅仅是苏平,其余几位刑警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半晌后,苏平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也想不通……或许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造成洛羽菓不得不与嫌疑人见面吧?又或者她只是害怕,但不一定猜到凶手要杀她。”
“或许吧。”祁渊说道:“希望这个手机号能给我们带来一些……”
话刚说完,他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赶忙又掏出手机,瞧了一眼,说:“高哥打来的。”
“接,开扩音。”苏平立刻说道。
祁渊点点头,赶紧接通了电话,随后立刻说:“喂,高哥,查到那个手机号了吗?”
“小祁啊,”小高的声音从中传出,说道:“查是查到了,但是……有古怪啊,从手机的实名信息看,这号码是许艾的,但不是已经排除了许艾的作案可能了吗?难不成他是外围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