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感觉真好

  小甜在寒续身边安然入睡，寒续看着小女孩安静的侧脸，波澜起伏的心，也稍稍宁静了些许。
  人生路漫长，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在经受磨难，但是终究有了今天，像他们这样的小孩子还能有明天么？她们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她们也来来承受这样的劫难？
  柴火在燃烧中发出噼啪炸裂的声音，哭诉着火焰的无情。
  寒续垂下眼睑，火光当中，他的侧脸像是蒙上了一层红纱，而这层纱布，由人类的鲜血所浸染而成，而他现在暂且能够安稳坐在其间的这片土地，是由他喜欢、敬重的一位位人物，用他们的血肉堆积而成。
  “坚持……坚持……机会还有……我们要坚持。”
  寒续深深地抽了口气，这才开始检查自己左腿的伤口，调运凌风神谱还有体内残存的药力来进行缓缓的治愈，手指轻微一点，控制着火堆中的一小块火焰飞到自己的腿边，然后用野蛮的方式处理起来自己这条受伤的小腿。
  火焰的烤炙之下，一道道白色的寒气从小腿破裂开的皮肉当中蒸腾而出。
  这种疼痛对还年少时的寒续来说，就已经是家常便饭，只是圣境强者力量的一点辐射，就给自己造成了这样程度的伤害，这种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还是让人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悲凉。
  寒续不允许自己绝望。
  启动开千里传音卡，这一次启动的对象是圣后。
  很快那头便有了声音回应，在这个死亡就和雨滴一样频繁而密集降临的年代，和人分隔开之后，能够再次取得联系，都让人感到强烈的欣慰。
  玄卡两头的人明显都因为这段通话的建立，而长松了口气。
  “寒续？你怎样？”说话的人是白琉衣。
  “我很好，还活着。”寒续微微笑着，“不过武关城里的人……”他用无声作为了那惨烈画面还有悲伤结局的表达方式，白琉衣显然明白，所以她也沉默了下来，最终有一声轻轻地叹息。
  “你们还有多久可以抵达？”
  “我们快了，估计明天深夜就能到。”白琉衣道，“路上还有很多人在迁移，我们试图帮他们，圣后没有允许，的确没办法帮忙，人太多了……”
  白琉衣的话音带着浓浓的伤感和自责，话不多的她，难得地在说长句。
  “这不怪你。”寒续眼神温柔下来，似乎这个让人怜爱的姑娘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秦龙高原是他们的最后一道战线，在怪兽大军正式抵达之前，寒续他们必须出现在那里，而路上许多拖家带口还来不及进入这最后一道防线的公民们，人生则注定只能迎来悲剧。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即便知道自己们不帮忙他们就是死，即便自己们去帮忙他们还是死，怪谁？要怪只能怪人类本事，要怪，只能怪人类，就是窝囊废。
  “我比你们可能会晚半天的路程，刚才和张流联系了，张流说秦龙高原的情况相比要好出不少，这应该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武关城的混乱让寒续本来力图一战的决心受到了重挫，但是从秦龙高原传来的好消息，无疑让寒续心中的火种还在燃烧。
  众志成城，就还有一战的可能，至少，灭亡得可以体面一些。
  “嗯，那你尽快赶过来……我……”白琉衣小声说道。
  “嗯？”话音最后，玄卡那头的那个女孩儿，忽然间含糊了起来。
  寒续听到玄卡那头响起来脚步声，还有略微空旷了几分的回音，显然白琉衣转移到了另外一个稍微开阔些的位置，一个不会其他人所听到自己即将要说的话的位置。
  “我……想你了。”
  寒续微微怔了怔，旋即露出了和面前的火一样温暖的笑容。
  他能够想象到现在的白琉衣脸红成了什么样子，只是看到眼前的篝火，就像是看到了她脸颊上的红晕。
  “我也是。”
  “你小心。”
  “嗯，你也小心。”
  一段让人心安的通话结束，寒续不知道他们还能这样说几次话，不知道，自己许诺给她的话，还有没有实现的可能，开始重新打坐入定。
  哗啦啦的暴雨坠落，火堆提供的温度驱逐寒冷，让这为数不多的深夜，有了分淡淡的惬意。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在人。
  ……
  寒续再睁开双眼的时候，是被小甜的哭声所唤醒的。
  小甜做了噩梦，梦到自己的妈妈被人用木棍敲死，梦到妈妈已经变成了一滩白骨。
  她痛哭着，整个人像是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一起，“妈妈……妈妈……”
  让人心肠寸断的呓喃。
  寒续看了一眼仍旧黑暗的天色，暴雨在天地间挂起来的瀑布还在冲刷着山林，一条条山涧顺着山体汹涌而下，冲刷着森林的腐叶和黄土。
  面前的火堆火光都还明亮，三分之一的木柴还在燃烧，距离他打坐入定，过去了不过半个小时左右。
  寒续看着小甜哭泣的身影，手探出来，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怕，哥哥在。”
  白天时候这位大哥哥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拯救了自己，小甜不会觉得他是什么危险人物，所以没有表现出来对寒续的恐惧，任由他用这温柔的动作安慰自己，可情绪也没有任何好转，眼泪和断线的暴雨一样坠落。
  “妈妈在天堂看着你的，妈妈知道，你会好好的活下去。”寒续仰望着天堂，对着小女孩说道，也是对自己说道。
  他的爸爸妈妈也在天堂上，看着自己这么多年，一点点长大，从当年那个贫民穷的低等民孩童，变成了如今这已经颔角有胡须的成年男人。
  “爸妈……保佑我，保佑我们……”
  寒续将没有再烘烤，但是为了保证温度仍然放在火堆边的兔子扯下了一条腿，递给了小甜，“饿不饿？吃点东西，你在长身体，吃饱了，才有力气和哥哥上路。”
  小甜仍然在哭泣，对于寒续的食物，没有丝毫地反应。
  寒续微笑起来，道：“哥哥要去的地方，还有很多人，很多小朋友，还有很多的大人，说不定，妈妈就在那里。”
  小甜还是不为所动，眼泪顺着她红润的脸颊，将寒续铺在地上的作战服沾湿了一片。
  寒续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他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擅长和这样的小孩子相处，但是，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留在武关城，为什么第一时间会想要救这个小女孩，而这些，让他能够更细致的明白，她现在的感受是什么。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寒续声音忽然微冷地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报仇。”
  小甜这猫咪一样的身体轻轻颤了颤，然后缓缓地坐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盯着寒续的侧脸。
  寒续扬了扬兔腿。
  小甜乌溜溜的看着兔肉，似乎看到了希望，又似乎是看到了那些伤害了自己母亲的恶人和怪物，一把接过兔腿，快要塞到嘴中的时候，她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哥哥，我打不过他们。”
  “你会长大，长大了你就打得过他们。”寒续眼神涣散地盯着火堆，“现在打不过，哥哥帮你打。”
  这个稚嫩单纯的小女孩，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的苦难，不过五岁的年纪，她就和当年的寒续一样，体会到了什么是仇恨的滋味。
  这股滋味滋养着她龟裂的心脏，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来了狼一般的力量，大口地撕咬起来手中的兔肉。
  “好！谢谢哥哥！哥哥，我叫小甜。”
  “我叫寒续。”寒续微笑。
  自己也抓起兔子开始大快朵颐，两人都不再说话，都在用力地啃着肉，偶尔看一眼彼此，两人相隔半米的距离之间，仿佛有一面时光交叠的镜子，他们视线穿过这面镜子，看到的，不是别人，而分别是当年和未来的自己。
  “我们得接着赶路，再迅速地赶一天一夜的路，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小甜擦干净眼角的眼泪，小拳头死死地攥紧，用力地颔首，“好。”
  寒续起身将还在哭泣的小甜背在背上，用凌风神谱环绕在两人身周，形成了一道与皮肤有着半分米之隔的隔绝体，确保暴雨不会淋湿到他们身上，寒续便重新投身在了暴雨之中。
  寒续背着小女孩的身影，就好像一道鬼影一样，在这暴雨下的山林之中穿梭。
  “哥哥，你要怎么报仇？”小甜脑袋搁在寒续的肩膀上，一双眼睛仍然通红。
  “用尽全力。”寒续抿紧嘴唇，最后，侧头，还了小甜一个微笑，“哥哥向你保证，哥哥豁出去一切，也要做到这件事情。”
  “仇，要报的。”
  寒续的眼神，在这暴雨之中锋利如刀，他身前坠落的一滴滴雨水，一滴滴地被切割成了两半。
  ……
  ……
  就在今天，安希城临时政府，也在怪兽大军的肉蹄下灰飞烟灭。
  怪兽大军在撕裂人类世界的最后一片土地，曾经数十亿人口的人类，如今只剩下最后的几亿人，在绝壁前方的高原上下，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这一幕很悲壮，很无奈，人类几千年文明史，就这么短的时间里要葬送，而几百万年的进化，也将于今年，划上句点。
  这样的物种更替似乎是自然界的必然，是天神依赖的循环？没有了人类的世界，最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这对神明般的盘古来说，也是一个未知数。
  神是一个很模糊很笼统的词汇，在人类的概念中，它可以被称之为神，在它自己的概念之中，它自己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
  人类在瑟瑟发抖，恢弘的怪兽大军在朝西部挺军而今，盘古则没有在其余地方，而是坐在皇宫里一个有八十米高的风景楼顶端，纵目看着人类创建出来的城市。
  “生物和生物之间的争斗，没有什么对和错之分，只有强和弱之分，你们人类要吃植物，吃各种各样牲畜，无非还是你们比它们强，用再多美好的词汇来形容，也改变不了食物链本身的残酷，也改变不了，这自然界存在的规则，无论是人类还是我们，都无法躲避。”
  盘古的身侧，是一只三尾耳黄猫。
  多尾耳黄猫乃是它三百年里孕育出来，用来实现自己翻盘大计的耳目，换句话说，多尾耳黄猫其实就是它自己的化身，它对着这只小猫讲话，就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喵——”
  这只耳黄猫乃是公输采尧送到了虚门，然后虚门给予了彭九零再转增给了神玄帝的猫，这只猫最后是由皇妃秋怡在抚养，最后秋怡皇妃被神玄帝亲手所杀，这只猫便成为了唯一能近距离接近神玄帝的生物。
  皇帝乃是人类的至尊，他所看到的世界，便几乎是全世界，然而三尾猫存在，又让这一切都完整无误地落入了远在兽皇岛的盘古脑海。
  而也正是如此，盘古才能够如此清楚地知道人类世界的全貌，神玄帝，才会被盘古无形间掌控得如同木偶，无论内里发生了怎样的变数，最终，都是踏上了帮助盘古更换身躯的脚步。
  因为主人身份的特殊，这只三尾猫便也和任何一只三尾猫都不一样了，它见证了很多大人的命运交织，见证了王族和皇族的恩怨，见证了神玄帝的运筹帷幄和深谋远虑以及不择手段，但也见证了他这等悲哀的人生落寞，同时，也即将见证，这个属于全世界都必须瞩目的王者物种的更替。
  盘古穿着神玄帝的皮囊，抚摸着三尾猫的头顶，和当年神玄帝的姿态，一模一样。
  “索然无味。”
  “这场物种之争的解决，人类诞生的一开始就是拟定好的，人类的反抗和短暂的胜利，都只不过是我们的征服者之路上，短暂的插曲而已。”
  “等到人类消失，怪兽之间会重新回到生物链里，彼此在食物链中挣扎，然而只要我需要，无论是否是天敌，它们有能纷纷团结一致，为我所用，我们这种物种，比你们人类高贵了无数倍的原因之一。”
  盘古眺望着天空。
  皇城没有下雨，甚至，天空明月高挂，圆如饼。
  盘古笑容也和月光一样灿烂，“胜利即将到来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