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尧怎么可能谋逆,怎么可能杀了女儿呢!!
小贺氏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但是那些话终究没出口,她的长子性子耿直,绝对不会拿这件事来骗自己。
也就是说,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小贺氏懵了,呆呆地坐在牢房中,失魂落魄。
须臾,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又哭又骂:“杨旭尧,你好狠的心!绮儿与你好歹也是原配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居然能下得了手!”
“绮儿,我苦命的绮儿,你怎么死得那么冤!”
“端木纭,这一切都怪端木纭!没错,要不是端木纭,绮儿又怎么会摊上这桩婚事!”
要是没有端木纭,她的绮儿还好端端地活着!
小贺氏咬牙切齿,脸庞涨得通红,眼睛更是布满了狰狞的血丝,那龇目欲裂的样子真是恨不得去找端木纭拼命。
“二婶母,”端木珩平静地打断了小贺氏,眼神幽深,“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您最清楚了。”
话落之后,周围陷入一片死寂,黑漆漆的牢房中只有端木珩手里的灯笼照亮了周围一丈。
“……”小贺氏再次呆住了。
她的嘴巴张合了一下,然后捂脸大哭起来,哭声凄厉,泪如雨下。
端木绮是她最疼爱的嫡女,是从她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她一向把这个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女儿的死是小贺氏心中的痛。
之前,小贺氏有恨意作为信念支持着她,而现在当信念崩塌,她一下子就崩溃了。
她悔,她更痛。
是啊。当初要不是她处心积虑地想把杨旭尧算计给端木纭,又怎么会让女儿摊上这桩婚事,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是她害了女儿!
这个认知让小贺氏心如刀割,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子一刀又一刀地捅着她的心口似的。
小贺氏哭得更凄厉了。
端木朝脸上青青白白地变化不已,化为一声长叹。
端木珩连眉梢也没动一下,又道:“皇上开恩,允了二妹妹和杨旭尧义绝,不然,二叔父您与二婶母现在也不会是诬告罪,而是与谋反同罪。”
义绝好,就该义绝,自家才能和杨家这乱臣贼子撇清关系!端木朝先是如释重负,跟着又后怕了。
早在三月十五日,他被京兆尹下令杖责并收押时,他就已经怕了,现在是更怕了。
谋逆罪可是死罪,还要祸及九族,牵连全家,他还有儿子,还有女儿,还有孙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
再说了,杨旭尧与端木绮的这门亲事本来就是废帝下旨赐婚,本就不作数!
端木朝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阿珩,幸好皇上明察秋毫。”端木朝庆幸地说道,“我和你……二婶母那都是被杨旭尧那个小人给蒙骗了。”
“你妹妹死得那么突然,我们两个也是一时义愤,想为你妹妹讨回公道。”
小贺氏在一旁频频点头。没错,他们是被人蒙蔽了。
“如今真相大白,也算还了你妹妹一个公道了。”端木朝欣慰地叹了口气,然后激动地双手抓住了牢房的栏杆,“阿珩,你去找你祖父求求情,把我和你二婶母救出来吧。”
“我们被下狱,这端木家也会没脸的,你四妹妹不是很快就要当皇后了吗?”
“这皇后的亲叔叔被关了大牢,她要怎么立足?岂不是会让她为世人诟病吗?”
端木朝越说越觉得就是如此,目露异彩,觉得父亲端木宪就是为了端木绯,也会把自己救出去的。
等他从这里出去后,一切可以再从长计议,等父亲消气,自己可以再请父亲帮他安排一个差事。
对于父亲而言,这也不是过是抬抬手就能办到的小事。
端木珩定定地看着端木朝,已经出离失望了。
他没想到,直到现在端木朝也没有反省,更没有正视他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怪祖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端木珩紧紧地握着灯笼的长柄,答非所问道:“我这次来是祖父的意思。”
“祖父让我告诉二叔父,端木家从此分宗,二叔父一家从本宗分出去。”
这次因为端木朝差点牵扯到谋逆案中,闹得端木一族也人心惶惶了好一阵,生怕被东厂抄家。
端木氏的族长和族老们都是怕了,因此端木宪一提分宗,根本就没人反对,族长和族老全都二话不说地同意了。
说得难听点,端木家没有把端木朝除族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他们考虑得不是端木朝的脸面,而是端木绯的脸面。
再过几日,端木绯就要与新帝大婚了,这桩婚事是新帝登基后最大的盛事了。
京里京外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端木家,这个时候,族里不能出什么事让端木绯没脸。
“……”
仿佛被当头倒了一通冷水似的,端木朝的眼睛几乎瞪到了极致,身子僵直。
分宗就是把端木朝这一房从宗族中分出去,从此,由端木朝开始,他们自成为一族,另外开祠堂、拟族谱,也代表着,他与端木宪、端木绯这一族再也没什么关系了。
以后,他们这一房就不算是皇后这一族了。
以后,端木朝再犯什么事,也和皇后无关了。
端木朝与小贺氏彼此互看了一眼,如遭雷击。
对于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除族。
俗话说:树有根,水有源;人有祖,知渊源。
宗族不仅仅是一个姓氏,不仅仅是他属于哪个家族,它更是一个人的根。
中原数千年朝代更迭,但是很多世家在朝代变迁中依旧屹立不倒,他们靠的就是宗族,是以才有曾经王、谢两家三百多年能人辈出,仕宦显达;是以才有如今的楚、闻、章、祁这四大世家经历两朝风光无限。
宗族也是一种传承、一种信念。
从今以后,他就是无根的浮萍了!
端木朝恍如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心急坠直下,坠向那无底的深渊……
第860章 庚帖
“二叔父,诬告案很快就会开堂。”
“这件案子会依律例审理。”
端木珩郑重地对着牢房里的端木朝与小贺氏作了长揖,又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走了,步履坚定。
小贺氏看着端木珩走了,心急如焚,高喊道:“阿珩,你别走!”
“你去跟你祖父求求情啊!”
“阿珩,母亲求你了……”
小贺氏激动地喊着,却留不住端木珩的脚步。
端木珩走了,他手中的灯笼也随之远去,牢房内外陷入了一片黑暗。
小贺氏急躁地推搡了身旁一动不动的端木朝一下,尖声斥道:“你傻站着干嘛,快想想办法啊!”
端木朝踉跄地摔在了后方的干稻草上,神情迷茫、呆滞,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没有人可以回答端木朝的疑问,回应他的只有小贺氏尖利的牢骚声,久久没有散去……
端木珩从京兆府出来后,坐上马车后,径直回了沐国公府,一脸的疲惫。
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了菡萏院。
“夫君,你回来啊!泽哥儿刚刚睡醒。”季兰舟笑盈盈地抱着头戴虎头帽的孩子迎了上来。
端木泽已经六个月大了,长得很是白净,虎头虎脑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单纯明澈,不染尘埃。
这孩子爱笑,也认人,一看到端木珩回来了,就咯咯地笑,还主动把手里的拨浪鼓塞给了端木珩,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他们父子经常玩的小游戏。
端木珩接过了波浪鼓,动作娴熟地甩动起了波浪鼓。
“吧嗒,吧嗒。”
随着波浪鼓甩动的声响,端木泽乐了,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瞳孔中似乎宛如夏日缀满星子的夜空般明亮。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只是这样就仿佛拥有了最珍贵的宝物。
端木珩被儿子传染了笑意,也笑了,神情渐渐地疏朗起来,忘了之前的沉郁。
端木珩接过了孩子,抱着他与季兰舟一起在窗边坐下了。
“兰舟,泽哥儿今天可乖?”端木珩随意地与季兰舟道起家常来,一手继续转着拨浪鼓。
季兰舟伸指在小家伙柔嫩的脸颊上点了点,“这孩子脾气可大了,早上醒来时,找不见我,还大哭了一场。”
端木泽似乎听懂了双亲在说自己,目光从转动的拨浪鼓上转移,一会儿看看端木珩,一会儿又看看季兰舟,胖乎乎的小脸微歪,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小家伙什么也不用做,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二人,就让这对小夫妻觉得心口一片柔软。
季兰舟温柔地给小家伙理了理领口,笑着随口道:“对了,岑督主刚刚来了,来禀的丫鬟还说是什么曾公子。”
曾公子?!端木珩手里的拨浪鼓停下了,眸色微深。
他曾经听小贺氏提起过曾公子。
曾公子怎么会是岑督主?!
端木珩薄唇微抿,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季兰舟瞧出端木珩神色不对,轻轻地唤了一声:“夫君?”
端木珩恍若未闻,怔怔地朝窗外前院的方向望去。
四月中旬,春光明媚,姹紫嫣红的繁花在春风中摇曳着,花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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