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

  回忆自己过去的时候，苏茵不会再有太多的心里波动，从小开始已经这么多年了，早就明白也接受这一切了。
  “她也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是哪一次不小心怀上我的也不知道。”
  “但她很爱我，把我照顾得很好，送我去上学，不让我走她的老路。”
  苏茵一开始就是和妈妈，还有苏婶一起，住在一间很小，却被强制分成了三进的套间里。
  每天还不算晚的时候，小苏茵就会被反锁关在自己房间里。然后会有不同的叔叔进到家里，到了半夜，离自己最远的房间里经常传出来奇怪的声音，妈妈像是哭了，又像是开心的，变了调的嗓音听上去磨耳朵，苏茵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白天起来给她和苏婶做早饭的时候，感觉妈妈并不像是早起的，更像是一夜没睡，眼下总是青黑，声音也哑得不成样子，身上也经常有奇怪的红色、青色痕迹。
  苏婶看到了，也只是哼两句，然后出去给妈妈卖药，但也只是往桌上一扔就完事，自己又走出去打麻将。
  苏茵不知道苏婶究竟是谁，到底和自己有没有亲缘关系都不确定。
  妈妈在她很小时候就和苏婶大吵过一架，最后达成了什么，那会苏茵不清楚，后来才明白，可能是拿妈妈变本加厉的工作，去换苏茵能平稳的生活。
  有次她拿了备用钥匙开门，只开了一个门缝，就看见客厅里衣衫不整的妈妈身上雪白的皮肤，还有没穿裤子的叔叔不停地挺着臀部，她吓得立刻关上了门，之后的好几天她一直反复地呕吐。
  后来妈妈很快就发现了，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骂了她。
  她唯唯诺诺地应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记忆里的那些画面挥之不去，她又撇下妈妈去厕所大吐特吐。
  出来之后妈妈看着她惨白的脸，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只是搂住了她，说对不起、对不起茵茵。
  苏茵想伸手去回抱她，说不是妈妈你的问题，可她看见了妈妈颈侧猩红的痕迹，不知道手该放那里。
  妈妈很小心地掩盖家中苏茵的存在，她的所有东西都只能放在自己房间里。妈妈自己也从来不抛头露面，家里的菜都是苏婶打完麻将顺手带回来的。所以苏茵的家长会永远是缺席的，但她乖巧懂事，努力把成绩做到最好，这样回家之后妈妈也会高兴。
  要努力把破烂的生活过好，不让妈妈为她费心，所以苏茵从小就耐劳吃苦，吃碗素面都能开心一整天。
  等上初中了，苏茵就开始住校，妈妈不让她随便回家里。
  随着年龄地增长，她知道了妈妈究竟是做什么的。
  妈妈或许不是个坚强的女性，但是个合格的母亲，所以她讨厌任何辱骂她妈妈的话和人。
  不管别人怎么说，妈妈就是她苏茵的妈妈。
  她很骄傲，很自豪，只是没办法和任何人说起。
  后来苏婶终于死了，她以为能和妈妈过正常的日子，再也不用被迫去和别人上床，只是没有可是了。
  她们当时住的，就是网吧附近的这一片区域。从很早开始这里就是很难管辖的老城区，弯弯绕绕里多的是肮脏不堪的猫腻，铲除了几十年还是没办法完全连根拔起。
  苏茵曾经有想过是否去报警，可是妈妈不让她去，祈求她，告诉苏茵自己没事。
  也许就是那一时刻露出来的懦弱和委曲求全，连着DNA遗传给了苏茵。
  总是在一些脆弱的片刻，在苏茵身上也显现。
  妈妈那样害怕、颤抖，她不该让妈妈那样的。是她的不对，所以她也开始隐瞒，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也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事，那样妈妈就也不会有事。
  渐渐苏茵就养成了这幅明艳活泼的性子，只有无人知晓的夜晚角落里，那点怯懦卑微才会暴露出来。
  苏茵就这样野蛮地自生自长。
  “我没勇气，不敢承认这是喜欢……”
  仿佛只要承认了那一刻，她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只是身体上的关系，或许还可以继续坚持着原则，有一天可以分割得干净，就像她从小期盼着妈妈能和自己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早就习惯游走灰色的边缘，没人教导自生自长，这就是她从妈妈身上潜移默化来的感情观。
  那一点被藏起来的卑微和懦弱，偏偏因为眼前人那张清俊的面孔里漂亮薄情的眼睛总是脉脉地望着她而败露。
  让她欢喜，又让她害怕，陷入了茫然的泥潭，不知道如何自救。
  也许以后他还会遇到更好的，比自己要好的人，但是她不是好女孩，起码要让这个人对自己刻骨铭心。
  某个情况下，或许会想过他曾经睡过的某个女孩模样，就够了。
  苏茵坐起来，用脸去蹭他，小声地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他沉默了许久，再度出声的时候却沙哑无比。
  明明就有，脸黑的跟什么一样。苏茵撇撇嘴，把脑袋搁到他的颈窝里，手指卷起他一节细软的头发玩。
  “感情不一定长久可靠，但是……”
  “没有但是。”闻人岱打断她。
  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但这一刻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更应该心疼她，从那样的生活里走出来，还能这样总是明艳灿烂，是有多顽强才可以做到。
  他从后面抚上苏茵的脊骨，那样纤细那样脆弱，却能支撑起她整个人。
  “我不管那些。”闻人岱眼底酝酿着难以言喻的意味。手指悄悄扣进自己掌心，恨不得用自己的鲜血淋漓去换她曾经能有个美好的童年。
  “我只知道现在，当下，就这么简单。”
  徘徊犹豫不是他的风格，现在不抓住她，就再也抓不住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无可奈何：“我生气的只是你不相信我。”
  “能不能……”
  “你不要说、你不要说！”
  夜里说过的话，哪里有算数的？
  妈妈说不会离开她，还是在无数个夜晚里失约，最后永远地走了。
  就像之前，他说的那些情话，太过真切，她全心都要信了，但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的冷静克制，说了就不灵了。
  苏茵急得用双手去捂闻人岱的嘴，不让他开口。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潸潸滑落在脸上。
  她的手被闻人岱轻轻拿开，随后他捧住苏茵的脸，替她吻掉那些泪珠。
  “好，我不说。”
  “你只要知道我比你想象得要更喜欢你，就够了。”
  “我是因为喜欢你，不是把你当做其他什么。”
  他的那些仿徨不定，在这一个夜晚终于落地。
  闻人岱吻了吻她颤抖的眼皮，轻轻问她：“但是你今天说，你喜欢我，是认真的，对吗？”
  苏茵原本在小声啜泣着，胸口不停地起伏，听到他的话，抹了把眼泪，笑了出来：“是。”
  她喜欢他是开心的，是认真的。
  下一瞬，闻人岱扣紧她的手指，把苏茵压在身下，去吻住那一张饱满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