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着,我会抓住你的。”
对方大笑起来。“你来地狱里抓我啊,我等着呢!我是李后宝。我很喜欢你的爱将郑航呢,我最希望的是他来地狱找我,哈哈。”
“你想干什么?”关西将手机录音键打开,换到另一只耳朵边。他看了妻子一眼,向她做了一个手势,她立刻点了点头,然后跑去书房打电话给技侦支队,让他们跟踪定位与关西通电话的号码。
“现在不是我想干什么,关西,而是我想要谁的命。不过,一切都是迟早的事情。想想你的爱将吧,你们不将他送上法庭,幽灵将会把他送进地狱。”
“你不是幽灵,你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关西肯定地说,“只要你靠近他五步,他的子弹就会射进你的脑袋。”
“哈哈,我好怕啊!我可通知你了,怎么做是你的事。天哪,你这是威胁我吗?是要我藏起来吗?我藏在地狱里怎么样,你奈我何?”
妻子拿着录音机走了过来。为了得到更好的音质,关西将声音外放。同时按下录音机开关,开始录音。
“趁现在郑航还活着,”对方说道,“赶快将他藏起来吧,藏在我的牛头马面找不到的地方,你看行不行,不然……”
关西没有回答。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你可以用娜娜来交换郑航的性命。我喜欢女孩。”
关西依然没有说话,他在思考对方的底牌。
“还有一位女警察,你肯定认得,方娟,好美的女警。我要让她在我下面呻吟,你敢吗?她为你呻吟过吗,关局长?你一定不敢让老婆知道,你还担心自己的乌纱帽。”
“你今天心情不好。”关西说,“我可以理解。”
“心情不好?下面该轮到你心情不好了。”
“嗯,你说得对。在抓住你之前,我确实有些急躁。不过,谢谢你这么关注我身边的同志,我却完全不明白你的意图。但是,没关系,这么多年来,我碰到过太多愚蠢的罪犯,再多一个也不足为奇。”关西的话很轻,但带着讽刺。
跟关西相反,对方并未受到影响。“确实,这么多年来,我早就清楚了你的斤两。你看你,造成这么多起冤案,死了那么多人,你还好意思活着。随便换作谁,他都没有颜面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何况现在还威胁到自己的人。”
关西假装恼怒。“你确实让人讨厌。”
“当你看到郑航的尸体,当你听到方娟的呻吟,你恐怕会感到我更加讨厌。”
“你接近不了他们的。”
“你要不要听听郑航的声音,我的关局长?”
“你威胁不了我。你手里不可能有郑航。”
对方再次笑起来。“你真愚蠢,”他说,“不过,郑航可不像你那么高声大气。”
这次,关西抓着手机的掌心里汗渍渍的。
“关局长,”对方说,“我该进去了,郑航在等着我呢。如果你不快点儿拿定主意,你就来拿郑航的尸体吧!”
“痴人说梦。”
“他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死得痛快,我会慢慢地折磨死他。”
关西再次向妻子打手势,她在自己的手机上拨打郑航的电话,可始终无法接通。
“你动不了他的。”关西依然冷静。
“现在,你说了不算。出动你所有的警察吧,快去找他,郑航的时间不多了。哦,忘了告诉你,下次派出去出长途的警车应该耐用点儿,别碰山间小路就翻到悬崖下去,太可惜了,人命关天。”
电话挂断了。关西看着妻子,他的表情显得很凶狠。那是妻子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表情。但他很快转过头去,顾不上擦干身上的水珠,胡乱地穿起衣服就往楼下冲去。
一路上,关西拼命地拨打着郑航的电话。
“凶手如此有规律的行为,如此与本人活动相吻合的规律,怎么会没有引起警察的注意?连郑航那么熟悉的人都没有发现,就只有一种可能,警察没有将全部案件联系起来分析!”
最后那个惊叹号像惊雷似的落在郑航心里。宝叔知道谁是凶手!
郑航心里鼓点乱敲,宝叔这个疑问句透露出太多太多的信息。他为什么不当面跟我说呢?他是怀疑我吗?为什么又要立遗嘱把遗产全部赠送给我呢?
宝叔提出的杀人规律跟方娟、郑航的分析不谋而合,但是郑航无法将它与身边的熟人联系在一起。他感到十分懊恼。
很不客气地送走修行者,郑航再一次从背包里拿出案卷。
这是他今晚第三次重读系列案件的案卷。从齐胜车上下来,他没有洗澡,甚至没有换身干净点儿的衣服,便翻出这套案卷阅读起来。他不该在齐胜面前夸海口的,那是齐胜的职责,即使自己有千般能耐,即使真是自己动手抓获凶手,功劳也该属于齐胜。
该死,他什么时候成了一个贪图功劳的人!
在读卷时,他才明白,这是方娟跟他说过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十二年前父亲被杀留下一个大创伤,虽然已经在许多层面得到处理,但它仍然影响着他。现在,这个案子令他烦恼。他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父亲的死还令他惊恐、疯狂。
时光倒流,噩梦以及焦虑感不断侵袭着他,每时每刻都不放过。
只有方娟,跟她在一起时,噩梦消失,睡眠充足,仿佛她能神奇地赶走一切。今天和方娟失去联系,他的情绪再次降到了最低点。如果方娟在这里该多好啊,宝叔的疑问一定会给她更多的启迪。
屋外走廊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木锯锯木时突然碰到石头或者钢铁。他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一线,一阵迎面吹拂而过的大风几乎令他战栗。
他来到门外,走廊里的灯开着,却似乎暗藏着危险,一手自然而然地摸上腰间。枪仍插在原处,只需几秒钟就可以抽出来。他对着走廊内外巡视一遍,除了风声雨声,没有任何人为制造的声响。
刚才有邻居经过吗?
楼道里应该还有脚步声,或者开锁声,他不可能这么快进屋里去,或者消失在楼下。
跟踪者?
郑航屏息,沿着墙壁走到楼道转弯处以及下面的一个平面空间,没看见什么人停在那里。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楼道外的维修平台上,心一沉,那人可以飞檐走壁吗?如此暴雨如注的晚上,他能攀上那样危险的地方躲起来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他是偶然想要祭祀宝叔,才过来的,怎么就有跟踪者?
郑航皱了皱眉头,回到室内继续看起了案卷。现场痕迹显示,凶手从后墙爬过窗户潜入室内,趁宝叔不注意,用砖头拍击其后脑致死,然后扔出窗外,企图制造宝叔跳楼自杀身亡的假象。可惜手法十分拙劣。一方面,死者后脑勺留下了砖拍痕迹,与坠地撞击形成的创口完全不一样;另一方面,阴坑里残留垃圾虽多,却没有砖头和石块。
结合现场情形,一人作案的可能性大。现场留下的唯一痕迹——鞋印,只有一种,而可监控范围内没有发现任何身影。同时,宝叔家里没有留下犯罪痕迹,说明凶手接触面小,非常谨慎,事后抹除痕迹小心,几乎面面俱到,如果有配合作案人,抹除痕迹不可能这么干净。墙面之所以留有鞋印,一是因为十分模糊,难以全部抹除;二是凶手怀有侥幸心理,认为警察不会想到他从墙壁上潜入室内,发现不了墙面痕迹。
凶手逃避监控手段高明,抹除痕迹小心精细,但作案手法与之前的系列案件大相径庭。同时,伪造自杀假象,抱着侥幸心理,远不及之前凶手那样富有智慧。这说明,杀害宝叔的凶手与之前系列杀人案件的凶手并非一人。
木锯碰铁的声音再次传来,在窗外的风雨声中显得细若蚊声,却格外惊心。郑航将手枪掏出来,放在桌上又收回腰间。如果真是欲对他不利者发出的声音,手枪肯定会惊走来人。不如示之以弱,让他来吧!
结合田卫华、章一木死亡案件,凶手另有其人是肯定的,而且此人极有可能就是以前系列杀人案件的配合者,隐身在那名凶手背后,协助并保护着他。
对于两人杀人组合,犯罪学家对此做过相当多的研究。但是在研究的案件中,都是一人为主,一人为辅。处于辅助地位的人与其说是帮手,不如说也是受害者,是观看行刑人。大部分系列杀人案件凶手是心理变态者,他们没有真正和别人交往的能力,因此也几乎无法建立任何类型的亲密关系。他们之所以找一个配合者,是因为他希望有一个人作为观众,来观看他的所作所为。配合者完全按照他的意思来行事。
但目前这系列案件却与犯罪学家的研究背离。这两名凶手不是普通的组合,甚至不是兄弟,兄弟的主辅关系往往同样存在着强弱之分。强者从对方的懦弱里获取能量,弱者的观战,比当帮手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
有件事很明确:虽然两名凶手存在智商差异,但两人杀人手段同样老到狠辣。而且,前后呼应,为保护前案凶手而做出后案的痕迹十分明显。郑航分析比较了前后十几起案件,坚定了这一观点。
锯铁的声音似乎就在门口,严重干扰了郑航的思维。
他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怒视着房门,那个声音就在门后。这时他不能分心,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清。只要他全神贯注,下定决心,他就感觉到与方娟讨论案件的郑航又回来了,他依然那样富有才华,那样坚定且富有自制力。
对,父子组合。这对父子性格特征太相似了,父亲胜在阅历,儿子胜在修养和智慧。富有讽刺意味的是,郑航感觉到那个儿子跟他多少有些相像。他并不为此而感到耻辱,反而更加感觉富有挑战性。
来吧!郑航想,从十二年前开始,他就一直在为今天进行准备,只要对方敢来,他不会轻言放弃。
楼道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像有意踏出来的。接着,传来一个又高又粗、有些颤抖的声音:“有人在李后宝家里吗?是谁开了他家的灯?”
郑航将枪收进腰间,用t恤掩藏起来,打开门。走廊里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猥琐懦弱、战战兢兢,看起来像是遗嘱的另一个见证人。“我是派出所民警郑航,来祭奠宝叔的,请进来坐一下吧!”
中年人看到郑航出来,长长地吐了口气。“吓死我了,还真以为这世界上有幽灵呢!”
46
“你现在在哪里?赶快报告方位。”
“我在……”郑航迟疑了一下。“我在宝叔家里。”
“哪里?”
“被杀的李后宝的住处。”郑航顺溜地汇报,“我找到了两个遗嘱见证人,在他们帮助下,找到了遗嘱,还有一份李后宝的自述。他提出的一个疑问,让我十分好奇,我正在读案卷,想从中破解他的疑问。”
郑航紧紧抓着手机。他正靠在门框边,盯着那个向他缓缓走来的中年人。手机从便池里捞出来后,经过拆卸、抹干,热吹风劲吹后,有些发热,幸好还可以开机。关西亲自给他打电话,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一个人在那里,是不是?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从来都不好好在家休息。小航,那个未知嫌犯好像知道你在哪里。他一定跟踪了你,知道你独自一人。以他杀害李后宝、田卫华的手法……你不能低估他。”
郑航想,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看了两三遍案卷,似乎看出了一些苗头。这个扭曲的、可怕的游戏有了新的规律。“我没有低估他,我看出了一些猎物的踪迹,不论他在哪里,我都不会放过他的。”
“刚才你说跟谁在一起?小航。”关西问。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谨慎,有些不安。郑航认为这是局长肯定了他的做法。
“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局长。不论他怎么考虑每一个细节,破绽还是处处存在的。”
“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小航。”
“没问题,见证遗嘱的作家在这里。”
“谁?”
透过无线电波,郑航通感受到局长的迷惑。然而,跟他刚才分析得出的结论相比,那算不了什么。本来他内心深处对自己在此案的作用有些怀疑。但是现在……宝叔的自述,他的疑问与自己的分析和侦查,如此吻合。哦,难怪配合如此默契……
“一对父子杀手,”郑航肯定地说,“那个父亲一直在背后配合,现在露出了水面。”
“小航——”
郑航的手机关机了。他没管走廊里的中年人,回到客厅找到数据线插上,看着屏幕上现出绿色的充电标志。他摁住开机键,手机发出“嗡”的一声。
手机马上响了起来。
郑航没看是谁打来的,便摁掉了。他想先去跟中年人聊一聊,让手机充一会儿电。但他还没有移步,手机又响了,不停地响着,响着。
深更半夜,怎么这么多电话呢?他一把抓起电话。
“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他说,“可不可以过一会儿再聊。我带着手枪的,子弹都已上膛,没人能伤害到我。”
“你最好关上门窗,守在屋里。”关西气喘吁吁地说,“我派人立即过去接你。”
“不用了。”
“听我的。”关西说,“不要再看案卷,把手枪捏在手里,全身心地关注外面的动静。一切比你想象的更加糟糕。我不想看到有什么意外发生。”
“那个作家还在门外呢!”
“你确定他是那个作家见证人吗?”
郑航把目光移到门外,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他一个人待在这里,如果那人不是作家,而是凶手之一,他无异于笼中的兔子,任人抓捏。如果还有另一个凶手埋伏在窗外,他们里应外合,怎么办?该死的庄枫,如果他陪着来……
“你刚才说两个见证人都在。”关西继续问道,“怎么说只有作家在室外呢?你想一想发生的案件,你真的认识他们吗?”
“我不认识他们。”他听到局长倒吸了一口气。在电话那头,关西好像在使用另一部手机。他听见局长在跟齐胜联系,命令他立即赶到什么地方去,可齐胜似乎并不在局里。
郑航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捏着手机,走到门口。走廊里的中年人已经不见。他迅速侧身闪到墙根,做出应战姿势。同时,用脚钩起防盗门,“啪”地关上。
郑航蹲下身,检查备份弹匣。关西说话了。
“你会没事的,小航。”他说,“我刚才接到一个恐吓电话,他说他在跟踪你。我想那人一定是未知嫌犯。只是他这样明目张胆地打电话给我,威胁你,可能有些蹊跷。我不能派更多的人来保护你,我得应付可能发生的其他事情。”
“调虎离山。”郑航平静地说。
“对。”关西说,“还有一种办法。你开了车去吗?”
“就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