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生你爸你妈的气,可能你们不能理解,但他们也都是为了你们好。好孩子,振作点儿,子玉已经帮你扛过最难的了,后边看你的了。”明朗转头看看走廊尽头的梁书宣,他拍拍梁子钦的肩,用力捏了捏,然后松开他。
“对了,”明朗已经迈出去两步了,突然又回过头,梁子钦抬起头就看到明朗两眼笑得弯弯的,食指竖起放在唇前,露出个几乎可以说是调皮的表情,“不准告诉杜若风,他该生我气了!”
梁子钦眨眨眼,眼泪又滚了下来。他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小王子会爱他爹爱到不可自拔,那么温暖的一个人,他们父子那么像,真的是天作之合。
“梁哥。”明朗远远就看到梁书宣在身上摸索着,他走过去,从怀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支递到梁宣低头看着面前那支女士烟,还是捏在指尖送进嘴里。
明朗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火机啪啪两声点起一簇火苗燃着了两支烟,他吸了一口,不过肺就吐出来,自从养着小崽子他就戒了烟,现在没有烟瘾也不喜欢玩烟,抽得极少,身上装烟大多是为了社交需要,“这个焦油含量低,我儿子只让抽这种,你也少抽点儿。”
梁书宣吸口气,半支纤细的香烟就变成了一截颤巍巍的烟灰飘落在窗外,他看着明朗,这二十几年来他和妻子的这位老板接触并不很多,对明朗的了解大多数来自茜芸和子钦,“你早就知道了吧?”
“你们不同意是对的,”明朗答非所问,他靠在墙上,又高又壮,站在身材单薄的梁书宣旁边压迫力十足,梁书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吃惊地看着他,“梁哥,我也是当爹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你跟张姐是怎么想的,做父母的,肯定怕孩子被人指指点点被人戳脊梁骨,两个男人都那么难,更不用说他们是亲兄弟。”
“你就想和我说这个?你要真的这么想还会和小风……”梁书宣平时是个很温和的人,可这个时候他也只是个受了刺激的普通父亲,保护自己尚且力有不逮,哪还顾得了别人的情绪。
“那是因为我有能力保护他,但我也相信他不需要我的保护,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我信他扛得住。”明朗挑挑眉梢,说到小崽子他的表情就透出遮掩不住的幸福,但他可不是为了来和梁书宣讨论他自己的事情的,“我还没说完呢,你们是对的,他们也是对的。”
“子钦所有事,所有,我都知道,”明朗强调了一遍所有,梁书宣瞪大眼,他不敢相信自己骄傲倔强的儿子会对别人吐露身体的秘密,“除了子玉不可能有人会对子钦那么好了,除了子钦也不会有人能打动子玉了,只要他们能好好的彼此扶持,别人怎么看对于他们算得了什么?看不开的是他们还是你们?”
梁书宣知道自己不是合格的父亲,他从来对自己脾气火爆的妻子言听计从,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爱,但在两个儿子成长的过程中他确实没有起到什么正面作用,儿子们的事情他都要从别人口中得知,可见他这个当爹的有多失败,但这也不足以成为他同意的理由。
“说得那么轻巧,他们现在还小,等他们进了社会工作了,早晚有一天会明白别人说的话亲戚的指点都是能杀人的,他们早晚还是要分开,我们不过是让他们少走些弯路罢了,长痛不如短痛,这时候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们起码还做得成兄弟!”
“你以为子钦不知道么?我以为你们扔下他一个人过年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了,他比谁都知道别人的话是能杀人的!”明朗提高了音量,“他知道,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的决心你还不懂么?至于子玉,不用说了吧,他被打成那样都没说一个错字。我都相信他们,更何况你是他们的爸爸!”
明朗碾灭了烟头,朝着走廊另一头的急救室走过去,杜若风已经办好了手续,见到他就迎上去,明朗拍拍他的头,把小崽子搂在怀里,他庆幸自己不是个老古板,才能得到现在这个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宝宝。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张茜芸被推了出来,她手上挂着吊瓶,人仍然没醒,医生把口罩往下摘一摘,问道,“谁是家属?”
“我是。”梁书宣走了过来。
“病人没什么事,留观室观察一下,人醒了就能走了,注意情绪稳定清淡饮食,别太激动就行。”
“我弟呢?”梁子钦激动地问。
“他已经醒了,正在处理外伤,左腿胫骨骨裂,身上多处外伤,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梁子钦松了口气,一下子腿软地跪在地上,掩着脸抽泣起来,杜若风沉默地跪在他旁边,把他的头按在自己颈窝里,紧紧抱住他。
梁书宣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他们家的事情,儿子却更愿意依靠两个外人,还有比这更挫败的事儿么。
“梁哥,你去陪着张姐吧,她醒了你们就回家吧,大家都分开冷静一下,这边都交给我。”明朗帮着护士一起把平车推进留观室,“劝劝张姐吧,总不可能真的母子不相认老死不相往来。”
明朗出了留观室,掏手机给陈无念打了电话,“你以前说过有客户是开私立医院的吧?联系一下,苦命鸳鸯遭棒打呗,梁子玉被他妈把腿打折了,我们现在在枫医附院,你那边就尽快吧。”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急救室的门再一次打开,梁子玉被推了出来,梁子钦急忙扑上去,捉住梁子玉的手,“笨蛋!你终于醒了啊你要吓死我啊!”
梁子玉费力地抬手去抹哥哥脸上的眼泪,梁子钦发现这个笨蛋竟然还在笑!他气得想要敲他笨弟弟的脑袋,却被一圈纱布搞得无从下手,梁子玉握着哥哥的手撒娇似的蹭蹭,“哥,我好疼啊……”
“疼死活该!”梁子钦嘴上还在骂,实际上却紧紧握住弟弟的手,梁子玉被捏得龇牙咧嘴却还在笑。
明朗手里拿着一摞各种单据和检查结果走过来,把东西递给杜若风,“这儿病人太多,我找陈无念另外联系了医院,救护车已经到了,你们两个先陪子玉过去,陈无念在那边等着了你们直接找他,我去和梁哥说一下,等会儿也过去。”
“谢谢明叔……”梁子玉道谢。
“你好好休息!”明朗看着他浑身的伤,只好象征地在床头拍了拍,然后低头亲亲杜若风的额头,“交给你了宝宝!”
推平车的护士看看男人走开的背影,再看看面前三个青年,浑身一个激灵,乖乖,怪不得被他妈揍成这样。
“梁哥,我给子玉办了转院,这儿人多眼杂的不方便。你这两天劝劝张姐,有事就跟我和小风联系。”明朗把手里一个袋子放在床头,“本来以为要住院,就给张姐带了几件衣服,放这儿了,记得带回去。”
“谢谢。”梁书宣苦笑,这个人倒还真是周到。他不得不承认,明朗的话打动了他,对于两个儿子,他能做的真是太少太少了,也只能补救一点了。
“这儿!”陈无念站在病房门口,冲明朗招手。
“怎么样了?”明朗走过去,也站在门口,陈无念素面朝天脑后扎着半丸子头,一看就是匆忙出门连形象都顾不上了。
“没事,好着呢,两个人正腻乎呢,你儿子去办手续去了。”陈无念伸个懒腰,晃晃手里的车钥匙,“要是不用着我我就先走了啊,保姆回家过年了,小远一个人看着那俩小祖宗我怕他忙不过来!”
“成,你走吧,诶,今年还去我家过年啊,估计还是咱们六个,诶不对,是八个,忘了还有你家俩宝贝儿了!”明朗也松了口气,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行,我走了啊!”陈无念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哥,别哭了哥……”梁子玉半倚在床头,他的左腿打着石膏,看着甚是凄惨,梁子钦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眼泪一直在淌。
“放屁!你死了我都不哭!”梁子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明明挺开心的,但是眼泪死活止不住,泪腺像坏了的阀门,这半个多钟头他一直在哭,吓得救护车上的大夫还以为梁子玉查出了绝症呢。
梁子玉张开双臂,他手臂上也有不少伤,这个动作其实还挺疼,但他还是笑着,用那种湿漉漉的狗狗一样的笑看着哥哥。梁子钦翻个白眼,还是笑着抱住这个笨蛋,脸埋在他胸前,一股酒精药水混合的味道,却莫名让人安心。
“别进去!”明朗扯住准备推门的小崽子,把他搂在怀里,从头到尾撸了一遍。
“怎么了啊?”杜若风笑着仰头看他爹,老狼怪怪的,平时不都嫌他太黏糊么,怎么今天老狼都变得跟他似的了?
“我在想,还好我不是个老古板,要是你也和子玉似的,我不得心疼死啊!”明朗抱着杜若风,看着这兄弟俩才知道他们这一路走得有多顺畅。
三天以后,张茜芸来医院看了梁子玉。
“妈……”梁子钦原本在给梁子玉擦身子,下意识就站在了床前双手往后一护。
张茜芸苦笑,她绕到另一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儿子浑身都是伤,脸上身上青紫一片,看起来很是吓人,也怪不得他哥那么紧张。她这个当妈的,在儿子眼里都已经这么吓人了么,还真是失败。
“妈,我们,我们是认真在一起的,如果您不解气,就再揍我一顿吧。”梁子钦握着弟弟的手,这个笨蛋为他承担了那么多,无论如何,这辈子他都不会松开这只手。
“子钦,有的话妈和子玉说过,但是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妈后悔了,从小妈就没正确地教过你,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子玉,弄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她这几天想了很多,老梁也对她说了明朗的话,总归他们还是母子,总不可能真的断绝关系,“妈没有什么别的能帮你们了,就送你们一句话吧,天高任鸟飞,以后就靠你们自己了。”
“妈,对不起……”梁子钦鼻子一酸,他们确实对不起爸妈,能得到这样的结局就已经无比知足了。
“行啦,妈走了,我和你爸回你奶奶家过年,你们俩去你明叔那儿过年吧。”张茜芸站起来往病房门口走,“子钦,好好照顾子玉,有事儿打电话。”
“妈!”张茜芸已经出了病房门,突然就听见身后小儿子叫她,她回头,梁子玉正看着她,“妈,对不起。”
“没事儿!没事儿……”张茜芸笑了笑,捂着嘴快步走开了,挺好的,起码儿子还是儿子,她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