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上五点半，陆世英用手机叫了计程车，三人搭计程车到台北天母新光三越。
  绿帘素食养生馆在新光三越百货公司楼上四楼。
  「你好，我是定位晚上六点的陆世英。」
  走进到餐厅内，服务人员从电脑核对资料后微笑带领大家到靠窗的位置去。
  「哎呀，这个位置真好，从窗外看下去风景真不错。靠窗位置就让给我吧！你们就坐到我对面。」
  陆世英眨眨眼望着眼前两位有些尷尬的男人。
  陆世杰在小妹前面坐了下来，蓝天青就坐在靠走道的位置。
  「你来过就由你来点吧，我跟小妹都不挑食，你点甚么我们就吃甚么。」
  「……这不太好吧？」
  「你别客气，这顿我请你当作答谢。毕竟你原本没有想要出租房间，是我硬闯进来的。」
  蓝天青犹豫着拿起菜单，随后在平板电脑上开始点菜。
  「点这些够吃吗？」
  将平板电脑拿给其馀两人看，陆世杰说道：「小妹，你选个想吃的。」
  陆世英拿起平板点了起来。
  「三哥，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你知道我在吃饭上是不会客气的。」
  「吃太撑回家做一百下仰卧起坐。」
  「别小气了，我又不是常常这样吃。」
  点餐完成以后，服务人员送来一壶新鲜的菊花茶，陆世杰替大家的杯子都倒了一杯。
  「房东先生是怎么认识我三哥的？」
  陆世英感兴趣的望着面前坐着的两位男人。
  「小妹，不要随便打探别人隐私，这样没有礼貌。」
  「有甚么关係？你又不是外人，你是我三哥！」
  望着兄妹两人在旁边抬槓，蓝天青忍不住说道：「你们感情真好。」
  「是啊！全家就我跟三哥感情最好，因为年龄相近的关係。大哥跟二哥年纪都比我大了十岁以上……」
  「你们家族真热闹。」
  「是啊！有三个哥哥，有时候会觉得他们很囉唆，他们尤其讨厌我跟别的男士出去。但我反而觉得这个没甚么，毕竟我工作总是会遇上男性……」
  「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根本不知道那些男性究竟是为了甚么目的靠近你或跟你出去。并不是所有男性都是绅士的。」
  「但我工作总是遇到一堆男的，这有甚么办法？都拒绝掉未来日子未必好过。」
  「──我们只是担心你会不会被『潜规则』……但你又不愿意到大哥那边工作。」
  「你还不是不愿意让大哥帮你找房子，还好意思说我？只要有戴套的话，如果遇到不错的对象被『潜规则』我觉得还可以接受……」
  「……」
  陆世杰叹口气。毕竟小妹已经是个独立的成年人，会有自己的想法跟性慾，在这方面他也不能多说些甚么。
  「世英小姐没有喜欢的人吗？」
  「遇不到喜欢的。那些男人都只看外表与身材跟上床……三哥也不帮我介绍男朋友。」
  「……我交往圈没有太多直男。」
  「谁叫你都只去同志酒吧鬼混，要论私生活不检点你根本没资格讲我。」
  「私生活比较乱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工作不允许我做砸自身招牌的事──。」
  「世杰先生做甚么工作？」
  「三哥是諮商心理师。」
  「你上班地点就是我家附近的星宇心理諮商所？」
  「是啊，你也知道那家心理諮商所吗？」
  「嗯。」
  陆世杰望向蓝天青，好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妹，菜来了。」
  望着放在桌面上一盘又一盘的美味素食料理跟地瓜粥，小妹的眼睛闪闪发亮。
  「哇！看起来好好吃！」
  陆世杰拿了一碗粥给蓝天青说：「你也来吃吧！东西都是你点的，想必都是你喜欢吃的吧？」
  蓝天青脸上微微一红，拿起筷子夹了菜。
  小妹倒是相当不客气，一下子夹了很多。
  「小妹，注意形象。」
  「不要，现在又不是在工作，平时都要那么做作，扭捏死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没有你梦寐以求的男神正盯着你那难看的吃相？」
  「唉唷，三哥你对房东先生那么温柔，就不能对我也温柔一点吗？每次见面都在嘮叨。」
  「……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了。你是女孩子，不要因为三哥在这就忘记了女孩子应该要有的形象。毕竟这里是在外面，不是在家里。你在家想怎么样我是不会管的。」
  陆世英嘟着嘴巴说道：「好吧！你赢了。」
  蓝天青安静的吃着饭，陆世杰边跟着小妹抬槓边观察着他。
  感觉是个内向而且心思纤细的人，拥有很高的情感觉察能力……或许他会是一位艺术家？
  「你是做甚么的吗？」
  「嗯？」
  「工作。」
  「……」
  「有甚么兴趣嗜好呢？」
  「……」
  「有甚么话你都可以跟三哥说，他人很好的。」
  「……」
  蓝天青依然保持着沉默。
  「没关係，小妹，他不想说就别问了。吃饭吧！」
  「……房东。」
  陆世杰跟小妹对望了一眼，明白到这问题对蓝天青来说有些尷尬。
  其实蓝天青可以说出自己的职业，但他的名字正在网路受到很大的争议。
  蓝天青不想被人知道，他就是现在正被眾人毁谤怒骂的知名小说作家──蓝天玥。
  晚餐结束以后，小妹直接搭计程车回家。
  陆世杰跟蓝天青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打算一路走回去。
  现在是二月，即使晚上还是比较偏凉。
  陆世杰将自己的外套披到蓝天青身上说道：「小心着凉。」
  「……谢谢。」
  一路上，两个人只是沉默的走在一起，直到陆世杰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喂，世杰，你在哪？＂
  「我在外面散步，怎么了？」
  ＂有空到g酒吧吗？＂
  「今晚我就不去了。」
  ＂耶！？不过，我这边有几位客户想要见你。＂
  「客户？」
  ＂嗯，他们想要邀请你上他们的广播节目，是关于探讨同志恋情相关的主题。＂
  「……谢谢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接。」
  ＂为什么？＂
  「我还没跟家人出柜……」
  ＂你不用担心啦！那只是一期节目，你的家人未必会那么刚好收听到。他们想要寻找同志心理师探讨同志相关的心理健康问题。对你来说这也是相当有意义的主题吧？＂
  「不好意思，请你帮我跟他们道歉吧！这个忙我不能帮。」
  电话逼的一声掛断了。
  「我很意外，你没有跟家人出柜吗？」
  蓝天青走在旁边望着陆世杰。
  「这件事只有我小妹知道。」
  「感觉你对这件事情很困扰的样子。」
  「……我只是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扮演成家人们心中所期望的样子。而且，我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交往女朋友，也带女朋友回家给家人们看过。
  但也因此，我内心有更多的迷惘与徬徨，那就是我发现自己对女生并没有那种爱恋或性慾的感觉。原本我以为，我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女生，直到后来，我发现自己爱上了男生为止……」
  「所以说，你一直对家人隐瞒了自己的性倾向？」
  「嗯……毕竟他们一直以为我是会跟女生交往的。」
  「之前你说有阵子私生活很乱，是因为这原因？」
  「……那是我读大学时被喜欢的恋人甩了，那阵子心情差常常在g酒吧喝醉后跟谁上了床都不记得了。那段期间是我人生的黑歷史，我也不怕说出来让你笑话。」
  「嗯。」
  「那么你呢？你喜欢前男友哪一点？」
  「我的前男友？」
  「你们不是刚分手吗？既然你们同居，代表你们应该交往了一阵子。是因为个性不合吗？」
  「……不合适的人继续勉强在一起只会造成心理负担跟压力。而且我的世界太复杂他无法理解。」
  陆世杰好奇地望着蓝天青问道：「为什么说你的世界太复杂他无法理解？」
  「我天生就跟一般正常人不太一样，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认知也跟一般人不同。」
  「所以他才用难听的字眼形容你吗？」
  「嗯。」
  「你愿意跟我说吗？你所谓的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蓝天青望着陆世杰，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抗拒、害怕还有犹豫。
  「我跟你才认识第一天而已，而且我不会将你的事情到处乱说的。如果你愿意分享，我很想听。」
  「如果我说出去，可能你今晚就要搬家了。」
  陆世杰「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你让我更好奇了，会有甚么事情严重到会让我马上从你家搬出去？」
  「……」
  望着蓝天青受伤的神情，陆世杰轻轻拢着他的肩膀说道：「虽然我不是你的男朋友，但我可以代替你前男友照顾你。当你需要陪伴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你也知道我房间在哪。」
  蓝天青偷偷瞄向陆世杰，感觉有些害羞，脸微微一红。
  「嗯。」
  回到了房间，陆世杰整理了要放进浴室的日用品。
  蓝天青敲门说道：「我带着卡鲁跟咪咪出去散步，你可以先洗澡没关係。」
  「不好意思，卡鲁就麻烦你了。对了，请问我可以跟你要房子的钥匙吗？」
  蓝天青这才想起来忘记给屋子的钥匙，从抽屉拿了备份钥匙给了陆世杰。
  没多久，就听到两隻狗狗兴奋的汪汪声，还有大门开啟又关闭的声音。
  陆世杰进到了浴室淋浴，心中思考着蓝天青所说的话。
  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并不会认为自己不正常，但蓝天青却自觉到自己不同于常人，代表他神智清楚，可能有某方面的问题是陆世杰不晓得的。
  究竟会是甚么样的问题？会让蓝天青那么恐惧与防备？会让他前男友相信他是精神病患者最后决定要离开他？
  洗完澡后，陆世杰拿毛巾擦头发，用浴巾将下面围了一圈开门走了出去，刚好遇到蓝天青带着两隻狗狗回来。
  「汪汪！」
  卡鲁见到陆世杰开心的狂跳。
  「卡鲁，坐下。」
  听到指挥，卡鲁马上乖乖坐在地上狂摇尾巴。
  「等一下我拿吃的给你，你等着……」
  陆世杰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一眼瞥见蓝天青正背对着自己摸着同样兴奋的咪咪。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蓝天青好样有偷偷瞧上了这边。
  穿了居家的衣服出来，两隻狗狗已经吃完饲料喝完水，正在客厅里面你追我跑。
  蓝天青到浴室洗澡。
  陆世杰坐在沙发上，陪着两隻狗狗玩你丢我捡的游戏。
  虽然这个家不大，但陆世杰喜欢这个家。
  或许是不再孤独一人，而卡鲁也有了玩伴。
  晚上陆世杰躺在房间的双人床，上面摆了四个枕头。
  弹簧床软硬适中，棉被与枕头的触感让他觉得睡得很舒服。
  突然想起这是蓝天青前男友的房间，这是不是代表以前他们其实是睡在一起的？
  毕竟，这是一张双人床，如果同居交往，没有道理分房而睡。
  蓝天青应该感觉很孤单吧？
  忙了一整天，陆世杰也是累了，闭起眼睛很快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