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再比方说呢，万一以后谁家的孩子考出去了，想要在大城市里面找个好工作的……”
  乡亲们精神又一震。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家里面没有儿子只有闺女的，我家的厂子够大吧？最近我家菲菲说了，研究出了一批新的花样，准备再扩大生产规模的，这初步计算，怎么也得要个几百口子吧。”
  毛六受不了了，站起来嗷啦一嗓子：“三哥，三哥你就说需要我们做什么，怎么做吧，三哥你放心，你让我们往东我们就往东，让我们往西我们就往西，让我们打狗我们绝对不撵鸡。”
  “哎呀，其实也不是多困难的事儿。”
  叶老三满脸憨厚的笑笑。
  “就是吧，这几天可能会有一群县里面的领导到咱们村里来检查的，他们不是好人，也不是啥正经领导，是我家小闺女学校里面一个小丫头她爸认识的人儿，是来找我和菲菲的麻烦，想让咱们福娃娃自动退学的，他们看不起咱们农村人呐，觉得咱们农村人和她们在一个学校里上学简直就是弄脏了他们的空气，咱们农村人咋了？不偷不抢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不能被他们给打倒了！”
  “所以吧，就让大家拖住他们，使劲的拖，只要别弄出来人命，啥方法都行，花费的钱财，我来出！只要能拖住他们，等这群人走了，我叶老三摆酒宴的，茅台听说过不？每桌来两瓶！咱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村子里面顿时沸腾了。
  此时正是深秋，白日里气温尚可，夜间温度难免有些寒凉，可村里的大伙儿却觉得浑身发热，头上还冒出了热汗。
  ————
  第三天中午，吃饱喝足拿够了回扣的首都一行坐着县一把手的小车，朝着大柳树村前进。
  他们信心十足，觉得肯定能让叶鱼的父母跪地求饶，哪成想他们才刚驶出县城中心地带，刚来到县城外面的小集市上，就有个老农民挑着一筐子鸡蛋，从路边上猛地扑到了车上，鸡蛋糊了一玻璃，一车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呢，那老农民就嗷嗷哭上了。
  “我不活啦！官老爷撞死人啦！我家的鸡蛋啊，都没啦！青天大老爷你在哪里啊？青天大老爷啊，你一个雷劈死这些狗官吧！”
  首都来的那些人这些日子养尊处优习惯了，脾气大的很，一听到这老农竟然骂他们狗官，那叫一个气，打开车窗伸出头来骂他：“你这死老头好不讲理，明明是你自己挑着鸡蛋撞到我们车上的，我们这个车怕压到人，速度还没个自行车快，怎么就撞死人了？你让旁边的老百姓们评评理！”
  他以为，群众的眼睛应该是雪亮的。
  却没想到这群群众都是被叶老三给糊住了眼的。
  蹲在路边卖柿子的，篮子里装着自家做的辣白菜的，卖糖葫芦的卖草鞋的都异口同声的替老农喊冤。
  “好大的官威！开车撞了人还要骂人！”
  “这么多鸡蛋，得攒了好长时间呢，当官的不知道老百姓生活过得苦啊！”
  “大爷，你快先从地上起来，你放心，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们跑不了的！”
  ……
  你一言我一语，弄得车上的几个人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难道，他们刚才开的这个车，速度真的就那么快？？
  第107章
  横竖也就是几个鸡蛋, 被人围着这么批判, 那几个首都来的都有些受不了的：“不就是几个鸡蛋吗, 我们赔钱就是了，你们这穷山恶水出来的老百姓真是一个比一个的刁钻，多少钱？”
  别看这些老百姓们嚷嚷的挺起劲儿，仿佛他们心里面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心虚的，其实大家伙心里面都挺没有底气的, 和叶老三那样天生脸皮子就比别人厚实的到底是少数，这样子碰瓷儿，大家的良心还是比较过不去的，可一听到这领导骂他们穷山恶水出来的刁民, 大家就不干了。
  他们可都记得叶老三说的那番话呢。
  看不起农村人呐, 觉得农村人和她们在一个学校里上学简直就是弄脏了他们的空气呐，加上他现在的这幅做派，那老大爷咬咬牙：“我这鸡蛋可都是家里面散养的老母鸡，一个蛋一个蛋的生出来的，这一个鸡蛋以后就是一只小鸡，一个小鸡长大了就是大鸡, 一只大鸡能卖六七块，你说说你怎么赔我的？”
  “老东西给脸不要脸的！赔你鸡蛋就行了, 你还想要一只鸡的钱？”那几个首都来的面色铁青，这还了得？要是按照他们这样子算计，光是这一篮子鸡蛋，就把他们这些人加在一起一个月的工资都弄走了, 他们一个月才多少钱的？
  越是天子脚下，越是正儿八经的大地方，监察力度越大，他们一个月的工资，真的只能勉强养家糊口而已，也就是说出去体面，赚的还不如人家做小买卖的多呢。
  一下子就要赔出去这么多，哪个舍得？
  已经提前从二把手那里得到消息的县领导就拐弯抹角站在叶老三那边说话。
  “哎……几位领导有所不知啊，我们这个县位置比较靠近内陆，山比较多，也不是什么经济开发区，百姓们的生活可落后，尤其是下面这些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把家里的畜生当宝贝，谁家小孩要是偷吃了邻居家的鸡蛋，那两家子是真能打一上午，这样吧，我下去和他们好好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少赔点儿。”
  曹海诚那边的那几个这些日子又没有实地考察过，怎么知道这边的老百姓们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些日子他们天天被一把手带着下馆子，一把手还叫了好几个单位里能喝的，每天都把他们灌的烂醉，啥事儿都做不成了，还以为这边真的和县领导说的似的，是个穷的连饭都吃不上的小破城市呢，便挥了挥手让县领导下去处理了。
  他们几个在车上夸夸其谈。
  “哎呀，这小地方就是小地方，比我们大城市的差太多太多了。”
  “就是，小地方人的素质水平就是不行。”
  “还把鸡蛋当成宝贝疙瘩呢。”
  ……
  县领导下了车，说了几句好话，把那老大爷带到了一边，从怀里面给他掏出来一根烟：“是大柳树村的叶老三给你们出的主意吧？”
  他是县城里面的一把手，平日里少不了要参加各种类似于村干部表彰大会这样抛头露脸的活动，和村干部合个影啥的，下面的村民们也都晓得他是县城里的领导，对于他说出叶老三的名字，老大爷没啥惊讶的。
  这种卷成一根根的烟可是稀罕东西，那大爷双手接过那根烟，使劲闻了闻，往耳朵后面娴熟的那么一夹：“嗯，这些大城市的城里人看不起我们农村的，欺负我们农村考出去的娃娃，还准备来找我们农村娃娃爹妈的事儿，领导，你们管不管？”
  县领导就苦笑两声，摇了摇头：“这事儿吧，我不敢管，也不好管。他们虽然就是一群小虾米，和人家到底是首都来的，弄不好背后就有人，我要是管了，我就得遭罪的，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别一次性闹腾的太厉害了，咱们啊，讲究好事多磨，明白不？”
  “我们晓得，我们这些日子可是商量出来好些骚点子呢。”
  这个叶老三，真是一点儿都不能小看的。
  县领导瞅了一眼车里面那几个。
  真是不知道他们背后的那个大人物咋想的，连小的都对付不了，怎么就还想着对付大的呢？人家叶鱼整个县都是有名的小傻子，乖学生，就这样的都对付不了，脑子里面装的都是啥草包蛋的。
  “成，别要的太狠了，咱差不多就行了。”
  “恁放心，我们有数。”
  县领导便回了车上去，装作一副很是费心费力的事儿：“几位领导，我好好的批评教育他了，那大爷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就要个成本价，几位领导的意思是？”
  一开始把头伸出去问话的那个就又把头伸了出去，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大爷一番：“大爷，你说，要多少钱的？”
  老大爷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两把，做出一副心疼的样子盯着地上的那些鸡蛋：“我，我也不多要，我就是要我的鸡蛋的，我们这里鸡蛋都是限量供应的，就算你给我钱，我也买不到这么多鸡蛋了，我就要这些鸡蛋，这鸡蛋是我挑着扁担从人家家里挨家挨户收购来的，里面能下小鸡的鸡蛋，一共一百零六个，我就要这样子的一百零六个鸡蛋，别的啥都不要的。”
  这要求比直接要钱还难办的。
  首都来的这几个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不知道咋办的好了。
  人家老大爷这可没敲竹杠，就要原原本本的赔偿而已，可这一百零六个能生出来小鸡的鸡蛋，这得一个个拿起来对着光亮处看半天的，得耽误多少时间的？
  县领导试探性的提议道：“要不然，咱们几天就先不过去了？反正咱们又没有正式下通知的，明儿再去下面找他们也一样，这折腾来折腾去的也快中午头了，又到了饭点儿了，咱们再去喝几杯，把补偿老农民朋友鸡蛋的事儿交给下面这些人去做，咱们好好喝几杯，去去今天这个倒霉气儿！”
  这几个人就动心了。
  他们在首都的时候哪里能过得这么阔气，天天都有人带着到饭馆里面吃饭的，还有酒喝，这样的好日子可不是常有的，曹海诚给了他们六天的时间，不算来回，这才三天，明天再去也可以的。
  “那……走起？”
  “走起走起走起……”
  ————
  一群人又是喝的烂醉，一直醉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揉着头信子醒过来，坐上车准备去大柳树村约谈叶老三两口子，今儿司机开的更是谨慎，顺利的驶出了那片小集市，一行人送了一口气，就准备在车上补会儿觉，现在还算是城郊，偶尔还会出现一两户人家，就在曹海诚那一派的几个人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司机猛地一踩刹车，就感觉车前面撞上了什么东西，颠簸了一下，车外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哭嚎。
  三个生过孩子的膀大腰圆的中年女人猛地一下子扑到了车前面。
  其中两个伸长了胳膊挡住了路，另外一个跪在地上，从车轱辘下面掏出来一只死鸡。
  “我家的鸡啊！我家的鸡！我家的这只老母鸡可能干可能干了，每天都下一个鸡蛋，那鸡蛋有时候还是双黄的，我家小宝要上学，要吃好的补充啥，啥营养，吃的好学习才能好，我家鸡死了，我小宝没蛋吃了，上不好学了可咋办啊？！”
  另外两个也拉长了嗓子，凶神恶煞的挡在车前面，冲着车里的一群大爷们嚷嚷着。
  “告诉你们！今天这事儿没完！装死了我小妹家的鸡还想跑？要不是我们拦下了，你们早就跑没影了！”
  “还有我小妹家前些日子的狗，是不是也是被你们给撞死了？造孽哦，那大黄狗可通人性，还会送孩子上学呢，你们这些人咋这么造孽哦！”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曹海诚这一派的有些急眼了。
  要是今天还不能过去，他们就只剩下明天这么一天的时间了，可明天谁知道会不会再蹦出来这么一出？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对付叶鱼的父母的，要是不能弄倒叶鱼的父母，他们回去以后肯定得受惩罚的，曹海诚这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人。
  他们便摇下了车窗：“这几位大姐，我们赔钱，赔钱还不行吗？我们这是有要紧事儿要下去办，这鸡我们给你们十块钱，你们赶紧让开成不？”
  这三位大姐可看不上这么十块钱。
  叶老三承诺的那些东西，哪样不比这十块钱值钱多了？不说别的，就光是第一条，叶鱼以后领着同学到他们这边来玩玩，万一人家城里姑娘吃惯了山珍海味就喜欢上了他们这些清粥小菜呢？就看中了她们家的孩子呢？
  “谁稀罕你们这十块钱！我们可不是那种闹事儿的刁民，我们就是要讨个说法，你们凭啥在这边把车开这么快的？幸好这跑出来的是鸡，万一是个孩子呢？我们今儿就是要个道歉！就不让你们过去的！”
  曹海诚一派的也是有些烦了，便催促司机：“发车，我就不信了，她们见到车发动了，还能不闪开的。”
  司机就听话的发动了汽车。
  三个老娘们儿尖叫着闪开了。
  曹海诚一派的得意起来。
  才刚得意了没两下，就感觉汽车前面突然矮了下去，司机懊丧的按了一下车喇叭：“有人放了钉子，前面两个轮胎都废了。”
  啊？
  那，那几天不是又去不成了？
  就剩下明天一天了，他们还能完成任务吗？
  第108章
  刘若云提着一个食盒, 在叶老三家的那条胡同口来回踱了几趟, 实在是忍不住了, 就问坐在胡同口拉呱的几个老太太：“村长叔和村长婶他们到底是上哪里去了啊，这都几天了，还没动静的，不会是把咱们扔在这边替他们扛着自己跑了吧？”
  跟着叶鱼去了一趟首都，刘若云可算明白她到底是几斤几两了, 性子收敛了不少，可这性子已经成型了，一时半会儿也不是真能说改就改的，她平时说话做事儿, 多少还是有那么几分呛人的味道。
  也就是大柳树村这些老头老太太常年累月被叶老三摧残习惯了, 不管前面再王八蛋的人儿，只要有要改正的态度，他们就觉得都还能接受，要是换成稍微包容性差一点儿的村子，刘若云都不可能有现在这样子滋润的日子的。
  王大妈算是村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刘若云性子好像也变了, 准备踏踏实实过日子了，她也乐意和刘若云显摆分享自己的消息的, 就笑眯眯的告诉刘若云：
  “你这是有所不知，老三他们两口子啊，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了东西去首都了，说是要去首都那边上访, 就和老百姓去找皇上告状一样，现在八成是已经告上去了，就等着人家上面的青天大老爷下来抓那几个坏蛋了。”
  刘若云手里的食盒都差点没提溜住，她结结巴巴的问：“大娘？你说什么？村长叔和村长婶上首都去告状了？”
  “啊，我问的时候，叶老三是这么说的。”
  刘若云就不敢说话了。
  她心里面觉得吧，村长叔和村长婶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人家首都那是什么地方的，连人家营业员身上穿的都光鲜亮丽的，随便坐个火车都能碰到大教授，大摄影师的，一个小小的村长和村长夫人算什么，人家首都的领导凭什么接见他们的？再说了，那群人就是从首都过来的，这个时候去首都找领导评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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