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女士的要求非常简单直接,见面暂时就不用了吧,你先跟姜总商量商量,有了结果再通知我。”金律师打了个太极,把秘书的要求挡了回去。
见金律师滑不溜秋的,不肯答应,秘书没辙,只能硬着头皮推开了姜俊凯办公室的门,走到办公桌前,对姜俊凯说:“姜总,金律师那边有了反馈,太太的意思是,将她该分的那部分股份换成钱,打给她,再解除莹莹跟她的收养关系,此事就到此为止。”
说完,秘书忐忑不安地偷瞄了姜俊凯一眼。身为姜俊凯的秘书,他无比清楚,姜俊凯名下的那部分股份的价值,哪怕是10%的股票换成钱也是一笔不菲的数字,关键是,离婚的时候,姜总将房产、现金都给了沈容,现在就手里的股份最值钱,他根本拿不出沈容所要的那笔现金。可以预料,姜总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会有多糟糕。
但出乎他的预料,姜俊凯听完这番话,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暴怒失态。
“她要钱,对吗?”沉吟片刻,姜俊凯转着手里的派克钢笔问道。
秘书瞅了他一眼,点头。
姜俊凯把钢笔丢到了桌子上,往老板椅上一靠,抬起头对秘书说:“我答应,不过我要跟沈容当面谈,确认这是她的意思。”
刚才已经跟金律师提过,但被对方委婉地拒绝了,再提结果恐怕夜好不到哪儿去。
见秘书杵着不动,姜俊凯掀了掀起眼皮子问道:“怎么,有问题?”
秘书面带难色,说的比较委婉:“听金律师的意思,太太的身体不大好,可能不是很方便。”
不方便?不方便有时间跟律师沟通见面,就是没空接他的电话,一听这说辞,姜俊凯就明白这不过是沈容的推诿之词,说到底这个女人恨上了他,因而不愿意跟他见面。
自从姜锐出国后,沈容避而不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姜俊凯不以为意,撑着额头,揉了揉,说:“你告诉金律师,必须要见了沈容的面,确认是她本人的意愿,我才会给这笔钱,否则谁知道这是不是阿容最真实的意愿!况且,阿容身为公司的股东之一,公司形象下滑,股价暴跌,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相信她也会很愿意和平协商解决这件事。”
“是,我这就给金律师回话。”秘书恭敬地说。
——
金律师接到秘书比上次更强硬的说辞之后,犹豫了一下,把这话转达给了沈容。
沈容听后淡淡一笑:“行吧,既然姜俊凯非要跟我见面后才肯给这笔钱,那就见一面。你跟姜俊凯说,明天上午十点,我去他办公室找他,金律师也一块儿去吧。”
“好的,我会把这个意思转达给姜总那边。”金律师微笑着说。
挂了电话之后,沈容拿出手机上了一会儿网,查了一下本地的保全公司,通过网络下单,购买了为期一个月的安保服务。
她现在可是个玻璃人,身娇体弱,碰不得,伤不得,为了安全,这点小钱花得值。
次日上午,还差十几分钟,姜俊凯就坐进了小会客室,让下面的人准备好了咖啡、温牛奶等饮料,还有一些沈容以前会喜欢的小零食,此外,还放了一束刚开的香水百合在会议桌上。搞得不像是谈判,倒像是迎接什么尊贵的客人一样。
伍律师坐他旁边,秘书下楼去接沈容了。
秘书先接到了拿着公文包从车上走下来的金律师。
“欢迎,金律师上午好。”秘书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跟他握了一下手,然后往他背后瞧了瞧,不解地问:“诶,太太,不好意思,口误了,沈女士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金律师也往后看了一眼,笑着说:“没有,沈女士说她自己过来,应该快了吧,说不定是路上堵了,耽搁了时间,咱们再等一会儿嘛,这不还没到十点吗?”
“也是,是我太着急了,金律师请随助理去会议室,姜总和伍律师已经等着了,我在这里接沈女士。” 秘书马上叫来另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给金律师带路。
金律师朝他颔首笑了笑,进去了。
秘书又等了一会儿,眼看就快到十点了,结果还是没瞧见沈容的影子,他不禁有些怀疑,沈容该不会又是要放他们的鸽子吧?可今天金律师都来了,她没必要连自己人也跟着一并忽悠才是。
摇摇头,秘书拿出电话,准备跟姜俊凯通个气,忽地一辆加长型的黑色房车陡然急刹车,停在了他面前,吓了秘书一跳。他正想指责对方怎么开车的,就看见驾驶座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带着墨镜的魁梧男人下车,走到后座,拉开了车门,弯腰,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沈女士,请!”
什么人在他们公司这么大的派头!
秘书心里有气,盯着车门,很快,他就看到一双镶嵌着漂亮水晶的细高跟白色凉鞋从车子里踩了下来,再往上是一件浅紫色的飘逸长裙,裙上绘着如烟似雾的图案,露出一截皓白的脚踝,雪白和神秘的紫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有种一探究竟的冲动。但最让他惊讶的是来人的身份。
秘书迅速收回了神游的思绪,欠身笑道:“太太,你来了,请!”
“罗秘书,好久不见。”沈容拿着一只米色的手包,朝罗秘书微微一笑。
罗秘书也笑了笑,然后瞄了一眼站在她背后像两尊石像一样的魁梧男子,有些纠结:“太太,他们是?”
沈容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大大方方地纠正他:“罗秘书,我已经跟你们姜总离婚了,当不起你这一声太太,请唤我沈女士吧!”
“好,沈女士。”罗秘书尴尬地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把沈容领进了公司。
沈容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穿着、化妆、配饰无一不精,娇小瘦弱的她,被两个高大魁梧,面无表情的肌肉男簇拥着,前方又有秘书领路,看起来就非常吸睛。
果不其然,一路上,从大厅到电梯,公司里不少职员纷纷对沈容一行投以好奇的目光。
有老员工盯着看了一会儿,认出了沈容,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公司的群里。
这个消息宛如炸弹一样,在各个私人小群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奇怪,今天公司也没有股东需要出席的会议,沈太太来做什么?她有事在家里跟姜总谈不就好了?”这是不解的员工甲。
另一个亲眼看见沈容进入电梯的员工道:“那就不知道了,我更好奇的是,来公司而已,姜太太竟然带来了两个看起来身手就很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精英保镖,你们说,她来公司还带保镖,派头比姜总还大,这是干什么?难道是担心被人绑架杀害?”
“不至于吧,姜总也一直没带保镖,不好好的?”
员工们私底下议论纷纷。
身为另一个当事人,姜俊凯受到的惊吓丝毫不比他们小。
本来秘书推开门,请沈容进去时,他脸上还挂着笑容,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微笑着说:“阿容,你来了,坐下说话!”
说话的同时,他悄悄打量着沈容。姜俊凯发现,差不多半个月不见,沈容的气色竟然好了一些,也不知是化妆品的功劳,还是她的身体真的好了许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相比较于他这段时间的焦头烂额,沈容的状况显然要好得多。
沈容站在门口,含笑看着他,目光掠过小会议室的六张椅子,站在不动:“不急,我让人加两张凳子!”
姜俊凯看了她一眼:“怎么,还有人吗?”
这场会议,不就他们五个人。因为人少,为了减轻距离感,所以他特意让秘书准备了这一间小会议室,免得弄个几十人的大会议室,说个话,都要隔着两米宽的桌子。
秘书犹豫地看了姜俊凯一眼,硬着头皮说:“姜总,沈女士还带了两个随行人员。”
他往旁边一侧身,露出了站在沈容身后的两个保镖。
看着这两个高大冷肃的男人,姜俊凯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他瞅了沈容一眼,将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杵:“阿容,你这是什么意思?来见我还带保镖?”
正巧,助理拿凳子来了,沈容朝两个保镖点了点头,施施然地走进了会议室,坐到了金律师旁边,姜俊凯的正对面,淡淡地反问:“怎么?我钱多得没处花,出门带两个保镖,还需要姜总批准?”
姜俊凯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婚了,沈容也不是过去那个唯他是从的沈容了,现在他还真没资格管沈容的事。别说她只是带两个保镖,就是带十个八个,他也管不着。
深吸了一口,将满心的郁闷憋了回去,姜俊凯说:“行了,咱们不提这个,讨论正事,这两个人听了没关系吗?”
一左一右端坐在沈容背后的两个保镖被质疑,不等沈容开口,他们就异口同声地说:“姜先生,请你不要质疑我们的职业素养。我们跟沈女士签订了保密协议,泄露雇主隐私要赔巨额违约金。”
姜俊凯被两个保镖这么一堵,见沈容又没开口的意思,心塞死了,颇有点下不了台来。
秘书见了,忙替他解围,生硬地转移开了话题:“那好,咱们直接说正事,沈女士,你的意思,姜总已经明白了,不过姜总的财务状况,你也清楚,他手里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你看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沈容挑起左侧的眉毛,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个分期付款法?你们打算分几期?”
摸了摸鼻子,秘书说:“用姜总每年的股票分红来付款,连本带息,直到付完这笔钱为止,沈女士,你看怎么样?”
要年底姜俊凯才能拿到分红,她能不能活到年底都是个问号,这人不是故意忽悠她吗?
沈容撇嘴摇头:“我觉得不怎么样。我知道你们姜总没钱,你们姜总也应该知道我快没命了,等不了这么久。如果你们的诚意就是这样,那咱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姜俊凯听了,积压在心里许久的火气爆发了出来:“那你想怎么样?让我卖公司,分钱给你吗?沈容,我们不是仇人吧?我承认,我有时候在外面没管住自己,犯了些男人都会犯的错,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对你不好吗?我哪点苛待了你?”
好?好到让老婆给他养私生?这是对他老婆人格的侮辱和情感的践踏,光这一条就可以抹掉他所谓的好。
“说完了吗?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叙旧的,如果你们没诚意解决这个问题,那就算了!”说着沈容就站了起来,她才不跟姜俊凯扯皮呢,现在是姜俊凯求着她协商,又不是她求姜俊凯,才不受他这鸟气。
见状,姜俊凯吐了口气,伸手示意她坐下:“好了,我不提过去的事,咱们就讨论股份的事,可以了吧 ?沈容,你和小锐也是公司的股东,你们俩名下持有公司15%的股份,不少了,你这样做,影响了公司的声誉,造成公司股价下跌,你和小锐的利益也会受损!”
见晓之以情行不通,他改为了走动之以理的路线。
可惜沈容不吃他这一套:“没关系,我已经给小锐留了足够他正常生活十年的钱。其余的嘛,无所谓了,股价跌就跌,反正我时日无多了,钱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果能让我最后一段时间过得舒服、开心,甚至是出一口气,我觉得挺值的。”
姜俊凯听得瞠目结舌:“你……你疯了!”女人都这么疯狂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值吗?还是说沈容是特例,为了出口气,能完全置利益于不顾!
沈容讥诮地笑了起来:“你就当我疯了吧,做个疯子也挺好的,随心所欲,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什么都不用顾忌!”
姜俊凯这下是听出来了,沈容如今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是不答应她的条件,她铁定会乱来,这完全没法谈。
瞧出自家老板的无奈,秘书打圆场,朝沈容笑着说:“那您看,能不能宽容一段时间,这么大笔钱,姜总准备也总是要花时间的,你说是不是?”
“好啊,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准备!”沈容伸出手指,盯着自己指甲上贴的亮晶晶的水钻,“毕竟嘛,谁都知道,我活不长了,时间有限,浪费不起。”
本来还想劝她再缓缓,多给几天时间的秘书也无言以对了。
真没见过这样的癌症患者,心态比谁都好,没两句就带着活不长,时日无多的字眼,但看她这样子,可不像是要早死的,再这样下去,他们都被她气死了,她恐怕都还好好的,真正是应了那句老话“祸害遗千年”。
姜俊凯不甘心就这么妥协,他抬头看着沈容:“阿容,你这是故意为难我。”
沈容坦坦荡荡地眨了眨眼:“好吧,那你就当我是在为难你了!”
这谈判没法继续了,姜俊凯也被堵得无言以对,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口才变得这么好了?
一直没出声的伍律师见沈容以一对二,丝毫不落下风,把自己这边的两个人都说得闭上了嘴,只好朝沈容笑了笑说:“沈女士,你跟姜总虽然没有了夫妻关系,但你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儿子。姜总也只有姜锐这一个儿子,以后,他偌大的家业,都是姜锐的,你这样弄得两败俱伤,损害的不止是你和姜总的利益,更重要的是损害了姜锐的利益。我建议你慎重考虑再做决定,不要被一时的气愤和仇恨蒙蔽了眼睛,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啧啧,不愧是律师,就是会说话!沈容扭头隔着桌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伍律师,你知道我这人平生最不赞成的事是什么吗?”
伍律师直觉有陷阱,但又不能不开口,只好笑道:“是什么?”
“理所当然地啃老!”沈容轻轻敲着桌子,清脆地吐出这两个字,“啃老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父母子女双方你情我愿没问题。但没老可啃吧,子女也没权利怪父母,你说是不是?姜锐那里,我把他留学的钱,结婚买房的钱都准备好了,还给他留了一笔创业基金,他的起点已经比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高了,只要他踏踏实实地干,日子总差不到哪儿去。如果他有能力,他也迟早能凭着他的学识、能力,闯出一番事业,如果他没本事,即便继承了父母的股份,成为了公司的老总,那又怎么样?守不住,公司也迟早会破产,消失在市场竞争的洪流中。”
“可是,姜锐原本是可以坐拥数亿身家的天之骄子,沈女士,这不一样。”伍律师辩驳道。
沈容点头:“没错,如果他完全继承了我和姜俊凯的家产,确实能成为亿万富豪。不过你们家姜总愿意无条件把股份转给姜锐吗?他要愿意今天就去办手续,那我没意见。”
当然不可能,姜俊凯才四十岁出头,一个男人意气风发的年纪,他怎么甘愿这么早就把毕生的财富全转给儿子,哪怕这是他唯一的亲儿子也不行。毕竟,按照现代人的寿命,他再干个二十年退休也不迟。
见他们不说话,沈容扁扁嘴,无声地笑了笑,朝金律师眨了眨眼。
金律师会意,双手拢在一起说道:“沈女士今天是抱着极大的诚意过来的,希望姜总认真考虑沈女士的提议,你们好好商量,我们先走了。”
说着拿起公文包站起来,朝对面三人颔首致意,沈容也起身了。
见他们一言不合就要走人,秘书和伍律师都很无语,纷纷扭头看姜俊凯是什么意思,毕竟这个事,只能他拿主意。
姜俊凯眯起眼盯着沈容看了几秒。她今天开口怼人,口齿伶俐,思维敏捷,精神饱满,这可不像是个命不久矣的人。莫非她的病情得到了缓解?
胃癌晚期是没法治,但每个病人存活的周期都不一定,有的查出来,没等两个月就死了,有的能活一两年,还有极少数的能活更久,这种差异,连医生都没办法解释得清清楚楚,因而也没法预估到病人具体的生存时间。沈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医生说了,动手术没用,化疗也很难将所有的癌细胞杀死。所以他一直以为沈容可能没多少日子了,可如今看来,未必。
不说多的,她要是能再拖个大半年,就能等到法院做出判决,一旦股份落到她名下,自己对公司的掌控就会削弱。谁能保证,她一定活不过今年呢?
犹豫良久,姜俊凯决定妥协,他不希望自己的丑闻爆出来,公司的股价暴跌,影响公司的声誉,也妨碍到公司下半年的计划,最后还得分沈容股份,什么都捞不着。
“我给你四千万!”在沈容快走到门口时,姜俊凯终于开了口,“这是我能出的极限了,多了没有,你要答应,三天后,我把钱给你。你签一份保密协议,将那些资料都给我!”四千万比沈容应分得的股票市值要稍微低一点,但又不会低得太离谱,这是姜俊凯精心算过的比例。
沈容回头,盯着他看了两秒:“可以,不过还要解除我跟姜莹莹的收养关系。”
否则她去世后,姜莹莹作为她的养女,也拥有继承权。哪怕她立了遗嘱,把财产都给姜锐,但若是打起官司来,她也有义务要抚养姜莹莹这个未成年人,留一笔财产给姜莹莹。沈容可不想便宜了冯春丽母女俩。
大头都给了,姜俊凯现在也不在乎这点细枝末节,他点头答应了:“好,我会让伍律师准备好材料,三天后一起去办!”
“好的,你们准备好了,通知金律师就行了。”沈容淡淡地说了一句,扭头带着律师和保镖拉风地出了门,路上碰到公司职员惊喜地跟她打招呼时,沈容还客气地回应。
随着他们的离去,公司里再度炸开了锅。见沈容带着律师和保镖跟姜俊凯及心腹在会议室密谈了半个多小时,公司流言甚嚣尘上,不少人大胆地猜测到,姜俊凯已经离了婚。秘书也听到了流言,他让人发了一条公告下去,严令禁止职员们在上班时间讨论与工作无关的事。但这个命令并没有用,相反,使得流言更加火热,由公司往外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