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蓉夹在两人中间,笑的欢喜,“爹爹娘亲终于和好了。”
“小机灵!”姜武抬起大掌,在昭蓉头顶揉了一下,笑意潋滟的说道。
昭蓉一边牵着姜武的手,另一边牵着宋妤儿的手,将黑白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抬头,看着两人,目光如星道,“爹爹娘亲,以后都要如此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你懂的还真不少!”宋妤儿伸出空着的一只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想了想,促狭道,“看来夫子的教导十分有效,从明天起,就继续开蒙吧!”
“娘亲!”一听要继续上课,昭蓉秀气的眉头瞬间皱起,苦着脸道,“蓉蓉的病还没好呢,不用这么急着上学吧?”
“哦?”姜武好整以暇的看向她,帮着媳妇儿欺负女儿,“病还没好?那是不是要接着吃药?”
昭蓉一听吃药,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扁着嘴盘算了片刻,抬起头,看着宋妤儿道,“娘亲,蓉蓉不要吃药,黑乎乎的药汁苦死了。”顿了顿,又说,“蓉蓉宁愿跟夫子念书。”
“真的?”宋妤儿笑着反问了一句。
昭蓉绷着脸,认真点头,“蓉蓉愿意念书。”没办法,谁让夏至姐姐煮的汤药实在是太苦了,就算有果脯辅着,她每次喝药,还是苦的直皱眉头。
联袂坑了女儿一把,宋妤儿抬起头,和就姜武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笑来。
正默契着,外面有人敲门,是送菜过来的小二哥。
姜武喊了“进”,下一刻,掌柜的带着两个伙计进来,一道菜一道菜的摆上桌。
末了,又添上一只精致的银壶,道,“这梅子酒是小店今年推出的新款,味道清甜,度数低,后劲也弱,很适合侯夫人和姜小姐……您几位可以试试。”
“嗯,下去吧。”姜武冷漠的说了一声。
掌柜带着两个伙计离开。
宋妤儿引着昭蓉落座,姜武在宋妤儿另一边落座。
她拿起公筷,先给姜武夹了一块子鱼肉,道,“这金玉满堂是天香楼的招牌菜,很多年了,一直以柔嫩无刺,酸甜可口著称,你试试。”
“好。“姜武笑言一句,尝了一口,觉得确实不错,又夹了一块鱼腹上的肉给昭蓉。
昭蓉捧着小碗,握着勺子,小口小口吃着,端雅大方与宋妤儿无异。
接下来,宋妤儿又向姜武介绍了几道菜,姜武依次尝过,觉得可以,才夹给昭蓉。
一家三口,吃的其乐融融。
半碗饭快要吃完时,宋妤儿才将目光放在掌柜送来的梅子酒上,问姜武,“要不要试试?”
姜武反问她,“你想喝?”
宋妤儿道,“总归是掌柜的一片心。”
说着,抬手给自己和姜武一人倒了一杯,姜武颔首,端起酒杯正要喝,昭蓉突然抬头,冲两人道,“蓉蓉也要喝。”
宋妤儿想起掌柜的交代,没有拒绝,又拿起酒壶,给昭蓉倒了浅浅一杯,递到她手上,“只能喝这一杯。”
“好!”昭蓉答应着,将酒杯接了过来,分三口,浅浅啜尽,笑盈盈的冲宋妤儿道,“娘亲,真甜。”
小女孩儿的眼睛湿漉漉的,里面写满了渴求。明显是还想再喝。
宋妤儿和姜武对视一眼,见姜武点头,才执起酒壶,又给昭蓉倒了一杯。
昭蓉低下头,又分三口喝完。
接着,抬起头,目光柔软的看着宋妤儿,轻轻唤了声“娘亲”。
宋妤儿这下说什么都不松口了,将酒壶放到另一只手边,看着她,认真道,“已经喝了两杯了,蓉蓉不能再喝了。”
“……那好吧!”昭蓉委屈的答应了一句,低下头,对手指。
从宋妤儿的方向看过去,真是委屈极了。
“婉婉。”姜武不忍心,轻轻唤了宋妤儿一句,“要不,还是再给她一杯吧,掌柜的说了,这酒度数低,不会上头,后劲也小的。”
“姜哥哥。”宋妤儿嗔了姜武一眼,“可蓉蓉毕竟大病初愈,又是个小女孩儿。”
“那好吧!”姜武被媳妇儿训了,尴尬的摸摸鼻子,败下阵,没有再劝她,而是转向昭蓉道,“蓉蓉乖,听你娘亲的,你要是真喜欢这梅子酒,爹爹回头找人给你酿上几坛子,每天都喝一小杯,等你长大了想喝多少喝多少,好吗?”
“嗯。”蓉蓉点点头,没有使小性子。只是眼眶更红了。
姜武又看了眼宋妤儿,眸中闪烁的光彩似乎在说,要不还是算了吧,女儿难得喜欢,就再喝几杯。
宋妤儿也在想,昭蓉到底是在槐树村寄人篱下长大的,性子上总有几分委曲求全,说的好听了是善解人意,难听了就是低眉顺眼。如此性格,日后嫁人,难免要吃亏。
她轻轻叹了口气,冷了脸色,朝她道,“蓉蓉,你抬起头来。”
“娘亲。”昭蓉怯弱的抬头,眼里一片水泽。
“告诉娘亲,你是真的想喝这梅子酒吗?”宋妤儿努力忽视她眼中的水雾,严肃的问道。
昭蓉下意识摇头,“不、蓉蓉不想喝。”娘亲不喜欢,她就不喝了,她心里这样想着。
“既然不喜欢,那这壶梅子酒就给你爹爹了,以后我们家里也不会再出现这东西。”说着,她将银壶塞到姜武手里,道,“喝了,全部喝了。”
姜武看了宋妤儿一眼,确定她并不是开玩笑,提起银壶就要往嘴里倒。
昭蓉看看要把梅子酒喝完的爹爹,又看看满面严肃,不复温柔的娘亲,突然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蓉蓉!”姜武见女儿大哭,哪里还喝的下酒,忙放下酒壶,看向昭蓉,张口正要哄,宋妤儿一个眼神阻止了她。
姜武闭嘴,疑惑的看向宋妤儿。
宋妤儿朝他点头,示意他保持现在的样子,然后转头看向昭蓉,突然大声斥道,“不许哭!”
这声音之大,之严厉,别说昭蓉一个小姑娘了,就是姜武都有些心惊胆寒。
他强忍着内心澎湃,认真盯着宋妤儿,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
宋妤儿一声怒斥,将昭蓉吓的不敢哭泣后,又继续问,“你说,你是不是很喜欢喝那梅子酒。”
“……”昭蓉不说话,眼珠子向下看,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宋妤儿不悦她小小年纪就瞻前顾后,用力一拍桌子,又催促了一句,“蓉蓉你说话!”
“我、我……我不知道!”昭蓉憋了半晌,最后紧张的说出这么一句。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槐树村的时候,兰菱儿只在乎狗蛋儿哥哥,她得小心翼翼的兰家一大家子人,讨好兰菱儿,甚至讨好狗蛋儿,才能吃饱,才能过的稍微像个人一样。
来到京城,她又在讨好奶娘、讨好爹爹、讨好娘亲……她极力讨好身边的每一个人,才能从他们眼中得到赞赏,得到他们的喜爱、关心。
短短的六年来,她几乎从来没有大声说出过自己的愿望,因为已经绝望,她隐约知道自己是不配有愿望的,她就像是落在水面上的蚂蚁,只有依附随波逐流的树叶,才能保全性命。
讨好,懂眼色,已经成了她的本能。除此之外,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
所以面对宋妤儿时,她才会那样软糯听话,宋妤儿不喜欢的事她绝对不做,宋妤儿不喜欢的话,她绝对不说。就算压抑自己,憋死自己,内心不停的淌泪,她都不会说出来。
“蓉蓉。”宋妤儿明显是发现了她这一弊端,看着她,语重心长的劝道,“你现在已经是定国侯府的大小姐,你不再是槐树村没有亲爹亲娘依靠的孤女了,我和你爹爹是你的至亲……曾经,因为别的原因,我们是有几年不方便将你和行恪带在身边,可现在不同,我们一家人团聚了,我们就陪在你的身边,不管你如何哭闹、不懂事,我和你爹爹都不会再离开你,放弃你。所以蓉蓉,你答应娘亲,以后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想要什么,也直接告诉娘亲好吗?”
“蓉蓉,娘亲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绝不会因为你不懂事,要求太多,就不喜欢你,不要你,你明白吗?”
“娘亲……”昭蓉听宋妤儿说了这么多,就感觉自己全身赤裸的暴露在她面前一般,一时间,又惊慌失措,又不好意思。过了很久,才小声问了一句,“娘亲,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会因为蓉蓉不会礼仪、不讨人喜欢,乱要礼物,吃太多……就不要蓉蓉?”
“这是自然的!”宋妤儿湿了眼眶,朝昭蓉伸出手,将她抱如自己怀中,头枕着她的发心,发自肺腑道,“蓉蓉是娘亲和爹爹的宝贝,不管蓉蓉再怎么调皮不听话,不管蓉蓉做什么,爹爹和娘亲都不会不要蓉蓉,蓉蓉永远是爹爹和娘亲心里的宝贝,独一无二,就是以后你哥哥回来了,都取代不了。”
“真的吗,娘亲?”昭蓉瞪大眼睛,明珠般的大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像是她眼中的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一般。
宋妤儿想了想,也知道她这种心理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矫正过来的,只能慢慢的教。她放开她,两人平视,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娘亲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都没有骗蓉蓉。”
“娘亲……”昭蓉看着宋妤儿眼里跃动的光彩,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她,再次投入她的怀抱。
姜武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不过聪明如他,在此刻,终于明白了宋妤儿的良苦用心。眼睛,莫名湿润。
等昭蓉在宋妤儿眼中哭完,他又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伸出拇指和小指要和昭蓉拉钩。
昭蓉这下,更确定宋妤儿方才对她做的保证,开开心心的和姜武拉了勾,又去和宋妤儿拉钩。
三个人约定,这一生一世都不会抛弃彼此,都不会和彼此分开。
做完这一切,宋妤儿看着昭蓉,又笑问了一句,“那这梅子酒,蓉蓉到底想不想喝?”
“……想!”昭蓉顿了片刻,大声答道。
“蓉蓉真诚实,那就再奖励你一杯。”说着,她执起酒壶,又给昭蓉倒了一杯,而这一次,是满满的一杯,昭蓉细细抿着,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全部喝完。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三人一起喝一杯。”姜武看向昭蓉酒鬼一般的小模样,有意替女儿争取福利。
宋妤儿倒没拦着他,给三人酒盅里,一人倒了半盅,碰杯后一饮而尽。
直到一壶酒告罄,三人才起身,酒足饭饱,准备离开。
下楼后,刚到大厅,姜武看到酒楼外,九皇子楚贻廷下了马车,在孙宝的带领下,往酒楼里走来。
“婉婉,你带蓉蓉去楼上避一下!”姜武只来得及交代这么一句,就让碧痕、夏至强行将人带走。
宋妤儿迫不得已又回了楼上,进祥云阁前,她回头往楼下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瞧到缓步进门的楚贻廷。
“是九皇子!”宋妤儿强势的甩开碧痕,想了片刻,侧头吩咐二人,“祥云阁不安全,带蓉蓉走窗户离开,直接回侯府。”
“那夫人您呢?”碧痕担心宋妤儿,不肯先走。
宋妤儿瞪了她一眼,“听我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碧痕被宋妤儿的眼神冷到,不敢再多耽搁,和夏至一人一边,护着昭蓉离开。
宋妤儿确定三人离开,才提起裙摆,往楼下走去。
大厅里,楚贻廷还没来得及开口堵姜武,就看见宋妤儿从楼上正娉娉婷婷的往下走。
“宋小姐?”他抬起头,含笑唤了一声。
“九皇子自重!”宋妤儿还没开口,姜武就先怼道,“婉婉已经是臣的妻子,还请九皇子称一声姜夫人。”
“婉婉……”楚贻廷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默念这个名字,而后轻轻一笑,“的确是人如其名。”
“九皇子自重!”姜武提高音调又重复了一句,将拳头捏的嘎嘣作响,一脸的怒气。
“嗬……”楚贻廷在他怒气衬托下,倒平静的很,他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瞳孔微缩,“本宫还没治你得罪,你倒先挑衅起本宫!”
“不知臣所犯何罪?”姜武寒生质问。
楚贻廷一指身边被打成猪头的孙宝,散漫道,“你殴打了本宫皇子府的管家。”
“那是他以下犯上在先。”姜武冷哼。
“那你见本宫并未行礼,是否也是以下犯上?”楚贻廷见缝插针,他今天既然来了,就不会白来,不但要替孙宝讨回公道,还要彻底杀杀姜武的威风。
东宫这个主子都被废了,他这个奴才还能再吠几声。
“如此,倒是臣失礼了。”姜武冷笑着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