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楚微微一笑,吩咐了几句,又请几位经验老道的御厨帮忙切肉,“麻烦大家了!”
“嘿,不麻烦不麻烦。”御膳房里都是糙老爷们,见着容貌秀丽得跟朵清荷似的顾姑娘笑着向他们道歉,连忙摆摆手说不用。
御膳房中立刻热火朝天的动了起来,趁着他们各自忙活的功夫,顾楚去了一趟自己的房间,等她回来时,怀里抱着一只瓷盅。
瞅见她抱着这只瓷盅,御膳房里的里其他人纷纷侧目,他们伸着脖子探着脑袋,似乎想要看清那只瓷盅里装的什么东西。
没一会儿,就见顾楚从瓷盅里挖出两大勺,撒进胡椒粉中,和着其他材料一起,调成今晚炮肉宴上拌肉的酱料。
他们不止一次见到顾姑娘这么做,也不止一次想要知道那瓷盅里的粉末是用什么做的,奈何这是人家的独门绝技,是吃饭的宝贝疙瘩,除非他们拜顾姑娘为师,否则根本不能厚着脸皮去问。
想到这里,御膳房中众人又暗暗叹口气。
在御膳房众人的目光下,顾楚面不改色地将两大勺毒草粉和进酱料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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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皇宫。
看完书信的姚燕燕感叹了一句,“陛下,顾昭容真聪明啊!”
郁宜欢送过去的毒草虽然难以叫人发现,但是顾昭容也并没有一味将之做成菜,而是在估摸着陈皇差不多吃腻的时候,就晒干研成粉末,添入酱料当中。
陈皇喜好酒肉,顿顿无肉不欢,且比起其他的做法,更爱炮肉,他一顿能吃得下大半头烤全羊,而炮肉总是要拌着酱料吃的,如此一来,他吃下的毒草只会比原来更多。
顾昭容还在信中写到,等过段时日,她再换别的法子,她会很小心谨慎,让他们勿要担心。
姚燕燕看完信,感动极了,对陛下道:“你看看顾昭容,多勇敢多聪明!她还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叫顾瑶乡,顾瑶乡顾遥乡,这是时时刻刻在遥望着她的家乡齐国呢!”
皇帝陛下嘟囔了一句,“说不准是在夸她自己做的菜肴又香又好吃呢!”顾瑶乡顾肴香……不就正好对上?
两人用过晚膳,原本想带着三孩子散步消消食,谁知问了一句,青壶才犹豫道:“陛下,娘娘,三位殿下还未用完膳。”
嗯?这么久还没用完?这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决定偷摸过去瞧一眼。
算盘和周周已经满一周岁了,两人前些日子生辰宴上抓周,一放上抓周台,就被周围围着的一群大人和满桌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哭了,兄妹俩一改前嫌,紧紧抱住对方不放,两人坐在桌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群大人在旁边笑得见牙不见眼。
估摸是这事儿给两人留下了阴影,这平日里跟仇人似的兄妹俩难得团结起来,这些天两人在一起都乐呵呵的,陛下和姚燕燕瞧着也高兴。
两人悄悄走到偏殿,就见铺满了地毯、烧起了地龙的偏殿内,一红一黄两个小团子围着元宵咿咿呀呀的,小胳膊小腿欢快地动着,像两只等到母亲喂养的小雏鸟。
而小元宵……
他一手捧着小木碗,一手抓着小木勺,一勺又一勺给弟弟妹妹喂食。
姚燕燕和陛下躲在柱子后面惊讶地看着。
小元宵喂完了一个,另一个又呀呀叫着让他喂食,他忙得有些手忙脚乱,嘴唇紧紧抿着,却仍十分耐心。
不过他到底只是个还未到五岁的小童,难以如同大人那样周到,一不小心……就给算盘多喂了一勺……
周周小嘴巴大大张着,小脑袋也朝前倾,想要去够元宵手里的勺子,却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饭被喂到了算盘嘴里。
她又大又圆的眼睛盯着正享受地嚼着米糊的算盘,捏起了小拳头。
于是,看着儿子女儿兄友弟恭、和和睦睦后,觉得十分欣喜的夫妻俩,只一个错眼,就看见周周压倒了算盘,两人又……打了起来……
第161章
前几日的和睦与友爱仿佛是一个幻影, 啪的一下破灭了, 算盘和周周似乎成了一对生死仇人, 一扇我一巴掌,我揍你一拳头, 打得不可开交。
周围的侍女奶娘都不敢动,也不敢将两人拉开,围在他们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
元宵没想到自己只是转身去添饭的功夫, 弟弟妹妹又打了起来。
“不许打架,快停下来。”元宵板着脸斥道,奈何他人小, 声音也软软的,压根没有半点威慑力, 算盘和周周一副“不听不听, 王八念经”的模样无视了他, 自顾自抓挠打架。
姚燕燕和陛下只好从柱子后面出来,一人抱一个, 把这对不安分的兄妹分开。
抱着双胞胎的夫妻俩见元宵不太开心的样子, 安慰了他两句。
小元宵倒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对他们道:“父皇母后, 是否要把算盘和周周分开?”
永安宫极大, 他们三兄妹住着的偏殿里里外外隔了好几层, 就算是住到他们成年,也是绰绰有余的。算盘和周周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同吃同住,一个摇篮里长大, 感情却不好,总是要打架。元宵觉得,应该把他们分开养,至少不要放在一个屋子里。
姚燕燕却摇头道:“不用。”
她笑着抱着怀里的算盘,在元宵疑惑的目光里,对着陛下使了个眼色。
皇帝陛下头一回和她如此有默契。接收到燕燕的信号,皇帝陛下立刻板起了脸,把周周放到一旁小床上,口吻严厉地指责道:“周周,你怎能欺负算盘?你知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忽然被爹爹从怀里放下,周周仰起了小脑袋,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虽然天天跟算盘打架,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但周周和爹娘还是很亲近的,此刻被放在桌子上,她立刻就张开小胳膊,求抱抱。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父皇的怀抱,而是责备。
周周仰头看着父皇,一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一些大人的话了,在此刻的她眼里,她的父皇不像以前那么和蔼,而是非常严厉,父皇是不是……不喜欢周周了……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的演技一如既往的棒,他那眉峰下压、面含霜雪的样子,要是不知情的姚燕燕见了也得吓一跳,更何况是此刻才满一岁的周周了,被父皇用严厉的口吻指责,周周无措地放下了求抱抱的小胳膊,大大的眼睛里聚起了一汪泡泡,哇哇哇委屈地哭了起来。
听到周周的哭声,原本还安安静静坐在姚燕燕怀里的算盘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他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周周坐在小床上哇哇大哭,忽然咯咯笑了出来。
姚燕燕:……
陛下:……
这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看见周周哭了,身为哥哥的算盘不应该过去安慰安慰吗?怎么还幸灾乐祸了?
算盘啊算盘,你清醒一点!你忘了你和周周在抓周宴上的患难与共了吗?你忘了你们两个抱在一起互相依偎的温暖了吗?
对上小元宵望过来的疑惑目光,夫妻俩尴尬得不行。
现在怎么办?皇帝陛下朝着姚燕燕使了个眼色,无声传递着求助的信息。
姚燕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小元宵还看着呢,他过了年就虚岁五岁了,过了元宵节就整四岁了,已经会记事了,这么丢脸的事,被元宵记到成年可怎么办?
姚燕燕正和陛下打眼色想主意,忽然感觉算盘在她怀里挣动了一下,看样子似乎想下去。她微微有些诧异地将算盘放下去,就见算盘刷刷刷爬到了小床边,抬起两只小手抓住小床的边沿,就这么攀着小床边沿站了起来,还咯咯咯对着小床上的周周笑。
姚燕燕:……
陛下:……
皇帝陛下动了动手,很想把算盘抱回来,他心想自己和燕燕这么聪明,怎么生了这么笨一个儿子,没瞧见周周正在哭吗?你还爬到周周面前嘲笑人家,这么明晃晃地挑衅,是要被周周踹的啊!
然而令夫妻二人意想不到的是,算盘忽然呀呀地对着周周说了两句话,周周不理他,算盘继续咿咿呀呀,末了还扶着床沿走了两步,抓起小床上一只布偶递到了周周面前。
算盘:“咿呀呀……”
周周停止了哭泣,低头看着他。
算盘一只手攀着床沿,另一只手高高举着布偶,继续道:“咿呀咿呀……”
周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布偶,仿佛忘记了被父皇斥责的事情,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双手抱住了算盘递给她的布偶。
算盘:“伊呀呀呀……”
周周:“嗯呀嗯呀……”
在兄妹俩进行了一番谁也听不懂的交流之后,姚燕燕和陛下就看见周周一手抱着布偶,另一只手啪啪啪推了木床边角一块木板,木板被这么一推,倒了下去,变作了滑梯,周周抱着布偶小心翼翼地从坡度并不高的滑梯上蹭下来,然后兄妹俩就一起爬到一堆玩具当中,开开心心地玩耍起来。期间还伴着软软甜甜的交流声。
姚燕燕和陛下看得又惊讶又欣慰。两人挤眉弄眼地进行眼神交流。
皇帝陛下:燕燕你真聪明,居然想到这个法子!算盘和周周又和好如初了。
姚燕燕:陛下你刚才演得太真了,吓到周周了,幸好算盘机智!算盘真是个小天使!
皇帝陛下:这下好了,他们兄妹俩和睦友爱,咱们当爹娘也能放心了!
姚燕燕:好险好险,差点在元宵面前失去父母的威严!
两人的默契仿佛只出现了一刹那就消失无影,此刻两人交流的信息简直鸡同鸭讲,半点都对不上,偏偏都以为彼此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算是皆大欢喜。
而元宵,他看了看已经欢欢快快一起玩耍的弟弟妹妹,再看看从头到尾都在眉目传情的爹娘,沉沉地、沉沉地叹了口气……
次日,夫妻俩几乎要把兰梦征那事儿给忘了,一直到中午用饭时听到高竹子报信,才猛地想起来。
两人坐在桌前,算盘和周周由奶娘喂着吃粥,小元宵则坐在他们身旁安安静静地吃饭。
高竹子眉飞色舞地将昨晚以及今个儿早上发生的事儿统统说了一遍。
原来昨日黄昏时分,兰梦征抢了正要成亲的郁宜欢后,就将人带去了他的将军府。
新娘子被抢,新郎官自然不高兴,一家人赶在衙门关门之前,将兰梦征给告了。
京城本就是天子脚下,前头出了刁民霸占抚恤金一事后,吏治又被整顿了一番,还派了衙役走街窜巷地宣传,生怕有些百姓就跟被侵占抚恤金的那对祖孙一样,不懂律法不知申诉,朝廷还出了告示,鼓励百姓有冤就要及时上报。再者,如今民告官也不像以前一样要先打一顿板子了,赵家人又自认占理,媳妇被抢,怒气上头就把怀化大将军给告了。
衙门接到这案子时,很是为难。大将军当街抢亲,人证无数抵赖不得,他要是不受理,就是不为百姓做主,就是官官相护,只怕明天就要被监察司的人敲门。
可他要是接了这案子,不是得罪大将军吗?思来想去,衙门只能采用拖字诀,说天色已晚,让他们明日再来。
可等到明日,黄花菜都凉了!
赵家人就把郁大夫给找来,一群人闹哄哄往将军府而去。
刚刚到门口,宫里就来人了,是带着赐婚圣旨的兰梦诗。
“陛下与娘娘是没瞧见,那户赵家人见了圣旨还不肯罢休,还嚷嚷说是兰将军仗势欺人,抢了人不算还去宫里请了圣旨,这分明就是欺压他们老百姓,说要连夜敲登闻鼓。娘娘您猜他们敲没敲?”
姚燕燕扫了他一眼,“真要敲了,那昨夜本宫与陛下还能安寝吗?被卖关子了,快点说!”
高竹子嬉皮笑脸道:“娘娘慧眼,奴才这点小聪明果然瞒不住娘娘!”他接着道:“奴才本以为有了位大将军做女婿,那郁大夫该向着兰将军了,谁知郁大夫也跟赵家人站在一处,一群人推搡着要去敲登闻鼓,兰姑娘那个着急呀,恨不得带着将军的亲卫去阻拦那些人了!结果啊……”高竹子拖长了调子。
气氛被挑起,姚燕燕忙问:“结果如何了?”
皇帝陛下哼了一声,道:“赶紧说,脑袋不想要了?”
高竹子连忙道:“结果郁姑娘从将军府里出来了,说要告她爹卖女儿,说她不愿嫁入赵家,是她爹把她捆了强行塞进花轿的。”
姚燕燕有些吃惊,又了然道:“我就知道,以兰梦征的品性,干不出抢人媳妇这种事,其中肯定是有缘由的,果然如此。”
高竹子笑道:“兰将军可是替咱们大齐打了无数胜仗的英雄,自然不是仗势欺人的小人。郁姑娘那话一出,许多人都不信,这时候兰将军就命人找回了花轿,果然在那花轿上看见了被割掉的绳索,郁姑娘也露出手腕……”说道这里,高竹子叹息一句,“郁姑娘手腕上一片青紫的捆痕,也不知被捆了多久,她爹怎能那般狠心!”
皇帝陛下道:“赵家人应当也是知情,他们去接亲,郁姑娘被扶上花轿是什么样子他们不可能看不见。”
姚燕燕点头,“不过他们肯定不知道郁宜欢跟兰梦征有关系,否则也不敢这么做。”
高竹子这时便道:“前头他们敢聚众去将军府门前闹事,应当是觉得郁姑娘不敢告她亲爹,却没想到郁姑娘那般烈性!”
姚燕燕问道:“那现在呢?”
高竹子道:“赵家人和郁大夫都不敢再闹事了,郁姑娘留在将军府中,奴才回来时,瞧见将军府的仆从都开始挂红灯笼了,估摸是要办喜事了。不过……郁大夫死活不同意女儿嫁给兰将军,说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他已和赵家商定好了婚事,不能言而无信。”他好笑道:“可那赵家人都灰溜溜地走了,他一个人站在将军府门前说的这话也没人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