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进知道他护短的毛病又犯了,举起手保证:“行,你不说我也不逼你,我还跟你保证,这事我连老娘媳妇儿都不说。不过,兄弟,这山都塌了一晚上了,而且三两天是挖不开的,就算里面的人当时没被落下来的石头砸伤,那也坚持不到咱们把山挖开。”
他这实话惹得梁毅又拿眼刀子丢他。陆进连忙摆手,改了口:“吉人自有天佑,也许姜瑜去了其他地方,你别太担心了,黎市离这山坳坳好几十公里呢,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昨晚就走过来,是你自己吓自己。咱们再找找吧,说不定晚些时候姜瑜就回来了,下午我再让小潘回去看看,若是她还没回来,就让小潘去报警,让公安帮着找人。在没找到人之前,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这话说得梁毅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心底浮起一丝希望,可能,可能姜瑜又去其他地方了吧,说不定在这座山崩塌之前,她就走了。
梁毅推开了陆进,拿起铁锹又开始去刨坑了。
陆进见状,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走过去,拿起另一把铁锹跟着挖土,边挖边大声喊道:“大家干快点,忙完了一起来挖,看看这底下究竟藏了什么玩意儿。”
“好嘞!”山谷里收尾的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大声喊道。
***
姜瑜完全不知道梁毅因为莫问丢的那张护身符猜到她进了地洞,进而根据她还没回去,怀疑她被压在了山洞里,这会正在烈日上辛苦地刨坑。
她此刻正坐在山下的一户农家吃东西。
昨晚下山之后,他们找了一户单门独户,距离村子比较远,比较偏僻的一户农家借住。
在他们给了三块钱的饭费后,这户家里的大婶子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还去地里摘了两个熟透了大西瓜回来招待他们。
西瓜可是稀罕的东西,有钱都很难买到,也就这大婶家依山而建,背后有一片沙地,做了自留地,正好拿来种了几株西瓜,他们才跟着享了口福。姜瑜高兴地谢了大婶,然后拿刀切开,跟初阳道人你一块儿我一块儿的吃了起来。
莫云道人没心情吃东西,闭上眼,躺在凉椅上睡了过去。
姜瑜和初阳道人吃了瓜,又借这大婶家小闺女的床美滋滋地睡了一觉。等下午太阳快下山时才醒来,吃了一顿纯天然的豇豆玉米饭,这才告别了大婶一家。
三人去了昨晚跟莫离约定的地方,蹲在一旁的田野里聊天。
距约定的九点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无事,初阳道人对姜瑜的灵符很好奇,虚心问道:“姜小友,你这画符的手段咱们是闻所未闻,能否告知咱们你的师门?若有一天咱们能够正名,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我定要去拜拜你家祖师爷,向他们讨教一二。”
本来还想说实话的姜瑜马上改了口:“区区小派,不值得道长挂心。”
开玩笑,万一等几年,初阳道人真的满世界找她的师门怎么办?还不如现在就绝了他的念头。
可初阳道人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尤其是关于道法这一途。他捏着下巴说:“小友,我们承运观已经凋零衰败了,留我这个老头子也无用。你若不嫌弃,还希望小友引荐一下,让我加入贵派。”
他还以为姜瑜是不愿意将自己门里的道法外传出去,所以打起了另外拜师的念头。
姜瑜听了非常无语,她看着初阳道长,残酷地拒绝了他:“我们师门只收十岁以下,天资卓越的孩童,你恐怕不合格。”
这可不是她胡编的,她师门要收的至少是四灵根以上的孩童。像初阳道人这种寿命都没多少年的老头子,哪门哪派都不会收的,收来做什么,给他们养老送终吗?
从小被师傅看重,才几岁就被收入承运观的初阳道长头一次被人鄙视天赋不够好,他幽怨地看了姜瑜一眼:“我师傅说我天分很高!”
莫云道人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初阳,你就别为难姜小友了。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想着拜师,荒唐。”
初阳道人有些下不得台来,嘟囔道:“这不是看姜小友的符太有意思了吗?”
看两人要因为她争起来,姜瑜赶紧拿出符分别递给他们:“这是隐身符,这是平心静气符,这是护身符,这是疾风符,这是轻身符,各两张,你们收好了。待会儿莫离来,咱们就按计划,先用疾风符,再用轻身符,等拖拉机上山的时候,就趁机爬上去,没问题吧。”
他们的计划是今晚不在莫离面前出现,偷偷跟着他,看他知道师父、师公都没回来是什么反应。莫离年纪不大,如果他真跟莫云是一伙儿的,他们都没回来,莫云定然会做其他安排。这也算是一出引蛇出洞了,不过为了不被莫离察觉,姜瑜可是下了血本,一口气拿了好几十张符出来。
昨天才去老驼那里拿的符纸又快要用光了。
瞧姜瑜一脸肉痛的表情,初阳道人安慰她:“小友别心疼,回去后我让洛东给你带一堆黄纸来,随便你要。”
“那就多谢初阳道长了。”姜瑜可不会跟他客气。
三人笑笑,分门别类,把符放在最方便拿的地方,又等了一会儿就听到拖拉机开来的声音。
莫离今天也提前到了。
他把拖拉机开到昨天的位置,然后坐在车上等着。九点,九点半,十点……直到晚上十一点,莫离在这里等了足足两个多小时,还是没等到人。
他扭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矗立在面前的大山,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上了拖拉机,然后打开车灯,踩下油门,开着拖拉机走了。
开出去几十米远,前方是一个倾斜的山坡。拖拉机的马力不足,上山时速度会很慢,山路又比较窄,四周黑乎乎的,莫离全神贯注地开车,没留意到,有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到了拖拉机后面,灵巧地翻身爬上了拖拉机的车斗,然后就地屈膝,缓缓坐了下来,将身子压得极低,以免被莫离发现。
坐下后,三人对视一眼,等拖拉机快驶上山坡时,姜瑜冲初阳道人和莫云道人比了个手势,三人缓缓接下了轻身符。
拖拉机爬上了山,下坡轻松多了,因而莫离也没发现有人悄悄翻上了车。山路不好走,他专注地开着车,往黎市的方向驶去。
眼看黎市越来越近,他都没有任何反常的举止,莫云道人七上八下的心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
莫离虽然是莫问的徒弟,但当初是他把这个孩子捡回来的。不过这个孩子跟着他们也没享什么福。他把莫离捡回来的第二年,文革就开始了,他们开始被批斗,日子过得艰难起来,那时还不到十岁的莫离跟着他们吃了不少苦。
尤其是他生病那一阵,才十岁出头的莫离更是什么活都干,就是为了多挣一口粮食。想到三人相依为命的这些往事,莫云道人眼眶一湿,他抬起手背轻轻擦了擦眼角。
怕惊动莫离,姜瑜没做声,初阳道人拍了拍老伙计的手。
莫云道人牵起嘴角在黑暗中朝两人笑了笑,心道,没什么好苦的,就像他昨晚跟莫问说的一样,比他们苦的人太多了。更何况,这日子一天一天好起来,总是比以前好多了。
在几人复杂的思绪中,莫离将拖拉机开进了黎市,沿着大路一直向东,最后把拖拉机开进了化肥厂门口。
这辆拖拉机是化肥厂的,莫离是化肥厂运送化肥的司机。当初找到这个活儿,还是莫云道人托了旧人帮忙,让让莫离进去的。好在这孩子聪明机灵,进去没多久,就被领导看中,开起了拖拉机。
如今国内的化肥很多都是国外进口或者援助的,加之春耕早就过了,化肥厂并不是很忙,大晚上的一个人都没有。
莫离把火熄了,取下钥匙,跳下车子,没回家,转身进了化肥厂。
大半夜的,他来这里做什么?
姜瑜三人马上拍了一张隐身符,下车跟了上去。
第115章
化肥厂正门除了一个卡车都能通过的大门, 旁边一侧还有一个小门,小门旁边有个小房间,这是夜晚值班的人睡觉的地方。
凌晨一点多,万籁俱寂, 莫离跑过去敲了几下这扇小门, 然后转过身搓着手, 到处张望。吓得快跟到他后面的初阳道人和莫云道人都停下了脚步,弓着背, 浑身戒备。
姜瑜走过去, 轻拍着两人的肩, 冲他们摇了摇头, 让他们安心。
果然, 莫离环视了四周一圈,目光几次从他们几个人身上滑过,都没发现他们。
正好, 值班室的点灯亮了,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男人站在了门口,他的背有点驼, 长得平平无奇的, 不过最闪瞎眼的是他光溜溜的头顶, 被灯光一照,亮得反光。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静寂的黑夜中显得鬼鬼祟祟的:“你怎么来了?”
莫离赶紧跑了过去, 压低声音,焦急地说:“我师傅还没回来。”
静默了一秒,秃头男人又问:“那跟你师傅去的那几个人呢?”
莫离摇头:“也没见着,说好今晚九点在那里汇合的,我等到了晚上十一点,他们一个都没来。建新伯伯,我师傅和我师公会不会出事了?”
秃头瞄了他一眼,冷漠地说:“踏云山上现在到处都是部队里的人,你不要再去了,他们若是没事,自会想办法回来的。真出了事,你这小身板去也不够填坑的。”
“那……那就不管他们了吗?”莫离不甘心地问道。
秃头瞥了他一眼:“怎么管?你拿什么去管?先管好你自己吧,若是你师傅、师公落网了,你也跑不掉,你留在城里已经不安全了。”
这话说得莫离一急,焦虑地说:“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秃头看了一眼莫离停在化肥厂外的拖拉机:“走,趁着还没人发现你,现在就走,到外面去躲一躲。”
“啊?”莫离到底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以前虽然经历过不少苦难,但上面有师傅、师公做主,他其实并不是特别有主意的一个人,现在建新让他走,他顿时六神无主了,“真要走吗?可是我走去哪儿呢?”
他长这么大就还没离开过黎市一步。
秃头摆了摆手:“这个不用担心,你出了黎市,一路往南,走到彰云县,会有人接应你的。”
莫离显然是很信任这个秃头,他乖顺地点了点头:“嗯,我听建新伯伯的。”
“过来,顺便捎带点东西过去。”秃头对莫离说道。
然后他带着莫离进了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化肥袋,递给莫离,莫离似乎是习以为常了,捏住化肥袋的两只角,然后用力甩到肩膀上,扛到了拖拉机上。
然后秃头又拿了一个稍微小一些,但也能装二三十公斤的化肥袋出来,一并放置到车斗里:“这批货物很重要,你要好好送过去,别弄丢了。”
说罢,秃头转身走出几步,然后又突然回头对莫离说:“过来,我还有点东西给你。”
莫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跟着他进了小屋。
秃头扫了外头一眼,谨慎地将门关上,然后从床架子下摸出一个发黄的白布袋,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十块一张的纸币,递给了莫离:“拿着路上花,小心点。”
见到这么多钱,莫离连忙推了推:“太多了,好几百块呢,建新伯伯你收回去。”
秃顶硬是把钱塞给了他:“让你拿着就拿着,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你先去,若是你师傅和师公平安回来了,我会告诉他们,让他们去找你的。”
秃子对莫离好一番嘱咐。
莫离感动不已,他没发现,一道黑影从小门下面摸出了化肥厂,爬上了拖拉机的驾驶座,悄悄在那里捣鼓了两下,然后迅速地跳了下来,藏到了化肥厂的牌子后面。
姜瑜三人站在门口将这一幕纳入眼底,心里有数了。相较于莫问的主动,莫离显然是受到了旁人的鼓动,懵懵懂懂就跟着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他可能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犯下的罪有多大,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沦为了弃子,随时都会被炮灰掉。
真是够愚昧,够可悲的。
莫云道人轻轻摇了摇头,表情充满了悔恨。是他对这孩子不够关心,是他糊涂,是他教徒无方,是他识人不清,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苦果。
他拍了拍初阳道人的肩,指了指拖拉机的方向,然后走过去,趁着莫离还没来,翻身爬了上去。
姜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放心,对初阳道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也过去,帮忙看着,别让这对爷孙出事了。
初阳道人也是这么想的,这一路上他见过姜瑜不少的手段,对她放心得很,相比之下,接连遭受打击的莫云道人就没那么让人放心了。
他对姜瑜点了点头,接过姜瑜递来的符纸,转身轻声轻脚地走到了拖拉机前。
瞧见初阳道人也要爬上来,莫云道人非常不情愿,本想赶他走的,但值班室的门忽然打开了,莫离两手按在鼓鼓囊囊的口袋上,大步往拖拉机这边走过来。这时候不宜再闹出任何动静,莫云道人只好算了。
对黑夜中的暗潮一无所觉的莫离爬上了拖拉机,踩下油门,轰隆隆地把拖拉机开走了。
化肥厂侧门旁边值班室的灯也关了,一切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这都是表象,那个对莫离拖拉机动了手脚的黑影悄悄从化肥厂的牌子后面钻了出来,潜到值班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值班室的门再度开了,秃子拿着一把手电筒,低声说:“走吧。”
两人打开化肥厂的侧门,一前一后地进入了化肥厂,姜瑜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大量的化肥都在春耕时卖了出去,此刻,化肥厂的库房里显得很空旷,只有最西侧那一角堆了一面墙的化肥,堆得很高,都快触到化肥厂高高的屋顶了。
秃子和那人走进了库房,把手电筒搁在窗台上,然后走到堆化肥的一角,摸索了半天,找准了其中一袋,两人齐心协力,将那袋化肥给搬了下来。
接着秃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的小刀,问旁边那人:“老谢,莫离那边都处理好了?”
老谢看着秃子划开了化肥袋,笑嘻嘻地说:“你就放心吧,我把他的刹车给弄坏了,等他开出城,出个车祸啥的,大半夜又没人看见,等天亮被人发现,他早没气了。到时候,公安再在他的车上搜到那一袋毒品,这下不是什么都清楚了吗?莫离携毒品潜逃出了车祸,车毁人亡。”
老谢得意地张开了双臂,兴奋地说:“莫家师徒就是这起毒品走私案背后的主使。莫离、莫问都死了,只剩个一问三不知云里雾里的莫云道人,他什么都不知道,翻不出什么花浪,也牵扯不到咱们身上,你就别担心了。等公安再把交易市场一网打尽,抓几个小喽啰,这起毒品走私案就圆满落下帷幕了。他们该抓的人抓了,该缴的毒品、文物古董都缴了,这案子不就尘埃落定了,跟咱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安排确实是绝妙,秃顶点头:“安排好了就行。明天莫离就会被公安发现,届时他们肯定会来搜查,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来把这尾巴扫干净了。”
说着,秃顶从那袋打开的化肥袋中扯出了一个包装完整脸盆那么大的塑料袋子,抖了抖,把上面沾着的尿素化肥的颗粒都抖落了下来,再将袋子放到了一边,然后将散落在地上的化肥都扫进了化肥袋里,抬到墙角,杵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