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吧……尽管我不敢相信,一直都安慰自己说她不是那种人。可是她的种种变化一点一点地粉碎了我的信心……我能怎么办呢?如果揭穿的话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分手,而这又是我最惧怕的。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爱她……所以为了维持现状,我只能忍气吞声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高兴双手抱住头,“作为一个男人,却无法让自己的女人过上满意的生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别人的怀里去,真是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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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继续说:“5月6日那天晚上,我在拉活时,无意中发现她坐在另一辆出租车上,看上去要赴什么约会。我本来是打算装作没看到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身体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结果就发生了后来那可怕的一幕。”
“你是说那天晚上,你亲眼看到缪薇跟胥海峰在一起?”江日晖直起腰。
“倒是没有亲眼看到……不过我打电话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就在那个房间里响起,我听的清清楚楚。可是当我敲开门时,她却已经躺在了楼下的草坪上。我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没断气,她亲口告诉我,是胥海峰把她推下楼的。”
“果真是胥海峰?”
“千真万确。事后我一直都很痛恨自己……如果那晚我没有跟踪她,她就不会这么悲惨地死去。不过后来当我得知她下毒害我的事情之后,我的心终于释然了……我那么爱她,甚至可以容忍她的出轨,可得到的却是这样讽刺的回报!所以,我对她所有的爱,都转变成了恨。”
“……”江日晖哑言。
高兴的情绪逐渐趋于平缓。他抬起头来,重新拖出一根烟叼上,拿起打火机点火。但他的手却一直在哆嗦,接着就象是被快刀给斩断了那样,有气无力地垂了下去。打火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又来了……”他绝望地叹了一声。
江日晖拾起打火机帮他点上,问,“通过治疗还能挽回吗?”
“晚了,用医生的话说是病入膏肓,只等油尽灯枯了。”高兴沮丧地咬着烟嘴。
“啊!?”江日晖吃惊地张着嘴。
门铃突然响了。高兴抬头看看了挂钟,起身去开门,“我约的人来了。”
江日晖跟着站起来。门口站着一个打扮得像是农民工的中年男人,腋下挟着一个肮脏的编织袋。
“把这些东西拿走。”高兴指了指门边的一个纸箱子,里面装满了喝光的啤酒罐。紧挨着纸箱子的旁边还有一摞打包成捆的废报纸,看上去应该攥了好几个月的了。
江日晖随便瞄了一眼,全是贝城晚报。
“我打算退掉房子了,所以要把这些东西处理掉。”高兴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因此解释。
“怎么不住了呢?”江日晖问,但心里马上意识到,或许是因为这里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我打算回老家了。”高兴说。592
从高兴家里出来之后,江日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车上对着那个窗户发了一会儿呆。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直觉告诉他高兴没有在病情上撒谎,因为这种情况只要去医院里调查一下资料便可知道真假。没有人会给自己投毒,所以高兴对缪薇由爱生恨是完全有可能的。也就是说他的确失去了杀害胥海峰的动机。况且他刚才亲眼目睹了高兴发病时的样子,看上去不象是装出来的。那天晚上的车祸有可能真的只是巧合。
那么,排除了高兴的嫌疑,还有谁有做案的动机呢?难道真的是商业竞争对手在对他进行攻击?如果是这样的话,所有的疑点似乎就转为合理。有财雄势大的后台撑腰,想要调遣几个人捣乱倒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果四方路的车祸只是一场巧合,那么关于庙街的焊点就都失去了支撑。因为就算再聪明的人,都无法预料未来的事情。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高兴的话还是有所隐瞒的,他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对缪薇由爱转恨,而是他依然还爱着她。所以也参与了这组计划。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现在只有抓住那几个捣乱的人,才能还原整件事情的真相。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纠缠在他的脑际胥海峰真的是杀人凶手吗?他怎么都无法将胥海峰那副睿智干练、善长仁翁的企业家形象与杀人凶手重合在一起……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将陷入沉思的他吓了一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上面闪动着一个很生僻的名字:林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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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晚上九点半多,正在载客的石巍也接到了林蕊生的电话。
“我喝多了,能来接我一下吗?”她问。背景很喧哗。
“你现在在哪里?”石巍皱眉。
“哪里?我想想啊……”她的舌头好象打结,神智也有点糊涂。有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边轻声提醒了一下店名。她打了个嗝接着说,“哦,在碧、碧海渔村。”
她居然跟一个男人在一起!难道除了他,她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其他的男性朋友吗?还是说那个男人就跟他们的关系一样,属于萍水相逢?石巍的眼前郝然浮现出她醉酒挥泪的样子……这种时候的她简直就是一个智商为零的婴儿,任何人给她一个拥抱,她都会毫无戒心地扑进去。
“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去。”石巍对着话筒脱口而出。
“哦……”林蕊生应声。
放下电话后石巍一踩煞车,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回头对着旁边的那个女乘客说:“我有现在有急事,请你另外换一辆车吧。”
“你怎么能这样,我也有急事啊!”女人很生气,柳眉倒竖。
“对不起,我们不顺路。”
“那可不行,你不能把我半路撂下。”女人将身子往后面一靠,跟他较上劲了。
石巍瞪了她一会儿,转身下车,绕过去拉开她那边的车门,拉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给拽了出来,扔在了马路牙子上。“哎,讲不讲理啊你!我要告你拒载。”女人气得跺脚。
“随便告去吧。”石巍关上车门,车子轰的一声扬长而去。
碧海渔村是在海滨路上,距离这里大约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592二十分钟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万一林蕊生受了那个男人的蛊惑……所以他必须尽快赶过去。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连呼吸都有些不太稳定。他摁下车窗,微凉的晚风从窗户里灌进来,令他凛然一惊。我这是怎么了,一个声音问自己。他从烟盒里拖出一根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他。所以他不能辜负这片信任。他云淡风轻地给出这样的回答……
林蕊生已经跟他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上次她利用那个秘密跟他交换条件之后,第二天就从他家里离开了,至此已快有一个月。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他兑现那个承诺。
他没打算失约。头半个月他对时君度展开了跟踪,想要寻找动手的机会。却发现他的生活规律十分严谨,除了必要的应酬,每天都只是从家到公司两点一线,鲜少独自行动。也难怪,正是新婚燕尔么。再说婚礼上刚刚闹出了那么大的笑话,不得不修心养性以正视听。
跟胥芳晴出门的时候,时君度总是那么体贴周到,开车门时替她挡着门框上缘,就座时帮她拉开椅子,十足的绅士风范。看着那张温和的笑脸,石巍真的很难相信他曾经凶残地害死了两个人。不,也许是三个,林莲生,钟巧妹,还有那个婴儿。
石巍觉得那个婴儿极有可能已经被时君度杀死了。因为那是个孩子,会哭会笑,而不是一个布娃娃,随便藏在哪里就可以了。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除掉他。
他是怎么杀死婴儿的呢?掐死?溺死?还是用枕头闷死……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石巍都会感到毛骨悚然。时君度的冷酷令他这个镙丝刀杀手都感到动容。石巍无法想象他在动手时的心情,要知道那可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可如果站在时君度的角度来看,也许他只是一块石头吧入赘胥家的绊脚石。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而攀龙附凤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错过了或许后悔终生。所以用一条命换来亿万身家,这笔买卖是划算的。
如果换了自己要在倪家慧和亿万身家之间做个选择,又会怎么样?他曾经拷问过自己。老实说真要有那么一大笔财富唾手可得,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心如止水。但仔细一想,他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会选择倪家慧的,证明有一:他都可以为了倪家慧把性命都豁出去,又怎么会在乎那些钱呢?当他下定决心去做一个杀手时,就已经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
石巍是故意向江日晖挑衅的,从精神上挫败他、折磨他就是他用来报复江日晖的手段。他成功了,那个“镙丝刀杀手”就像幽灵一样搅得江日晖寝食难安。他越来越痴迷于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可是四月初高兴的一番话,却将他从这种病态的快感中惊醒过来。
高兴说:你有没有想过,倪家慧自杀可能还有另外一种原因呢?那就是你误会了她,那个人的确是小偷,因此你的猜忌和不信任,令她受到伤害?
他被深深地震撼了,第一次重新审视起倪家慧与江日晖的关系。结果越想越是心虚。是的,他从来没有碰到他们私下约会过,所有的暧昧都出自于他的揣测。而唯一撞破“奸情”的那个晚上,他也只是看到一件看着眼熟的外套和一瘸一拐的脚,作为出轨的证据来说,似乎的确不够有力。
他犹豫了,甚至动摇了报复的决心。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令人闻风丧胆的镙丝刀杀手极及反常地销声匿迹。他在继续和停止这两者之间徘徊不已。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只是他不敢承认。
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林蕊生是个例外。其实他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掉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无法对她采取行动,也因为时君度确实该死抛开别的不说,单凭模仿杀害钟巧妹、嫁祸给镙丝刀杀手一事,就已经严重触犯了他的禁忌。
但行动开展的不太顺利。六一事件后胥芳晴失去了父亲,又弄瞎了眼睛,时君度成为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再次令他举棋不定。如果时君度也死了,胥芳晴能够承受得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吗?这是他不得不顾虑的问题。
也许正是因为他迟迟没有兑现那个承诺,所以林蕊生心急如焚地跑去喝酒了吧。石巍阴沉着脸想。
5
这座城市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石巍来说,熟悉如树叶的脉络。他知道怎么走能够躲开警察和红绿灯,也知道怎么走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而对于一个出租车司机来说,掌握前者尤其重要。
他将车拐进光线昏暗的橙子巷。那是一条老街,逼仄的道路两旁林立着一些简陋的旅馆和小饭店。暗巷中随时有可能杀出一个浓妆艳抹的站街女,或是拿着家伙的亡命之徒。环境尽管不好,但从这里绕到海滨路,至少比其他地方节省上几分钟。
他屏息前行,提防着前方可能会突然发生的状况。在一间名字恶俗的饭馆门口,他看到一个衣着考究的男子走下停靠在路旁的切诺基。592挺拔俊朗的身姿,分明是时君度。
这令石巍感到有些奇怪。以时君度的身份,他应该只会出现在星级大酒店。而现在他正挟着一个黑色皮包,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污水,闪进了那间肮脏的小饭馆。
他犹豫了一下,好奇地踩下煞车。
透过不怎么干净的玻璃窗,看到有个衣着邋遢的小青年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两个凉菜和一瓶啤酒。一看到时君度出现,马上站起来,堆起一脸谄媚的笑。时君度面色冰冷地对他说了两句什么,接着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扔在油漆象鱼鳞一样斑驳的桌子上。小青年抓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看了一下,脸上登时露出狂喜的表情。而时君度此时早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返回切诺基,风驰电掣地开走。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石巍注意到时君度走出来时的表情阴沉,僵硬,整张脸如同水泥浇筑的一般,跟印名中那个气质幽雅、笑容温和的绅士判若两人。俊朗的眼睛里甚至带着难以言喻的戾气。那是平常的他的眼神里绝对不会有的东西。
石巍直觉他跟那个小青年的关系非同一般。那个袋子里装得会是什么?从小青年欣喜若狂的表情判断,应该是钱。时君度为什么要给他钱?一瞬间,他的脑袋里塞满了疑团。不过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因为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石巍重新发动引擎。十几分钟后,他抵达了碧海渔村。时间已经快十点了,餐厅里的客人所剩下无多。他环视了一遍,没有林蕊生。心里闪过了“糟了”的念头。他立刻掏出电话拨打她的号码,铃声从不远处的一个雅座里飘出来。迅速走过去。推门而入之后,拎着的那颗心立刻落了下来。林蕊生正面色酡红地歪在椅子上,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
再看地上,果然倒着几只空啤酒瓶。
“你终于来了。”一个男人从旁边站了起来,说。
石巍一看到他,立刻紧张地直起了脊背,“江日晖!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江日晖抓了抓脸:“是她打电话约我出来的,说是有话要跟我说。”
“有话要跟你说?”石巍警觉地巡视着他的脸。
“是啊,结果见面之后,就一直逼我陪她喝酒。”江日晖苦笑了一下,“我是开车来的,怎么能喝酒呢,于是她就自己喝,怎么拦都拦不住。”
石巍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转身把林蕊生从椅子上拖了起来,“给我起来!”
林蕊生却根本站立不住。他只好弯下腰将她背了起来,同时将她的手袋挂在了脖子上。
“带、带我去埋单。”她结结巴巴地说。
“不用啦,我早已付过了。”跟在后面的江日晖说。
“那怎么行,说好了我请江警官的。”
“下次吧。”
“说定了哦……”
石巍将她和手袋塞进了出租车里之后,江日晖走了过来。“巍子,她是个好女孩,挺不容易的,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她。”
“我跟她的关系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592我们没可能发展的。”石巍冷冷地说。
“你敢说你对她没感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怎么会一收到她的电话就马上赶了过来?她喝醉了你紧张什么?”江日晖质问。
“江警官的推理又开始了啊。”
“我是在跟你推心置腹……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重新开始吧。”
“谢谢你的推心置腹,不过你真的误会了。”石巍走了两步,忽又掉过头来说,“哎,江日晖,对于胥芳晴,你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吗?即使她嫁给那样一个衣寇禽兽?”
江日晖的眼神凝滞了一下,慨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证据就不能说时君度是个坏人。算了,只要他能对芳晴好。”
“一个为了名利而不择手段的人,能有几分真心?你就不怕有一天,胥芳晴也落得和林莲生同样的下场?”
江日晖的身体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石巍促狭地笑了。“担心了是不是?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江日晖,如果重新给你机会,你会选择跟胥芳晴在一起吗?”
“……这种假设有意义吗?”
“呵,我知道答案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石巍一扭身钻进了车,把江日晖晾在了外面。
倒视镜里江日晖微张着嘴,脸上写满了复杂的表情。
出租车开出他的视线之后,石巍放慢速度,将车子拐进一条暗巷。然后下车,转过去将林蕊生从后排座上拖出来。
“林蕊生,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戏!”他钳住她的胳膊,粗暴地撼动。“你这是在提醒我,如果我还不行动的话,你就把我的事揭发给江日晖。”
稍一松手,林蕊生便像一只失控的米袋子似的坠向地面。那一瞬他的脑子里迸出一个黑暗的想法由她去,这是对她的惩罚!但双手却在她即将倒地时背叛了他,迅速把她捞了起来。
“对不起……”林蕊生打着酒嗝说。她绵软地靠在他的臂弯里,长发覆盖着酡红的脸。喃喃的,梦呓般地说,“还有几天就是姐姐的生日了,我真的很难过……对不起……”
在她迭声的道歉声中,石巍的愤怒攸然而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莫名的心疼。他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身体向自己拉近,近乎贪婪般地感受她的体温和心跳,然后腾起一只手捏住她尖巧的下巴,对着那两片翕动的嘴唇,用力吻了上去。
林蕊生触电似的摇晃了一下,接着伸手搂住他的腰,顺从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