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这匹战马和马上的军士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火焰在战马后方飞旋,战马和马上的军士浑身缭绕着白色的蒸汽,就像是云霞在飞腾。
对于这座城里的人而言,他和王离、吕神靓的力量就像是天神下凡,但此时,这战马和马上的军士,在他的眼中就像是天神下凡一般。
但不只是这一骑。
刹那之间,这一骑的后方冲出数十骑,然后是数百骑。
每一骑的身上都是缭绕着白色的蒸汽,就像是云霞飞腾。
郑普观的眼睛眯起,他的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
因为他此时不知道这些骑军是要做什么。
酒坊那头,所有倒塌的房屋涌起的烟尘中,那些矗立着的人影此时还未动,而这些冲出的骑军手中根本没有刀剑,也没有弓箭,他们在冲出火海之后,第一时间只是反手抓起了身后的水囊。
咕嘟咕嘟……
在急如骤雨的马蹄声中,瞬间掺杂水囊的出水声。
所有这些骑军都将水囊中的“水”朝着头上和身上倾倒。
这种画面,第一时间让人直觉他们是在往自己和马身上浇水降温,然而一股有些刺鼻的气息,却在他们身上铺散开来。
“火!”
冲在最前的那第一名骑者突然发出了一声厉喝。
“火!”“火!”“火!”
随着这一声厉喝,他身后的所有骑者,包括那些矗立在烟尘之中密密麻麻的人群,都同时爆发出春雷乍泄般的巨吼声。
随着第一声厉喝。
第一名骑者脚下的马镫上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
郑普观的呼吸骤顿。
即便是他也没有看清这名骑者的脚下是如何燃起的火焰。
但接下来他看清楚了。
他看到这名骑者后方的每一名骑军脚下,都燃起了火焰。
那些骑者只是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动作。
他们只是拿脚的侧面敲击了一下脚蹬。
他们脚的侧面有一小片金属。
这片金属撞击在黄铜脚蹬上的刹那,有火星涌起,然后化为火焰。
火焰自这些骑者的脚下燃起,然后顺着他们的腿往上蔓延。
幽蓝色的火焰灼烧着他们的衣裤,然后灼烧着他们的肌肤,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
战马的马腹和马身上也燃烧了起来,这些战马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发狂一般的朝着前方冲来。
然而这些军士,却像丝毫不知痛苦的怪物一样,当火焰都涌上他们的脸面时,他们反而发出了更为剧烈,更为响亮的嘶吼!
“火!火!火!”
所有冲出的骑军都包括在幽蓝的火焰之中,就像是地狱之中冲出的复仇军队一样,疯狂的冲向郑普观。
就像是错觉一般,陷入震惊之中的郑普观听到了身后也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
他微微侧转过身去。
落入眼帘的画面,提示他那不是错觉。
那之前因为房屋倒塌而弥漫的烟尘,此时就像是被无数道狂风席卷而形成的沙尘暴一样扬起。
那些平铺在地的断墙残垣之上,那些沙尘之中,竟也有大量的骑军在疯狂的突进。
爆烈的倒地声和撞击声不断响起。
不断有骑军因为地面的极不平整而坠倒在地,血肉之躯狠狠撞击在砖石之间,迸发出一团团的血雾。
然而这些骑军分得很散。
这明明是在神都,在这个时代最为繁华的大城之中,这些骑军却像是冲击在北方的砂石荒漠上一样。
分散到了极点的骑军就像是蝗虫一样冲来。
冲在最前的那些骑军跃过了窖池,战马带起的风流,让窖池之中的酒液都像是浪花一般涌起。
唰唰唰唰……
沙尘之上,有无数的羽箭在坠落。
这些羽箭甚至没有顾及下方冲刺的骑军,只是尽可能的覆盖郑普观的周遭。
郑普观骤然发出了一声厉啸。
他在这座城里第一时间感到了致命的威胁,他感到了这次的战斗和之前的战斗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伴随着这一声厉啸,他反而朝着那支燃烧着的骑军冲了过去。
即便那支玉石俱焚的骑军显得十分可怖,即便那支骑军后方是燃烧着的火海,但现在,那片火海却似乎更为安全。
他不知道烟尘之中冲出的那支骑军和周围纷乱的脚步声代表着什么,他不知道其中还有多少他没有见过的亡命手段。
“火!”
燃烧着的骑军已经扭曲起来。
火焰灼烧着他们的身体,身体的剧烈痛苦,使得他们浑身的血肉都不受控制的抽搐,但也就在此时,那第一名已经连眼睛都无法睁开的骑者,却是再次发出了一声巨吼。
在他自觉身体即将失去控制的这一刹那,他朝着前方坠倒下去。
他背后的一根绳索也在此时燃断。
数十个已经被点燃了的竹筒弹飞出来。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荣耀
不只是这名骑军,所有这些骑军的身后都有这样一根用羊毛搓成的绳索。
这根绳索的后方,是一根弹索。
嗡!
当这名为首的骑军身后的绳索烧断的刹那,他身后那些骑军都纷纷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声,与此同时,一根接着一根的弹索弹动的声音,便成了此时战场的主角。
数百上千个点燃了的竹筒一齐弹飞出来!
此时表情冷漠的郑普观已经冲过了为首的这名骑军,他丢弃了之前手中的油布,正以敏捷的步法在这支燃烧的骑军阵中穿行。
燃烧的战马根本无法撞到他。
但就在此时,这数百上千个燃烧的竹筒爆了开来。
磷火、硫磺和热油的气息,瞬间充斥他的口鼻。
郑普观眼中的震惊变成了有些无法理解,他的眼瞳深处,甚至出现了一丝恐惧。
他真的无法理解,这些寻常的军士是到底如何在整个身体都被灼烧的剧烈痛苦之中,还能够做到这种近乎电脑程序精准的控制才能做到的事情。
是如何在冲刺穿过火场,引燃自己之后,还能够几乎同时抛出这些竹筒。
这些竹筒抛出的时机实在太过精准,他此时冲入这支骑军的阵中,看着这些竹筒抛飞落下的位置,他知道自己无论朝着任何一个方位冲出去,都不可能躲过这些竹筒。
更何况在竹筒爆炸之前,他嗅着那些气息,就已经知道这些竹筒会爆,会炸。
这些人不怕死也就算了,但这种精准得如同电脑程序一样的控制和配合,是如何做到的?
他无法理解。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另外一个大坊市。
在一片空地上堆满了铠甲。
这些铠甲是皮铠,但却是最为精致和坚韧的皮铠,这一副皮铠的价值,甚至超过很多将领身上的锁片铠甲。
这些皮铠的底色原本是黑色,但现在堆满的这种铠甲,却是暗红色的。
血液的色泽,已经沁入了皮铠之中,变成了这皮铠的一部分,即便后面再怎么保养,再怎么上光,这些颜色都已经不会褪去。
这是血魔骑。
一般而言,唐人往往用魔、鬼、狼这样的字眼来形容那些北方游牧民族的军队,这样的字眼对于大唐而言并不算光鲜和正气,但这支骑军却是例外。
这支骑军对很多游牧民族的劫掠部队而言,便是渴血的恶魔。
这是一支最为精锐的轻骑军。
他们最早诞生的方式便很奇特。
他们最早都是“赏头者”。
他们这些人最早虽然也是有军人的编制,但军队却不需要给他们支付军饷,他们只是依靠斩首来获得奖赏,他们是猎人,他们在黑夜和风雪之中穿行,就靠猎杀入侵者和游离在唐境边缘的敌军来换取酬劳。
他们杀死的敌人很多,但自身的损耗也很大。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驻防的任务,他们平时也根本不需听从任何一支边军的调遣,他们就是游走,战斗,杀敌。
所以也没有任何一支边军有他们战斗的次数多。
能够在这种军队之中长期存活下来的,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都是恶魔一样的人物。
尤其在被那些游牧民族的统治者盯上之后,在和那些游牧民族的精锐军队长期的逃杀和追杀之中幸存下来的,不只是个人武力和意志极为强大,还必须拥有惊人的纪律性。
这支血魔骑的铠甲和装备也是整个边军之中最优,所有的边军都很羡慕,但不嫉妒,因为这些装备也不是军方配给的,而是他们获取丰厚的酬劳之后自己定制和购买的。
军方会给最优的装备,但是他们必须支付相应的银钱。
所以血魔骑一直是很多边军心目中的偶像,以及根本不敢招惹的对象。
他们的行动极为诡秘,不管是出击还是休养生息,都甚至不会给自己人留下线索,所以今日里,当四处火起时,就连这座城里的城防军和羽林军的那些高阶将领都根本不知道这支血魔骑的存在。
等这些人从几个相邻的客栈和马场冲出来时,沿途的城防军和羽林军将领才知晓他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