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石块开始崩裂,不断的从城墙上跳落滚动下来。
只是在数个呼吸之间,城墙开始断断倒塌,即便是在这湿润至极的天气里,倒塌的城墙依旧被笼罩在如龙般的烟尘里。
城墙倒了,城中所有的建筑却是安然无恙。
然而令人震惊的事还未停止。
在长陵城中聚集着最多人群的某处空地校场,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发现脚下地面的震动变得更加剧烈。
地面开始开裂。
人们惊慌失措的逃离这里。
但那种毁灭性的气息却开始消失,城中的震动开始消隐。
很快整座城彻底平静下来。
人们看着完好的屋宅和消失的城墙,惊魂未定,但是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庆幸。
突然有人不断地惊呼起来。
那是有在高处的人看清了那块空地校场的地裂。
那片空地上出现了巨大的地裂,地面上积蓄的雨水顺着地裂的边缘落入地下深处,就像是一条条瀑布。
这些纵横交错的裂缝在高处往下看,却是正好形成了六个大字“元武亡,天下兴”。
惊呼声不断的响起。
更多的人到了高处,看见了这样的字迹。
“一定是巴山剑场的人搞的鬼!”
有人愤怒的大声叫了起来。
“巴山剑场?你看到有剑师出剑了吗?这里是,那城墙也是?”
“有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掉所有城墙,还能让天地异变,形成这样的字,还不毁我们的房屋?”
“你是修行者吗?你觉得能做到吗?”
“天意预兆,这是天道的旨意!”
“这样的人,背信弃义,连妻子都杀,连上苍也看不过去了吗!”
“穷兵黩武,战场上的军士都无法提供必需品了,还建造了这样的无用城墙,现在呢?”
然而那样愤怒的声音却迅速被淹没在更多愤怒的声音里。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这样的声音迸发出来,毫无顾忌。
许多长陵年轻的官员也混迹在人群中,他们之中许多人依旧忠于元武,但是听着这样的声音,他们的身体却是越来越冷,也没有去记住那些愤怒叫骂的人的面孔。
因为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说,都在骂元武。
这种时候,他们都显得太过渺小。
长陵皇宫里,一座殿前,几座华盖遮挡下,逃出宫殿的胡亥抱着几名宫女瑟瑟发抖。
即便是在皇宫深处,他都隐约可以听见从城中各处传来的愤怒声音。
他如受惊的兔子埋头在这些宫女的衣服里,然而此时他也没有觉得元武是他的救命稻草,而是在不断的恐惧反复自语,在述说为什么赵高消失了,为什么不在他身边保护他。
整座城已经变成了一片情绪激愤的海洋。
丁宁的马车在这片海洋里穿行。
他开始真正的平静休憩。
这样的一座城的情绪也将他带到了很多年前。
只有在当年大秦王朝和韩赵魏真正彻底交战前,尤其是和赵一战前,这座城才有这样的情绪。
因为在巴山剑场崛起之前,大秦王朝的军队就在自己的境内和赵交战,吃了巨大的败仗,伤亡十万余众。
当巴山剑场崛起之后,大秦王朝的军队带着这样的情绪开始对赵的反击之时,当时坐立不安的是赵王。
而现在呢?
……
骊山皇宫也因为长陵的地动而震动了片刻。
在长陵城墙倒塌时,骊山皇宫已经彻底的恢复平静。
但是在黑色的寝宫里,元武的整个身体,却是在不断的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和震惊,而是在这地动之前,他就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每一丝血肉的颤抖。
那是一种从心中油然而生,却是抑制不住的渴望得不到满足之后,身体产生的自然反应。
他无比渴求赵高的药物,然而他此时已经明白,即便能够找到赵高,他也绝对不可能再得到这种药物。
他自称寡人,自然是极骄傲,也认为自己是天下意志最强,心境最不会动摇的人。
然而现在,对这种药物的依赖已经开始摧毁他的意志。
在不断的发抖里,他不时有片刻的恍惚。
似乎此时在他身体里吞噬他真元和意志的,不止是郑袖留给他的那些星辰元气,还有丁宁的真元,还有无数的小蚕在撕咬他。
他身板晃动的空气里,似乎不时的涌出一个个他以往敌人的鬼魂,围绕着他飞舞,在他耳边嘲笑和轻语:“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第两百二十五章 新鲜的真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在过往的很多年里,他一直都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帝王,拥有最高权势的存在。
然而现在,除了躲之外,他的确连逃都做不到。
放开一切逃跑需要勇气,更需要的是修为和力量。
随着肉体和意志的衰弱,随之在急剧恶化的,还有他的力量。
即便在这个黑色的寝宫里,即便有着无数若有若无的呓语不断的在他的耳边嘈杂,让他无法安眠,让他无法平静的思考,让他出现恍惚,但是他十分清楚,如若没有超出这个世间绝大多数七境宗师的力量,那他根本不可能逃脱出巴山剑场的追杀,更不用说成为白山水那样的人物。
一封封军情和谏书依旧随着白昼和黑夜的更替,送入到他的寝宫里。
随着时日的推移,所有这些文书从一开始的请求他的旨意到变成纯粹只是告知他一些已经在发生的事情,或者只是在冷漠的陈述一些事实,催促他做出决定。
大燕王朝已经正式消亡。
白启率领的秦军已经正式攻破齐都。
大秦所有的王侯先前蓄势待发的准备对白启的用兵,现在都化作了沉默。
胶东郡的大船已经畅通无阻的恢复了对长陵的贸易。
长陵寻常人的餐桌上,那些菜市里,已经重新出现了新鲜而价廉的海鱼。
所有的民意都觉得解决问题的根源在他自己,都在等待和催促他来亲手解决很多年前遗留的恩怨。
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些人想法的改变。
他知道现在绝大多数人都希望他被丁宁杀死,结束这一切。
随着时日的推移,他的躲藏让拥有这种想法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他胆怯,无耻,然后觉得很多年前的他无比的卑鄙。
这无疑是他永远都没有想过会落在自己身上的羞辱。
最终连这样的羞辱都变得麻木。
所有肉体和精神的难以忍受,到最后只剩下一种强烈的渴望,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净琉璃。
净琉璃为什么还不来?
又一个深夜。
长陵的街巷之中突然响起很多犬吠声。
所有的犬吠声都很不安,很惊恐,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然而所有被这些犬吠声惊醒的人们,揉着眼睛在家中和走出门查看,却是一无所获。
在骊山皇宫里。
垂着头不知睡着还是根本未睡的元武却是抬起了头。
他布满血丝的眼瞳里射出骇人的红光,喉咙里发出如野兽低吼般的声音。
他所等待的人来了。
一名身穿青衣的女子就像是从月光中落下,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元武发出数声厉喝,整个被惊动的骊山皇宫迅速重新变得死寂。
黑暗里盯着那道落在元武寝宫前的娇小声音的目光里,也同样充满了不安和惊恐。
寝宫的门开了。
一种难闻的药气伴随着黑色的风如潮水一般冲在净琉璃的身上,同时响起的还有元武如同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寡人等你很久了。”
这声音依旧威严,而且如同万千钢针钉入净琉璃的耳廓,但是净琉璃微微蹙眉,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和的走进这黑色的寝宫。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的体内缓慢而有序的往外推出,将这个殿内弥漫的难闻气息从她的身体旁推开。
在这寝宫深处,如标枪一般坐得笔直的元武,骤然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出了一声轻喝,“你的修为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听着元武的这句话,净琉璃笑了起来:“我的修为越高,你不是应该越高兴吗?”
元武没有能够马上回答。
因为他从净琉璃的笑容里,看出了许多在他意料之外的讯息。
他的眼瞳深处瞬间自然涌起暴戾和疑惑的情绪,身体背部的血肉,却是因为他体内真元的不安定而再次变得颤抖、抽搐。
“一个黄真卫对你来说根本不够,想要杀死丁宁,你还要一个比黄真卫更强的傀儡,比如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