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帝后之事,谢欢早就知道几分。但他也只到这会儿才打趣几句。大丈夫志在四海,过重的儿女情长,反而是一种累赘。谢雪斐若是当真无情,反而是谢欢有些乐于见到的。毕竟以陛下当初跟云梨公主那般好的模样,云梨公主未必不会干扰朝堂。
女子多鼠目寸光,无论是多么有才情的女子,在谢欢看来,在政事之上,都是目光短浅的。
然而,昔日恩爱夫妻走到今日,又让他想起自己的夫人,谢欢又忍不住,有些怜悯。
当然,谢欢打趣谢雪斐,是当真觉得有些有趣。
他博览天下群书,见闻也不少,倒是第一次,听闻皇帝被女子半夜赶出房。
帝颜何在?
谢欢离去之后,养心殿内,便只剩下谢雪斐一人。心烦意燥,他翻开桌上的奏折,便看了起来。
可里边的内容,如同天书一般,他一字都看不下去。
把奏折拍到了案桌上,谢雪斐便对着门外喊:“濯云。”
濯云连忙小跑进来,身上还穿着一身太监服。因为跑得急,头上的冠帽歪了,他连忙扶正,立得笔直:“陛下有何吩咐?”
谢雪斐问道:“封后大典筹备得如何了?”
封后大典濯云一直在跟进:“已经差不多筹备完毕了。”
谢雪斐语气淡淡:“嗯。”
濯云垂首,抬眸觑了一眼谢雪斐的脸色后,心里有些犯嘀咕。而今,他有些摸不清楚皇上的心思了。
莫说是位高权重的帝王,便是寻常人,妻子联合外人要杀自己,也会愤怒吧。哪怕是陛下有错在先。
何况陛下与公主成亲,本身也是居心不良。
为何现在执意于给公主举行封后大典。
濯云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原因。
陛下是为了安抚公主吧。毕竟她肚子里还怀着陛下的孩子。虽说换一个女子,同样也可以为陛下生儿育女,但是,公主的孩子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叶家终归是撑起了大周这么多年,信服大周皇室的百姓也不在少数。陛下若是能够安抚好公主,那百姓的情绪,也能被安抚下来。
这么想,濯云更觉得谢雪斐可怕了。
一个能够忍受所有屈辱,默默隐藏实力,最后给敌人沉重一击的男人,这世间,能够有什么可以打败他的呢?应是没有的。
而陛下,如今,尚还年轻。年纪轻轻,已经比那些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油条沉得住气了。日后如何,濯云都不敢想象。
只因,想象不出来。
“明日你让钦天监选好日子吧。”
想了想,他又道:“不要最近的。”
“喏。”濯云点头,而后告退。往外走之时,他在心里琢磨,陛下为何不用最近的日子,明明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公主。
到了门外,廊下红色的灯笼,晕染他白净的面孔时,他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公主如今正与陛下吵着,必然是要安息公主的怒火之后,再行封后大典。明明是很简单的理由,偏声,他在纠结。
濯云觉得自己真是傻。转头,便往钦天监所在的地方而去。
初春的夜里有些凉,两旁露出褐色泥土的花圃上,似乎还残存着落雪的痕迹。这个年。有些寒冷。
濯云拢了拢衣袖,加快脚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喃喃道:“赶紧去把事情办了,早些回去歇息。”
而养心殿之中,此刻正烧着温暖的碳。碳烧的殿里一片温热,跟外边的寒凉形成了天差地别的差异。
谢雪斐越坐越躁,最后坐不下去了,便走到了窗旁,打开窗户,看着外边的夜色。
冷风见窗口打开,连忙冲了进来。也把谢雪斐的头脑。冲得更加清醒一些。
空气中似乎飘着鞭炮的味道,这是年的味道。然而,整个皇宫里边,却似乎没有什么年的气氛。
在窗旁立了一会儿,谢雪斐转头,走到门外突然对离墨道:“让人放烟花吧。”
听闻新年那一夜,一过除夕,裴景瑞为叶渃放了一场绚丽的烟花。
第20章
离墨连忙让人去准备。
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准备好了。
凤彩宫里,盈绿方才进去看了一眼,见叶渃睡熟了,这才出来。
这才刚出到门口,便见到不远处,烟花突然在屋顶之上炸开。如同一朵朵花一般,一朵接着一朵。
“宫中怎么突然放起了烟花?”
盈绿问同样在凤彩宫伺候的双菱。
双菱刚从外边回来,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天际,道:“似乎是,陛下让人放的。”
“陛下怎么会如此有闲情逸致?”方才在房里惹公主生气了,这会儿竟然放起了烟花来。
也不知道给谁看。
帝王果然无情。
双菱小心地瞧了一眼盈绿,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方才路上回来时,奴婢听说……似乎是为公主而放?”
盈绿:“?”
双菱也是一知半解的,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奴婢知道的,也不多。”
盈绿也不再问。而是转头往凤彩宫走去。里头,叶渃正在熟睡,对于外头的一切,并不知晓。
这一场烟花比另一场烟花更为盛大,也更久更绚丽。可烟花,注定辜负了放烟花的人,谢雪斐独自立在养心殿廊下,抬头看完烟花后,就听到离墨回禀:“陛下,公主睡熟了,一直没有出来过。”
离墨话说的是实话,也是问过伺候在凤彩宫里的宫女的。可谢雪斐,终究是觉得心头有些凉嗖嗖的,至于为何会如此觉得,他也没有细究。
“嗯”了一声,他便转头回了养心殿,处理那些积压的奏折。走了两步,又对离墨道:“你让徐年跟林恒然过来。”
这二人,皆在处理这战后之事,陛下召他们,应是要问进展。离墨连忙让人去传唤。
而凤彩宫这边,叶渃一觉睡到天亮。洗漱完,坐在铜镜旁打扮时,便听到一旁的盈绿道:“昨夜,皇上让人在宫中放了一场烟花……”
其实盈绿觉得,挺好看的。
叶渃不知道是有没有理解谢雪斐放烟花的用着,瞧了铜镜一眼,便指着头上左侧的鬓发道:“玉兰珍珠鎏金簪簪这里。”
“好的公主。”盈绿连忙按她的吩咐做。
片刻后,就听到叶渃凉而讽刺的声音:“真是有病。”
谢雪斐并没有苛待叶渃,早膳皆是她爱吃的。还有着燕窝。
叶渃却并没有多少胃口,吃了几口,便拿过帕子擦去嘴边的粥,轻抬眼眸,往门外看去。旋即站起身,手搭在盈绿手中:“我们出去走走。”
盈绿道:“外边天冷。”
叶渃已经先行一步。
知道公主并不会听自己的,盈绿只能就着她。
冬日凤彩宫外边并没有什么,没什么好看得,天日也冷,走起来就更加不舒坦了。叶渃也不是想要逛。
果不其然,她走到门口时,果真遇到了拦路的。两个从未见过,但模样干练,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宫女,拦在了叶渃前面,面无表情,态度不卑不亢,道:“抱歉公主,陛下下了命令,您身子不好,还是在里边歇着比较好。”
两个女子如门神一般,手横在她面前。
虽然以她对谢雪斐的了解,觉得他定然会如此做,但叶渃还是忍不住有些不悦,冷着声音道:“本公主出去走走,也不行吗?”
叶渃的态度,冷,傲,一副你不让我出去,我却非要出去的样子。守在门口的两个女子,生怕叶渃发起疯来,等会不管不顾,毕竟昨夜里头,也是吵的厉害。其中一人连忙退到一旁,对身后的宫女小声耳语,没多大一会儿,那宫女便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而另一名,仍旧拦路的宫女道:“公主,奴婢已经让人来禀报了皇上……您等片刻。”
叶渃嗤笑一声,抬步就固执地往外走:“本公主现在,非要出去。”
那挡在门口的宫女的手,就碰到了叶渃的小腹。
吓得她手臂有些发麻,不自觉地,就挪远了一些。可职责在身,她还是不能让开:“公主莫要为难奴婢。”
这句话,终于让叶渃停下脚步。叶渃抬头看了一眼女子的面容。生的不算美丽,但因为常年练武,身上带着英气,倒是显得与寻常女子有许多的不同。
女子练武本身比体格健壮的男子更需要毅力,若是真的惹谢雪斐生气,到时,断送的,甚至有可能是他们的命。
叶渃终是犹豫。
而谢雪斐,很快便过来了,见叶渃要从出门,他也不加以阻拦,微微一笑后,向她伸出手:“你若是要走,我陪你一起。”
叶渃冷着神色,往里头折返。
眼里的厌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雪斐立在门口,看着叶渃的正脸渐渐消失只留下绣在她衣裙背后繁复富贵的牡丹的模样,以及她黑漆漆的后脑勺。
叶渃终是没有出去。
而谢雪斐,在门口立了一会儿之后,也没有进去。
一道门,如同楚河汉界一般,横在两人之间。
回到了养心殿之后,谢雪斐喊了濯云进来,直接就问道:“钦天监怎么说?”
濯云:“刘大人说,接下来今年最好的日子,是七日之后,次一些日子,便要等到五月中旬。”
说到后面,濯云神情有些犹豫。他对谢雪斐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恐怕没有耐性等到五月。
果然谢雪斐立马就下了决定:“那便七日之后吧。”
濯云略有忧虑问道:“公主那边……”
“七日之后吧。她那边,你无需多管。”年轻的嗓音微微带了点冷感。
濯云便不再问。又给他禀报封后大典的筹备事宜。
皇帝要于七日后举行封后大典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快传到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叶渃听闻时,正在凤彩宫吃着梅干。如今怀孕,她酷爱吃些酸酸甜甜的东西,虽然谢雪斐禁她足,但她也不会亏待自己。而谢雪斐,自然也没丧心病狂到缺她东西。
碟子里的李子很快就吃完了,叶渃却觉得并不够。最后一块梅干肉放进嘴里前,她对盈绿道:“你去,让人再拿一些进来。”
丝毫不对封后大典有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