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凌雪珺只觉得阴风恻恻,整个身子都有些发麻,耳边隐隐听到有唯恐天下之乱之声:“哇!今日这酒觞绝对是中邪了!”
“是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啊!”
“嘿嘿,缘分这种事,怎么说得清?”
除了男子的调笑之声,凌雪珺耳边也隐隐传来女子酸溜溜的声音:“她怎么会两次都把酒觞放到六郎身前?”
“就是,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
……
听到众人的议论,说得自己好像故意在招惹那个冤家似的,凌雪珺简直欲哭无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起去将自己藏起来。
这老天爷是不是专门与人作对啊!前世想要与顾骞有情缘,却求之不得。今世想离他远远的,却偏偏被拉了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李晃看着一脸窘迫的凌雪珺慢慢走了回来,又瞅了瞅面无表情的顾骞,说道,“你们俩之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看,你们俩也是郎才女貌,既然如此有缘,我要不要跟顾大将军说一声,让他请父皇为你们指婚?”
凌雪珺一听,吓了一大跳,面色一下变得苍白。她连忙对着李晃叫道:“王爷,万万不可开这玩笑!小女子只不过是九品小官之女,不敢高攀顾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如果流觞也说得上缘,那不是今日只要有姑娘把酒觞浮到男子面前,都要请陛下赐婚了?”
“别人可不像你们,你们俩浮的酒觞,都互相停到了对方跟前啊。”李晃似笑非笑道,“而且,你两次放的酒觞都停在了六郎面前。”
“王爷,你可千万别拿我取笑了。”凌雪珺简直都要哭了,“你再这么说,顾公子可生雪珺的气了。雪珺有自知之名的,还请王爷手下留情。”她不想与顾骞扯上任何关系,李晃此言若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自己还怎么在这京城说亲啊?
看到凌雪珺急着要与自己撇清关系,顾骞心一冷。果然,她对自己已无任何情意。
李晃见凌雪珺楚楚可怜的模样,笑了笑,转过脸,又见顾骞双唇紧抿,面色略微发白。他愣了愣,真以为顾骞也不愿再与凌雪珺扯上关系,被自己这么说了有些尴尬。他随即笑了笑,说道:“那好,言归正传!六郎,该你赋诗了。”
顾骞此时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再赋诗?他默了片刻,站起身来,端起酒觞,对着李晃高举着酒觞深深一躬,说道:“王爷,我认罚。”说罢举觞,将觞中之酒全部饮下。
此时,溪流两端的人都怔住了。顾骞的才名冠京城,他怎么可能会赋不出诗来?
凌雪珺也很意外,她怔怔地望向顾骞,只见他也放下酒觞,两眼望向自己,眸色苍凉,她心轻轻一跳。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先前说的那番话惹了他不开心?也是,堂堂顾六公子,从来只有他拒人的,哪有别人拒他之理?不过,用不了多久,吴翎来了京城,与他情意相通,他眼中便再也没有旁人了吧。
想到这里,她便不再看他,回过身去,与罗吟霜说话。
看着凌雪珺冷冷地转过脸去,顾骞的眼神越发的清冷。
“雪珺,六公子是不是有些醉了?不然,他怎么会赋不出诗来?”罗吟霜的眼睛还望着顾骞。
凌雪珺顿了一下,然后强笑着说道:“我不知道。”
罗吟霜转过眼来,一脸艳羡地望着凌雪珺,说道:“雪珺,你运气真好,放了两回酒觞,居然全放给了六公子。”
她一愣:“这算运气好?”可她怎么觉得是自己运气背呢。
“这还不算运气好,怎样才算?”罗吟霜的眼睛又看向顾骞,眼中光华莫名涌动。
看到罗吟霜如此模样,凌雪珺心头微微一动,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前世罗吟霜与自己绝交,并不仅仅因为自己负了罗霖害得他远走塞外,还有可能因为自己嫁给了顾骞?
可前世并没发现罗吟霜对顾骞有情意?她细细想了想,心头一阵自嘲。前世有顾骞在场时,自己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眼中全是他,哪里还看得到旁人?罗吟霜若把自己的心意悄悄地藏了起来,自己哪里还会发现她这些小心思?这一世,罗吟霜知道自己对顾骞无意,自然便不在自己面前掩饰了,所以才会被自己看出来门道。
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罗吟霜的眼睛有意无意都瞟向顾骞,愈发确定自己心中所想。
顾骞饮完酒后,也不会去浮酒觞,坐在原地没有动。李晃见他心情似乎有些不佳,想着时候也不早了,大家还要回城,便宣布结束今晚的曲水流觞。
众人便纷纷告辞回城。因凌雪珺是搭乘顾蓁的马车前来,因而,顾蓁还专门派了一辆车送凌雪珺回城。
临别之时,罗霖特意带着罗吟霜到马车前送别凌雪珺,邀请凌雪珺得闲之时过府游玩。见罗霖对自己如此热情,凌雪珺那小心思又活络了起来。看来,先前罗霖只是因为与自己还不熟悉,才会表现得对自己疏离。时日久了,他说不定还会像前世那般对自己自己的。
回到郡主府,夜色已经深了。明慧郡主此时还未歇息,听到门房禀报说凌钰兄妹三人已经回府,她忙迎了出来。一见到凌雪珺,明慧郡主便上前拉过她的手,关切地问她今日之行可还顺利。
凌钰兄妹三人自然捡好的说,将凌雪珺与罗霖、顾骞那就不清理还乱的事情略了过去。
明慧郡主听说凌雪珺所作之诗得了李晃夸赞,很是高兴,又与三人坐着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回屋歇息。
次日晚间,凌钦从白鹿书院回来时,告诉明慧郡主和凌雪珺,说有去过桃花会的贵女,将昨晚众人所作之诗说给了岳夫人听。岳夫人听到凌雪珺的诗,十分喜欢,请她明日去书院饮茶呢。
听到凌钦的话,凌雪珺倒不觉意外。她前世是岳夫人的学生,虽然隔了一世,又拜了邱夫人为师,但毕竟写诗作词是岳夫人所教,早已形成了习惯,她也跳不出来。因而,她作的诗对岳夫人的胃口,也属平常。
明慧郡主听说岳夫人叫凌雪珺前去见面,却十分高兴。凌雪珺虽然是自己的侄女,但凌家的门第毕竟不高,她父亲凌昌谌还是在淮北节度使潭汾的举荐下,才谋得一九品小官的职位。而这白鹿书院却是京城第一书院,岳夫人更是名声在外,她一手教出的女学生,可是世家大族选妇的首选。凌雪珺若是能得岳夫人的赏识,对她说亲是极为有利的。因而,明慧郡主极力主张凌雪珺去见岳夫人。
凌雪珺与岳夫人前世毕竟是师徒一场,前世生死一别,已近十年未见,于情于理,她也应该去见见自己前世恩师。因而,见明慧郡主叫她去书院,她也就顺势点头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领导又叫我出差,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回来晚了,码不出来,就请一天假。
凌雪珺吟的诗是唐代殷尧藩《游南山寺二首》
第22章 签文
次日,凌雪珺便与凌钦一起去了白鹿书院。白鹿书院就在京城东郊,前世,凌雪珺曾无数次来过这里,因而,再一次踏进书院大门时,她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凌钦以为她不识路,便将她带往女学那边。兄妹二人到的时候,岳夫人正在准备授课的讲义,看见凌钦带着凌雪珺走过来,她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迎了出来。
凌钦走到岳夫人面前,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夫人,这便是我家三妹凌雪珺。”
凌雪珺赶紧行礼道:“雪珺见过夫人。”
“凌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岳夫人忙将她扶起。
凌雪珺抬起头来,看见前世对自己如同慈母一般的岳夫人,如果就站在自己面前,眼中不禁微润。
而岳夫人在看见凌雪珺的时候,如同明慧郡主一般,也觉得这位姑娘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牵引着她不得不去喜爱她。她拉过凌雪珺的手,温柔地说道:“昨日听我一个女学生说了凌姑娘那晚在齐王别院作的诗,我很是喜欢。”
“夫人抬爱了。”凌雪珺微笑道。
“凌姑娘文才出众,不必过谦。”岳笑夫顿了片刻,又说道:“对了,特别是那句日暮风吹红满地,我最是喜欢。这意境简直太美了。”
凌雪珺笑了笑。
“对了,你会对诗吗?”岳夫人又问道。
“会一点。”凌雪珺点了点头。
岳夫人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画眉生新月。”
凌雪珺怔了一下,随即应道:“点唇似初蕊。”
岳夫人说道:“水清鱼读月。”
“山清林沐光。”凌雪珺道。
“萧声遥呼关山月。”岳夫人道。
凌雪珺应道:“笛韵震破水底天。”
见自己对了几句诗,凌雪珺皆很快对上来,岳夫人不禁点了点头,笑道:“好,姑娘果然好文才。”
“谢夫人夸赞。”凌雪珺垂眸道。
岳夫人又说道:“对了,今日早晨我刚画好了一幅雪梅图,还没来得及题诗,凌姑娘帮我看看可好?”
闻言,凌雪珺轻声说道:“蒙夫人不嫌弃,雪珺愿意一试。”
见凌雪珺落落大方,毫无怯意,岳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差人将画拿了出来。侍女将画展开,凌雪珺凑上前一看,只见一枝寒梅傲然映入眼中,绯红的花瓣上含着新雪,轻轻一嗅,仿佛有暗香从鼻端沁入。
“凌姑娘,请为拙作题诗。”岳夫人笑道。
凌雪珺思索了半晌,缓缓吟道:“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吟完,她一脸忐忑地望着岳夫人,也不知自己所作之诗能否让岳夫人满意。
岳夫人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即笑了笑,伸出手拿起桌案上的笔,在砚台里蘸起墨汁来。
见此情景,凌雪珺以为岳夫人不喜欢自己所作之诗,想要另作一首,心中不禁微微有些失望。没想到,岳夫人将笔提起后,却递到她的眼前。
她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岳夫人。
岳夫人含笑说道:“既然作好了,为何不题上去?”
凌雪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禁惊喜道:“夫人,你真让雪珺在你的画作上题诗?”
“为什么不?”岳夫人扬了扬眉,说道,“你这诗的意思境,与我这画的意境很是贴合。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不让你题。”
凌雪珺赶紧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夫人不嫌弃。”
“凌姑娘说哪里话,你愿意为我题诗,该是我谢你才对。”岳夫人赶忙将笔放下,将她扶起来,“好了,别多礼了,来,题诗吧。”
“是。”凌雪珺点了点头,然后才执起笔,在岳夫人的画上,将自己先前所赋之诗题了上去。
凌雪珺为岳夫人题诗之事很快便京城传了开来。要知道,能在岳夫人的画上题诗之人寥寥无几,皆是几位当世大儒。凌雪珺声名一下在京中打响,已经有人家表示有结亲的意愿了。
不过,以凌雪珺心中,却还是想着能与罗家结亲,因而明慧郡主来探她的话时,她一直没有松口。明慧郡主在此事上倒还开明,何况有意愿结亲那几家,她也不是很满意,也就由着凌雪珺去了。
一日,凌昌谨从官衙回来,跟明慧郡主提起,说自己过几日要出一趟远差。
明慧郡主一听,眉毛抬了抬,问道:“太后就快做大寿了,你还要去哪里?来得及赶回来给太后做寿吗?”
凌昌谨笑笑说道:“就是因为太后下个月要做大寿,我才要出这趟差。南朝那边派了七皇子吴王朱沅前来为太后祝寿,陛下命我前往界河迎接他前来京城。”
“哦。”明慧郡主这才释然。
听了凌昌谨的话,凌雪珺眼皮却跳了跳。
前世也有南朝七皇子前来为太后贺寿之事,当时也是凌昌谨去迎的朱沅,不过他这一去,却出了大岔子。
南朝与北朝都是汉人天下,一百年前,两朝结盟划江而治,百余年来,双方恪守约定倒也相安无事。遇有重大庆典,两朝还会互派使臣朝贺。
吴王朱沅是南朝靖安帝第七子,是宠冠后宫的许贵妃所出,而太子朱清则是王皇后所出的。因为靖安帝宠爱许贵妃,爱屋及乌,本就对朱沅看重许多,加之朱沅自幼便聪明伶俐,更是深得靖安帝之心,南朝一度传出靖安帝想要废嫡立庶,不过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这回北朝太后大寿,靖安帝派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前来恭贺,也表明南朝对北朝的重视。礼尚往来,北朝便派了礼官前往界江相迎。凌昌谨不仅在礼部任高职,而且还是明慧郡主之夫,自然是最合适的礼官人选。因而,这重任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凌昌谨接到朱沅之后,一路风尘便往京城赶。不料在抵达京城的前一晚,朱沅在驿馆被刺客行刺身亡。靖安帝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大为悲恸,更因此与北朝交恶,发兵攻打北朝。
前世,顾骞便是在此乱世之时,随父亲出征抵御南朝进攻的时候,立下了大功,从而直上青云,不到二十岁便做了正四品的忠武将军。靖安帝死了最器重的儿子,又被顾家父子所败,气极攻心便驾崩了。
太子朱清登基后,北朝知道朱清本就与朱沅不和,便派人前往南朝和谈,要求南朝撤兵,两朝固守祖先的盟约。不过,因为南朝的皇子朱沅,毕竟死在了北朝,说起来北朝也有些理亏,最终北朝赔了一百万两银子给南朝作为军费,双方才真正休了干戈。
凌昌谨因为办事不力,按律例不死也得流放三千里。皇帝看在明慧郡主的面上,手下留情,只将他降了五级。凌昌谨因此前途尽毁,大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连带着凌钰和凌钦也受了他的牵连,出仕时只谋了个闲差,兄弟俩空有满腹抱负无法施展,遂郁郁寡欢。
想到前世因为迎接朱沅之事,给凌家一门带来的噩运,凌雪珺一阵心悸。如果这一世,还是凌昌谨前去迎接朱沅,一旦朱沅还是被人所害,前世的一切都将重演。
可是,她又不敢将前世的实情告诉凌昌谨和明慧郡主,他们肯定会以为自己犯了失心疯,不仅不会信自己,还会对自己严守防范。
那可要怎么办才避免这噩运呢?
凌雪珺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突然,她眼前一亮,心中便有了主意。她抬起头,对着凌昌谨笑着说道:“既然伯父要出远门了,那雪珺明日便去灵觉寺,为伯父求个平安符。”
凌昌谨望着凌雪珺,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雪珺可真有心。”
凌雪珺微笑不语。
次日,凌雪珺天刚亮便出门去了灵觉寺。
刚进寺门,便看见智明带着几个小师弟在院中打扫。凌雪珺将青芽留在门边,然后快步走到智明跟前,大声唤道:“智明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