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对上一双昏暗光线里也水雾迷蒙的眼,这双眼只看着他,透着祈求。
陈绥心里闷闷的,沉重得嗓子眼都堵住,有些发涩。
抬起那只自由的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我不走,上来陪你。”
闻喜之依旧没肯松开他。
别无他法,陈绥只能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上了车,车门拉过来,按开后排的车顶灯。
他的车时常只有他自己坐,最多加个闻喜之,不给别人当司机,因此后排经常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东西。
此刻在一堆乱糟糟的纸袋里翻出一个,打开来看,是下午那会儿跟人谈项目结束后,路过睡衣店买的两套情侣睡衣,他跟闻喜之一人一套。
现在衣服都湿了,正好派上用场。
“衣服都湿了,换一套。”陈绥把那套女士的拿出来,“就在这儿换,我看着害羞吗?”
闻喜之呆呆的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保持着抱住他胳膊的姿势一动不动。
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叫人看着都心软。
陈绥不知道她在家里都经历了什么,上午送她回家那会儿还好好的,跟他生气,不愿意搭理他,这会儿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肯信他。
她这样,他也不敢问,怕又逗她哭。
“换了衣服再抱。”陈绥拉着她胳膊挪开,抱她放腿上,面对面坐着,“我帮你换。”
出乎意料,闻喜之没有害羞地拒绝,反而点点头:“嗯。”
陈绥帮她脱衣服换衣服,心无杂念,纯粹至极,动作温柔,极有耐心。
边换边哄:“我们之之今天真乖。”
不知这句话又哪儿触到她控制泪腺的神经,一说眼泪就滚了出来。
“怎么刚夸一句又哭了。”陈绥用大拇指指腹把她新流出来的眼泪擦掉,低头亲亲她眼睛,“你是小宝宝吗,这么爱哭。”
这么多年,陈绥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能这么自然而然地说这么肉麻的话。
这让那帮朋友听见,指不定得以为他沾了点儿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
闻喜之埋进他怀里,环住他。
真的是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吗?
从小到大,在家里她很少哭,所以一直被忽视,而在陈绥面前,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好像就总在哭,却被他关怀备至。
雨下得大,先前那会儿两人衣服已经全淋湿了,紧贴在皮肤上。
这会儿陈绥刚给闻喜之换了睡衣,还没扣前面的扣子,被她这么投怀送抱地一扑,胸前的感觉特别明显。
陈绥抬着双手,也不知该不该将她抱住,低头逗她:“这么抱,是要跟我车.震吗?”
他本意是开句玩笑,女生脸皮薄,这么一说应该也就松开了。
偏偏闻喜之今晚不仅没松开,反而抬手勾住他脖颈压下来接吻。
她主动的时间不多,虽然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陈绥也没有推开她,任由她亲,垂眼替她一粒一粒地扣上睡衣扣子。
闻喜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亲,只想占有他。
占有面前这个人,想要他只是她一个人的。
睡衣扣子已经被全部扣好,陈绥掐着她腰往上提,忙里偷闲地离开她的唇说话:“换裤子。”
闻喜之崩溃:“你怎么不亲我……”
“先换裤子,别感冒。”
相比于她的主动,陈绥简直心无旁骛,清心寡欲,像个六根清净的僧人。
闻喜之洗澡洗到一半打的电话,听说他要来接她,胡乱地冲了澡换了衣服就跑出来,
裤子是宽松的休闲裤,轻轻一扯就扯掉。
陈绥抱她在腿上坐着,胸膛贴上她后背,下巴搁在她肩头,抓着她脚腕往裤腿里塞。
像给小孩换裤子。
闻喜之愣了下,眼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呆呆地低头看着,两条腿都穿进了裤腿。
屁股被拍了下:“抬起来。”
莫名羞耻。
陈绥什么也没多想,把睡裤帮她提好,抱她放一边坐着玩,三两下给自己也换了衣服。
他动作快,闻喜之也没敢看,偏着脑袋看窗外。
寂寥的雨夜,外面空无一人。
没人来找她。
这个结论令她有些难过。
隐约中似乎听见手机在响,声音很轻很模糊,闻喜之辨认了一阵,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
装在手提包里,跟伞一起丢在了路边。
她要下去拿,陈绥先她一步推开车门下去捡回来给她,顺路把伞也捡上。
刚换的衣服,跑这几步路,又淋湿了一些。
但好在也不算夸张,没多大事。
是孟佩之打来的电话,问她这么晚去哪儿,怎么没开车。
闻喜之胡乱找了理由搪塞,说公司临时有事要加班,同事顺路过来接上她一起走的。
孟佩之又关心了她几句,挂了电话。
那阵矫情过去,闻喜之又觉得自己太过幼稚,竟然因为这种事哭成这样。
她很擅长自我反省,回回总喜欢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短短几分钟的电话,已经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陈绥安静地在一旁听着她接电话,等她接完,见她不像刚刚那么崩溃,这才试探着找她今晚哭的原因:“跟家里人吵架了?”
“没有。”闻喜之低头抠手机玩,心虚又难为情,怕他知道自己因为什么哭而嫌弃自己,“一点小事,已经好了。”
已经被他的爱治愈好了。
陈绥碰了下她头:“骗谁?”
“……没有骗你。”
“真不肯跟我讲?”
“真没事……”
“行。”
见她不肯说,陈绥也不追着问,推开车门下去,上了驾驶座,启动引擎,倒车转向。
他的态度算不上冷淡,但闻喜之还是感觉到他不开心了。
是在不开心自己不愿跟他敞开心扉?
可是……
害怕不被他理解,害怕被他嫌弃。
好像,没办法承受那样的后果。
但也许应该相信他的。
闻喜之打定主意,鼓起勇气,正想叫他,车却瞬间停在了路边。
陈绥气势汹汹地推开驾驶座车门下来,一把拉开后车门钻进来,按着她就开始亲。
又亲又咬,像在发泄什么。
等她轻声呼痛,停下来,大拇指指腹狠狠擦过她柔软嫣红的唇瓣,气狠狠地骂:“你白眼儿狼?我连衣服都帮你换,就差没当你爹,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嗯?”
果然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闻喜之手指抠着座椅,整个人局促不安,嗓音软绵绵的:“那我跟你说了,你——”
一想到他可能会因为这个嫌弃自己,闻喜之就难过又失落,低着头,小声地补充:“你要保证,永远爱我。”
陈绥又气又乐:“你小孩儿吗,还要保证?”
“……”
“行,我保证。”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闻喜之放心了。
虽然还是有点难为情,但也一五一十地讲完。
“其实我都知道的,小十他是弟弟,照顾他是应该的,他喜欢闯祸,比较叛逆,多关注他也是怕他变成一个坏人。”
“妈妈叫宁宁跑快点儿免得淋雨,是因为她是小十的女朋友,又是第一次上门见家长,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他们忽视我,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会照顾好自己,因为我一直很懂事。他们不是不爱我,只是……”
只是她也不知道,这份爱里,有没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懂事听话才产生的爱意。
如果自己也学坏,他们的爱是不是就会少一点。
陈绥安安静静地听她讲完,中途没有插话。
听完后,沉默好一阵。
他并非全然不知情。
只是没想到,于她而言,已经到了如此难受的地步。
“笨蛋,不会跟他们讲吗?”陈绥掌心贴着她头顶,大拇指指腹轻轻地揉她额头,“怎么能这么委屈自己。”
“我怕他们没有那么爱我,可是我又知道,他们是爱我的,只是我也不确定……”
闻喜之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无伦次。
“我就总是感觉,他们的爱只有那么多,爱了闻珩好像就不够爱我了。”
“可是闻珩他好优秀,他一直都比我优秀,我每次考试都考不过他,他也不止学习优秀,他好像什么都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