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所高中上面被打上一个大大的红叉。
最后定格在11月5日,新城高中。
预想中的红叉并没有出现,而是被一个圆圈代替。
旁边还有两行字——
今天崎源下了第一场雪。
我终于找到你了。
宋静原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上,眼前一片眩晕,几乎要昏过去。
眼眶酸疼得难以忍受,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棕褐色的地板上,晕出一片痕迹。
宋静原伸手去拿那些散落的卡面,翻过来第一张:
k7361次列车崎源——梅山
是一张火车票。
宋静原咬着唇内的细肉,因为太过用力,咬出一道口子,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腥咸一片。
她又去翻其他的卡片。
两张到梅山的火车票,两张到阳临的火车票,两张到津川的火车票,还有几十张到新城的火车票。
她读高三那一年,陈砚每周都会抽时间去一次新城。
……
宋静原忘记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房子里走出来的了。
脑海中只剩下那张泛黄的地图,被折了一次又一次的计划表,还有几十张车票。
她不知道陈砚是怎么找到她的学校的,她当时走得很干脆,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去向,更没留下一点线索。
她也没想过陈砚会去找她。
他算准了自己不会去大城市,只能在附近几个小县城生活。
所以他列出了她可能去的所有城市,用最笨拙的方法,一个一个找过去。
有一次是周五,他买了晚上十点的车票,应该是晚自习结束后过来的,到达新城的时候已经快要半夜了。
她无法想象少年一个人站在陌生的街头上,看着人潮涌动,该何去何从。
……
宋静原仿佛行尸走肉般在大街上游荡。
天空突然被乌云遮盖,黑压压一片,狂风肆虐张扬地拍打在道路两旁的树枝上,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不等人反应过来,密而大的雨点子迎面砸过来,穿透她薄薄的衣衫,凉意袭遍全身。
宋静原向旁边的屋檐下面跑,站定后发现身后是一家小酒馆。
正是很多年前那个平安夜,她和沈枝意来过的那个。
里面已经被重新装修过了,宋静原推门进去,玻璃门将外界的冷空气隔绝开,室内一片温暖,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酒香。
在角落的位置上坐下,头顶暗红色的灯光有些晃眼,服务生问她要喝些什么,宋静原对着桌子上那个单子,胡乱指了好几个,又要了一打啤酒。
那些酒很快就被送了上来,在面前摆了一排,花花绿绿的,好多她都没见过。
盯着看了半天,她拿起最右边那瓶倒在玻璃杯里,是淡粉色的液体,还挺好看。
她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
没有酒精的辛辣味,反而带着些甜。
她很久都没有喝醉过了。
也许喝醉了,心里的难过就会少一点。
*
陈砚从陆俊远那里出来已经快要十点了,本来打算八点就回家,但那帮兄弟不肯放他出来,后来还是陈砚说,再不回家今晚就只能睡沙发了,才勉强脱身出来。
中途他给宋静原发过一条消息,但是一直没回。
以为是小姑娘嫌自己没陪她,故意闹脾气,陈砚便到附近还没关门的花店挑了一束花,又去甜品店买了她最喜欢的草莓蛋糕。
小女生嘛,就得好好哄着。
刚刚下过一场雨,街道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铁锈味儿,寒风一吹,像是把利刃刮在脸上,生疼。
陈砚刚准备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拿出来,发现是宋静原打过来的电话。
他腾出一只手,滑动接听,话筒里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陈砚眉心微皱:“你是?”
对方解释自己是酒馆的服务生,说酒馆已经要打烊了,但是宋静原喝醉了酒没法走,问他能不能过去接一下。
陈砚要了酒馆的地址,立刻打车过去。
五分钟后,陈砚推开酒馆的门,看见宋静原伏在桌面上,面前摆了好几个空酒瓶。
“这都是她一个人喝的?”陈砚问一旁的服务生。
“是的。”
陈砚付过钱,礼貌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把宋静原从椅子上扶起来,打横抱在怀里,小姑娘脸颊喝的红扑扑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感受到身上的动作,她迷茫地睁开眼睛,看见陈砚,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手指碰了碰他的侧脸,最后用力掐了下。
陈砚:“……”
“是你吗陈砚?”她瞪着一对大眼睛,瞳仁圆溜溜的,像是两颗黑葡萄,特别亮。
“不然呢?你还想让谁接你?”陈砚没好气地抱怨。
出租车在门口等着,陈砚把人放上去,手一直护在她头顶,怕磕到她。
宋静原刚坐下就主动往陈砚那边靠,脑袋在他肩头蹭了蹭,发丝都变得凌乱起来,黏糊糊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陈砚没动,而是问:“为什么一个人出来喝酒?”
宋静原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自言自语:“你怎么不抱我。”
陈砚:“……”
他彻底服了。
陈砚抬手穿过她的胳膊,宋静原顺势揽上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出的热气拂过陈砚耳郭,让他喉结一滚。
“满意了?”他拍了拍怀里的人。
宋静原拖着尾音“嗯”了声,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陈砚怀里。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来这里喝酒?”
宋静原胡诌:“走到一半下雨了,我又没带伞,就想着进来躲雨。”
陈砚:“……”
“你当我傻子么?”他气得笑了下。
没见过谁躲雨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的。
不过他没能等到小姑娘的回答,没过多久,怀里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陈砚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既无奈又好笑。
车平稳地在浑河北路停下,陈砚抱着她从车上下来,怕吵醒她睡觉,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手上还要拿着鲜花和蛋糕,从院子到门口不过十几米的距离,走得他格外累,浑身肌肉酸痛。
房间里的灯被打开,陈砚将人放在沙发上,从抽屉里找了两片醒酒药,端着温水,挠了挠她下巴:“宝贝儿?”
宋静原睡得很轻,几乎立刻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客厅的景象,问:“我们是到家了?”
“嗯,先把这个喝了。”
宋静原接过药片:“这是什么?”
“醒酒药。”
她乖乖喝下,目光又扫到陈砚放在一旁的鲜花和蛋糕,眨了眨眼睛:“那又是什么?”
好像什么东西都值得问一问。
陈砚从鼻腔里轻哼一声:“给某个小没良心买的礼物。”
“是我吗?”
陈砚故意气她:“不是你。”
“你撒谎。”宋静原鼓着腮帮子,“就是给我买的。”
不等陈砚回答,宋静原又自言自语了起来:“你对我真好。”
“从前你对我就很好,每次都是你包容我,从不和我生气。”说着说着她眼泪就出来了,晶莹又滚烫,像断了线的珠子。
陈砚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抽了两张纸过去给她擦泪,把人抱在腿上,指节蹭了蹭她发红的鼻尖,语气温柔:“宝贝儿怎么了?怎么哭了?”
宋静原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和老公说说。”
“没有不开心。”宋静原头埋的很低,越说声音越小,“我就是觉得,我对你太不好了。”
陈砚愣了秒:“你对我怎么不好了?”
“哪都不好。”宋静原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让你为我操心,跟着我受苦。”
陈砚猜她八成是想起以前那些糟心事儿了,刚准备开口哄,又听见宋静原喊他的名字:“陈砚。”
“嗯?”
“对不起。”
“好端端道什么歉。”
“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宋静原断断续续地说,“去哪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这样你就不用像是大海捞针一样,满世界找我了。”
陈砚僵了下,想起来自己有些东西放在旧房子里没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