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从没有离开宫苑这样久的时间。
小公子从叁岁开始就没有和小婢子分开这样久的时间。
从夏末到春末。
军营里没有人把他当作公子看,据说是代王交代下来的,一视同仁。
据说代王已经给公子慕求娶了鲁国的公主葙,满朝文武都充斥着代王将要立公子慕为世子的流言。
而做不成世子的公子,就要被磨练成为世子手里最锋利的刀。
他第一次知道,离了那宫苑他就什么都不是。
他不再能决定别人的生死,甚至不能自己主宰自己的生活。
见了那么多马革裹尸,每天住在满溢着血腥味的营帐里,他只觉得反感和厌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以前会喜欢鲜血的味道。
他也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杀戮。
或许是因为,小婢子的血是甜的。
或许是因为,他只是喜欢看她濒死的状态,却从不希望她死。
又或许,所有的一切只和女人玩起来才有趣,战场上的都是些泛着恶臭的男人。
白天被训练得再惨再累,晚上仍然是睡不着。
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小婢子睡在他的屏风外。
他一直都是如此,半夜容易惊醒,他的小婢子每次都能出现在他面前,露出她还没长出来的幼齿,朝着他笑。
坐上他的床,解开她的肚兜,把她的左乳塞进他的口中,环抱着他小小的身躯,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听不出曲调的歌儿,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小公子想,只不过是习惯了。
只不过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日子会结束。
只不过在那个怀抱里才能睡得安稳。
那一天吴潘夫人的人终于有机会接近了小公子,他连犹豫都没有,就要那人回去把他的境况形容得再惨上十倍,求母亲帮他离开这里。
回宫苑的那天下了雪,明明已是四月天。
没有心情应付吴潘夫人以及一众侍从的嘘寒问暖,他只问了一句那个小婢子呢。
他被送到军营前交代过要把她治好的。
吴潘夫人变了脸色,却还是派人去寻了。
来人回报说,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看到那个小婢子了。
那小婢子似乎独来独往,不与人说话。
只因每日的工她都会按量做完,婆妇们更不会去注意一个小婢子,她渐渐地失去了存在感。
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甚至没有人知道每天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做工,还是这个人的灵魂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只是每天来这里重复做着生前的事罢了。
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愤怒的情绪了,小公子从侍卫的的腰间抽出一把刀,不发一言的向外走去。
他走得那样急,满宫苑的人甚至都没能追上他。
他就一直走去了偏苑,一路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双目赤红,偏苑的人都拦他不住,直到他闯进公子慕的寝房。
他什么多余的都没想,他只是觉得造成如今这一切的人都是代慕,他只想去宰了他。
他一刀插了下去,卡在了床板里,刚好把婚床上的两人分了开来,那位鲁国公主失声尖叫着,那刀银晃晃,透着红光。
一路上的浴血,加上军营里的磨砺,少年人身形成长的巨大变化,还有他满脸地狱般的戾气,让公子慕的心肝都剧烈地打颤,他已经拔出了刀,下一刀就要朝向自己了,死亡的预感距离公子慕从来没有这样真切,这样近过。
那一瞬间求生的本能让公子慕突然明白了一切,他脱口而出:“千姬!她可能在假山后面,豫园!豫园的假山后面!”
他看见公子万的脸上恢复了人气
他看见公子万的眼中恢复了光彩
他看见公子万拔出刀,一句话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刀拖在地上,划出一条蜿蜒的血线。
他瘫倒在了床上,气力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