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中崔思媛一直没有开口,安静旁听,不苟言笑,手中的水性笔摘开了笔帽,稳稳盖在后头。桌面上摆放的是一迭简历,用黑色钢夹整整齐齐收纳,翻开的正是薛心媛的那页。她的个人介绍中规中矩,语言流畅,偶有出彩,可更胜在积累沉淀的气势,优秀的工作履历也为她在崔思媛心中的印象更上一层,几乎一拍定音通过。
所以在崔思媛终于开口问出一个问题后,薛心媛心里就有了预感,稳了。
面试结束,走出会议室,薛心媛看了一眼锁屏时间,比她预想的久一些。总公司开出的薪酬比她现在的工资多了将近两倍,但高薪资也意味高风险,面试通过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考核不理想照样会下调回原本的职位,面临的压力相当大,但与其说是压力不如叫做挑战,更何况工资实在是高。
崔思媛与人事部门花了将近两天进行面试,将最终名单交由崔远签订后在公司官网中公布。只要有心人细究就能发现名单中的前二十位皆为女性,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但对于崔远集团并不会造成任何损失,能者优先,择优选取,如果名单中皆为男性就没有人异议了吧?
崔思媛只笑笑,倒档将车稳当当倒入车库。
回到家时灯全开着,客厅收拾得整洁,主卧浴室里传出水声。崔思媛踩着拖鞋打开了冰箱,打开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坐到小吧台上。房子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平时只有她回家,裴礼予才会开火,油烟并不多。比起喝酒,她更喜欢喝无味的冰水,单纯解渴而已,不需要任何滋味,肠胃功能也十分坚强,少有腹痛。
她打开手机浏览微信消息,最新一条来自陆钰。十分钟前,他问周末是否能在缘山城见面。
“思媛。”
耳鬓间传来湿热的气息并未打断她的思绪,贴近自己的是男人火热的胸膛,崔思媛早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只不过没有抬头回应。裴礼予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身,在头顶落下一个轻吻,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即使用了毛巾擦个半干,发梢也仍在滴水。
“你的头发好湿,快去吹吹。”
崔思媛扭身推开他,不满地用手擦去滴落自己脖颈的水珠,玩笑般抹在裴礼予脸上。
“知道了。”裴礼予笑着躲避却难逃魔爪,他握住崔思媛的手腕,高挺的鼻尖轻蹭掌心,亲上两口,转身又走回了浴室,传出吹风机嗡嗡的声音。
崔思媛视线转回手机,回复了个“好”。
她再喝下一口冰凉的水后盖上瓶盖,将其一同带回卧室。除了主卧以外的灯都关上了。
陆钰回国快有小半年了,在她的帮助下陆家的资产在国内注册完毕,两个月前已经在高新区租下了一栋办公楼,招聘信息挂满了各大网站。但她妈仍旧没有得知陆钰母亲陆秋君回国的消息,甚至她的行踪也丝毫不明。
改革开放初,沿海经济趋势向好,崔家属于当地有名的大家族,当家人巧妙地利用了信息差向银行借得大量贷款购买地皮、投入工厂,开展海外贸易获得巨额利润,越做越大。崔家作为国家重点关注对象,在经过一系列整改规范后私有产业所剩无几,后辈的工厂趋于倒闭,直到崔远力挽狂澜后才得以起死回生。陆家和崔家的发家史大同小异,不同是陆家向海外发展,在陆秋君与相处二十年的丈夫离婚后,她带着陆钰出了国。
陆家产业在陆秋君手中风生水起,而却在十年后突然回国,业内竞争对手多有忌惮。不过,照崔远的话说,陆秋君的性子本就有些古怪,随心所欲,毫无定性,还有点强迫症,有了念头便难以掐断,立刻落实,如此一来也不奇怪了。她的手腕足以支撑想法。
“思媛,先去洗澡吧。”
裴礼予从浴室出来后一身清爽,头发蓬松搭在额间,他伸手往后拨了拨,走到衣柜旁:“我帮你找睡衣。”新洗好的睡衣凑近闻有股扑鼻的清香,裴礼予回头,发现崔思媛还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坐到崔思媛身旁,问:“怎么了?”
崔思媛帮他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启唇笑道:“我们周末去缘山城泡温泉吧,难得休息。”
“好啊。”裴礼予的神情更生动起来,他边拿出手机边说:“那我们就定两天温泉别墅……”
“陆钰也去。”
裴礼予的话被打断,他看见崔思媛眼中饱含笑意。心中万分委屈不敢说出口,却要明目张胆写在脸上。
他母父双亡,在福利院长大,拼了命读书才考上好大学,在学校里他觉得自己和崔思媛是平等的,实际并非如此。崔思媛和他天差地别,她的家世、资源和眼界都是他不能拥有的,他就空有一身皮囊而已,只有像陆钰这般人物才堪配得上。
他靠着崔思媛才在a市站稳脚跟,周围人十分艳羡他当上了崔远集团的乘龙快婿,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崔思媛从未给过任何承诺,就算当狗,脖子上的狗牌也只是暂时的,可哪里还找得到像崔思媛这样的主人呢?无可否认,他贪婪又好逸恶劳,在被彻底抛弃之前,一定会把自尊降到最低紧抓不放。
“生气了?”崔思媛起身跨坐到裴礼予的身上,捏住他的双耳,语气不容抗拒,“是工作上的事。”
“远科电子的c项业务外包给你,嗯?”
手指不轻不重揉捏他的耳垂,裴礼予看着灯光下她根根分明的睫毛阴影,嘴角上翘却看不出笑意,他再傻也该警醒过来,一时间喉头生涩。
你说她在哄裴礼予,其实不是。崔思媛对喜爱的事物是从不吝啬的,但她有底线,如果碍到自己的事转头就给抛了,看都不再看一眼。这是一颗甜枣又是一个巴掌,明摆着在敲打裴礼予——我现在还是挺喜欢你的,但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坏我的事,这不是你该吃的醋。你有是因为我给你,别不知好歹。
这么些年裴礼予什么样子她都琢磨透了,再屈辱,送到嘴边的肉也会咽下去,别看他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相,心里指不定在哪个角落偷笑。
“好。”裴礼予笑着抱住崔思媛。
再摆脸色就不礼貌了,裴礼予清楚,今后崔思媛就算当着他面把陆钰怎么样,他也只能吞入腹中,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