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罪不罪的我是买家你是卖家平素生意往來这么多谁还不知道谁什么模样”盛文郁闻听再度笑着摆手整个人的架势与普通大客户别无二致
他也的确算是淮扬商号的大客户特别是最近几年朱重九为了扶植汴梁红巾为淮扬承担压力敞开了向友军供应各类武器而汴梁这边虽然也努力仿造出了合格的火炮及板甲质量却始终照着“进口”货差了一大截产能也一直跟不上消耗再加上淮扬所产的各类新颖奢侈品又是红巾军高级文武的心头最爱所以汴梁和淮扬双方之间每年都有上百万贯的财货往來双方的负责人明里暗里都沒少接触
只不过以往盛文郁是付款方而张掌柜是淮扬商号派遣在汴梁的生意骨干所以都是后者带着礼物主动到平章府拜望此番则恰恰相反卖货的一方端坐在家而付钱的一方却乔装打扮找上门來
俗话说事物反常必然为妖张掌柜稍一琢磨就明白汴梁红巾内部最近肯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而偏偏这几天街市上极为太平除了早晨有一股红巾军从陈留赶回來夸耀武功之外根本沒有任何特别能吸引人注意的情况
既然百思不解他就不继续胡乱猜测先陪着客人喝了几口茶聊了几句最近的天气变化然后再度站起身笑着拱手“盛老哥乃国之栋梁百忙之余还抽空光临蔽号真的令蔽号上下受宠若惊只是不知道老哥哥今天所说的大买卖”
“先不急先烦劳掌柜回答盛某一个疑问”盛文郁摆摆手脸上浮现出几丝诡异的笑容
“老哥您请讲”张掌柜心里猛然打了个哆嗦却不动声色地拱手
能让一国平章登门垂询的事情肯定不会太简单而扪心自问淮扬商号汴梁分号从沒做过任何触犯地方律法的事情一年四季该给各个衙门的孝敬也未曾短少分文盛文郁这么高的官职按道理沒有必要亲自过來鸡蛋里挑骨头
正困惑间却见盛文郁也站了起來非常郑重地向自己拱手“盛某想请教贵方朱总管此番北伐胜算到底有几分”
“这”张掌柜顿时如遭雷击虚抱在半空中的右手本能地就往自家腰间落然而才落了一半儿他又猛然警觉摇摇头笑着道:“大人言重了你要是问我淮扬商号一年能提供多少四斤炮多少货船和铁甲张某也许还能大概去探听一番北伐乃军国重事连知府一级的官员都未必有资格参与张某一介跑腿的商贩怎么可能知道胜算有几分”
“呵呵”盛文郁根本不想反驳只是笑着摇头
汴梁红巾虽然不像淮扬那边细作遍布天下可照搬自宋朝的皇城司也不是个滥竽充数的衙门经过这么多年的明察暗访早就知道了淮扬商号的最大股东就是朱重八本人当然也不可能相信像张掌柜这种独当一面的人物跟大总管府半点儿瓜葛都沒有
只是以往为了维护双方之间的关系汴梁方面从沒将淮扬商号里的掌柜和伙计们当成细作來处理罢了同样对于汴梁方面打着经商名义安插在淮扬的一些细作淮扬的军情、内务两处也采取了明松暗紧的策略沒有公开捉拿或者驱逐
“不过张某当时听人说”被盛文郁笑得汗流浃背张掌柜只好硬着头皮应付“听人说此番北伐难并不难在战事上以我淮安军的实力打破大都是早晚的事情不可能遇阻而还但是”
又向盛文郁拱了下手他郑重补充“但是打下來之后能不能于大都城内站稳脚跟却是谁都不敢保证大人若有良策不妨当面赐教张某即便是拼着被东家降罪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大人的谏言送到大总管面前”
第六十三章 后路 中
这是他权限之内所能透漏的最多秘密同时也是大总管府北伐前对所有中级文武传达的基本前景展望朱重九本人不喜欢在自家人面前故弄虚玄而事实上以如今淮扬大总管府的庞大规模也的确不适合再弄任何虚玄从上到下每一个骨干都必须知道目标在哪才好心往一块想力气往一块使而不是为了迷惑敌人到头來反而乱了自家阵脚
实话当然最经得起推敲像盛文郁这种久经风浪的精明政客你如果故意对他虚张声势很容易就会被他识破然后心中产生隔阂而你越是对他坦诚相待他越会觉得自己受到了礼遇随即更加坚信他自己此行不虚
“蒙元那边可战之兵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万伪太子又带走了其中一小半儿淮安军以三个精锐军团合力北上蒙元那边即便使出全部力气也不可能挺到今年入冬”稍稍沉默了片刻“大宋国”平章政事红巾军天下兵马大元帅府长史盛文郁笑着点评“盛某才疏学浅不敢给朱总管乱出主意但是盛某却想提醒你家主公小心背后有人捅刀子”
“多谢大人示警”张掌柜受过专门的细作训练怎么可能听不出盛文郁话里有话立刻又弯下腰去郑重施礼“张某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将大人的提醒以最快速度送到徐州”
随即他又轻轻后退了两步干脆利落地从衣袖内的隐藏口袋里掏出一个窄长条形状账本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呈给盛文郁“此乃我淮扬商号专门为了携带方便而制作出來的一项新鲜玩意还请恩公笑纳”
“嗯这是何物”盛文郁沒想到自己的善意这么快就收到了回报愣了愣迟疑着接过账本
“此物称作支票专供大宗交易使用里边每一张面值一百贯撕下來來后可以到任何一个分号兑取铜钱、金银或者等值的货物见票兑现不问來路也只认票据不认人”猜到对方有可能不认识账本的价值张掌柜想了想用极低的声音补充
淮扬钱乃是用水力机械锻压黄铜板而成非但制作精美重量和含铜量也远远超过了市面上出现过的任何通宝所以眼下在整个中原地区淮扬钱都大受追捧一百贯华夏通宝可以兑换足色的其他各类铜钱两百五十余贯兑换粗制滥造的大元八思巴文铜钱甚至能换到三百乃至四百贯之巨
如此厚厚的一整本支票恐怕沒有一万贯也有七八千贯了对于眼下汴梁城内的任何官员來说无疑都是一笔根本无法拒绝的横财然而盛文郁在听完了张掌柜的介绍之后脸上却沒表示出任何开心之色反而撇了撇嘴将支票本轻轻地丢在了张掌柜自己的茶盏旁“掌柜的客气了恩公两个字老夫可是当不起至于这东西老夫如果喜欢随便动动手便是几大车实在无需张掌柜多此一举”
“这”张掌柜再度被憋得满脸通红的确无论是在淮扬商号还是在军情处里头他都算一等一的人才否则也不会被委以重任到汴梁城内潜伏然而跟陪着刘福通一路走到现在的盛文郁比起來他的本领和见识却差距甚大因此跟对方打交道时缚手缚脚在所难免
好在盛文郁今天是抱着留后路的目的而來先前也感受到了他的诚意因此也不过分难为他笑了笑再度轻轻摆手“老夫这辈子不贪财不好色却摆脱不了读书人的假清高所以如果张掌柜有办法给朱总管带话还请替老夫捎上一句今后他如果有机会下令修撰元史切莫将红巾群雄都写成土匪流寇残民之贼红巾豪杰虽然出了一些败类但绝大多数都是顶天立地的真豪杰”
“盛大人放心我家大总管早就说过刘元帅是他最佩服的人之一”张掌柜闻听此言立刻就露了馅儿拱了下手信誓旦旦地回应
话音落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说走了嘴讪讪笑了笑低声补充“大人您也知道朱总管乃天纵之才平素经常抽出些时间來到商号里指点我们这些掌柜和伙计如何做生意所以所以他的态度小可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朱总管真的说过刘元帅是他佩服的人之一”盛文郁却沒有功夫戳破他的掩饰带着几分欣慰追问
“如果小可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张掌柜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大声发誓“您老可以派人去淮扬那边打听我家总管不止一次说过芝麻李、刘元帅还有已经亡故的韩教主都是一等一的好男儿包括毛总管、徐寿辉和彭莹玉我家主公都非常敬重否则绝不会让他们到现在还割据一方”
这话说得虽然坦率了些却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如果不是朱重九全力扶持彭莹玉恐怕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死于江南各路元军的围攻而如果不是念着袍泽之谊毛贵也不可能在距离扬州不到百里的位置上拥有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数万大军至于徐寿辉虽然他被淮安军逼着退去了帝位也无法再染指军政大权但他活得却比原來当皇帝时还逍遥自在每月俸禄都不少拿一大堆老婆孩子也全由大总管府出钱养着个个锦衣玉食
所以无论朱重九以前禁止明教干预地方政务也好对汴梁方面发出的政令不理不睬也罢他将來如果得了天下对所有死去和活着的义军将士恐怕都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他不会掉过头來大肆诛杀明教子弟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加害那些沒有任何威胁和敌意的红巾前辈更不会颠倒黑白替蒙元朝廷说话像宋代修史者那样将任何起义者都说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注1)
想到这儿盛文郁也不再多做任何试探干脆把心一横朝着东方拱起手大声道:“也罢不必查了盛某承认吴王殿下的确如你所说心胸气度不输于唐宗宋祖盛某也正是因为佩服他这一点所以今天才冒险前來知会你们赵君用那厮试图尾随大军北伐趁机暗下毒手”
“啊”张掌柜的心脏一哆嗦顿时惊呼出声然而只是数息之间以往专业的训练效果就在他身上体现了出來只见他迅速收拾好慌乱的心情再度向盛文郁拱手“多谢大人示警我淮扬上下必不忘今日之恩事关重大请大人在此稍坐小可立刻想办法传递消息”
说罢他断然直起腰快步出门大约一炷香时间过后却又带了一个江湖郎中打扮的人返了回來笑着向盛文郁介绍道:“托大人的福小可已经将消息连夜送了出去这位盛大夫是大人的同宗在淮扬那边交游远比晚辈广阔大人有什么话都可以跟他慢慢说他会将大人的任何言语都记录下來待日后必有回报”
“回报就算了老夫只是想跟吴王结个善缘沒打算要任何回报”盛文郁知道游方郎中必然为淮扬军情处专门负责汴梁方面的正主儿站起身笑着摆手
“大人高义小可佩服然大人岂不闻子路援溺受牛之举乎况且我家主公早有指示滴水之恩必涌泉为报”江湖郎中向前走了两步长揖及地“小可盛弘乃军情处汴梁站主事先替我家主公拜谢盛大人援手之恩”
昔日子路救了个落水者对方赠送他一头牛子路欣然受之众弟子认为子路贪心但孔子却对子路的举动大加赞扬认为只有这样今后别人再落水才有人继续见义勇为否则指望人人都冒险救人却不求回报最后结果只能是落水者都被淹死周围无一人施以援手
这个典故远不及子贡赎奴流传广泛却一下子就显示出说话者在儒家典籍方面的造诣同为读书人出身的盛文郁不敢怠慢立刻高高兴兴地拱手还礼“盛主事既然以先贤之举相责在下若是还继续推辞就未免过于虚伪了在下所求无他第一希望大总管早日攻克大都驱逐鞑虏重振我汉家雄风第二待大总管一统天下之时请容刘丞相和盛某各自做一个富家翁归老山林第三请给已经亡故的红巾豪杰几句赞赏让他们九泉之下虽死犹荣若是盛主事能替大总管答应这三条盛某今后愿意供大总管驱策刀山火海绝不旋踵”
注1:隋末各路反王虽然在争夺天下时都陆续败给了唐军但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对治下百姓都施行过善政黄巢在造反之后也不止是一味的烧杀抢掠但宋代之后的史家为了朝廷的安稳都对他们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丑话和污蔑笔下的义军将领几乎个个都是又贪又色又蠢然而却不想想被一群又贪又色又蠢的人干掉了的隋唐朝廷按照这个逻辑得废柴到何等地步
第六十四章 后路 下
“这。”张士诚和他麾下的众文武俱是一愣,脸色慢慢开始发红,特别是李伯升、吕珍等以前与王克柔交往颇多的武将,简直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自己这边先前还在悄悄地谋划,如何摆鸿门宴,吞并人家的队伍和地盘儿,谁成想,人家王克柔自己主动把地盘送上门來了,,两相比较,谁君子谁小人,一目了然。
“这次出兵仓促,老窝那边很多东西都沒准备好,万一被贼人所趁,咱们就有些进退两难了。”王克柔却不知道刚刚发生在常州军内部的争执,见张士诚迟迟不肯回应,还以为此人是跟自己见外,笑了笑,继续补充,“所以呢,既然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小弟我就准备返回镇江去了,一方面根据最近战场上所收获的心得,把手底下的兵马好好整顿一番,另外一方面,也能替老哥你看着点儿身后,让你放心地跟鞑子周旋。”
“这,这,兄弟,兄弟你真是太,太客气了。”张士诚的脸皮再厚,听到此处,也惭愧得两颊涨血,大手在身前搓了几下,结结巴巴地回应,“那湖州是你带着弟兄们舍生忘死才攻下來的,哥哥我怎么好意思白拿,你尽管放心回镇江,湖州随便留两三百人就行,我另外派两千兵马去归安县替你看着,等你什么时候腾出手來了,我的人马再撤回來就行。”(注1)
“不可,不可,张大哥麾下的兵马也不充裕,况且小弟我也不懂治理地方,还不如直接把湖州城给了你。”王克柔闻听,立刻用力摆手。
“那怎么行,你把我张九四当成什么人了,居然厚着脸皮从自家弟兄手里抢地盘。”张士诚也突然客气了起來,死活不肯接受对方的大礼。
眼见着二人兄友弟恭,推让个沒完,常州军长史黄敬夫心中大急,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笑着打岔,“主公,难道你不请王将军进营中坐坐么,这大冷天的,都堵在辕门外说话总不是道理。”
“啊,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怪我,怪我。”张士诚立刻朝自己脑袋上狠拍了一巴掌,大声道歉,随即,用另外一只手拉住王克柔的胳膊,大声说道,“湖州城归谁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今天难得兄弟你有空來,咱们一定要好好喝上几十大碗。”
“我这点酒量,哪是哥哥的对手。”王克柔被扯得踉跄了几步,笑着摇头。
“你小子别装,都是当年推盐包的弟兄,咱们谁还不知道谁。”张士诚却不肯松手,继续拉着王克柔,大步流星往军营里头走,“你放心,今天你喝倒了,我派八抬大轿把你送回去,如果你愿意住哥哥我这儿,我找四个美人儿來给你暖床,放心,全是沒被碰过的清倌人,绝不会拿残花败柳來糊弄你。”
“张大哥,张大哥你真是太客气了。”王克柔无奈,只好跟着张士诚继续往军营深处走。
须臾來到中军帅帐,张士信和张士德两人,早已提前在里边安排好了宴席,大伙分宾主落座,王克柔的亲兵,也被张士诚的女婿潘元绍带进了军营内,在紧靠着中军帅帐的位置另外设酒席款待。
吴地自古就是鱼米之乡,饮食文化甚为发达,再加上张士诚如今正春风得意,从沒考虑过量入为出,因此这顿酒席,极尽奢华之能事,把个王克柔吃得眉开眼笑,几度差点咬了自家的舌头。
饭桌上,宾主谈得也十分融洽,除了最近一段时间各自于战场上的收获之外,还共同展望了天下大势,都坚定地认为,大元朝已经日薄西山了,纵使有神仙帮忙,也不可能再度获得中兴。
“蒙元的漕粮,半数为江浙行省供应。”见张士诚和王克柔两个说來说去,始终都沒涉及到正題,黄敬夫心里头着急,找了个自认为恰当的机会,大声插嘴:“而南面的处州、温州山多地少,物产并不丰富,所以只要主公和王将军合力拿下杭州,就等于卡住了蒙元朝廷的粮袋子,稍微将手收得紧一些,就可以令一粒米都不会再运到大都去。”
“正是此理。”蔡彦文与黄敬夫二人向來是心有灵犀,端起一盏酒,笑呵呵地补充,“虽然两位将军身处江南,但只要能断了蒙元朝廷的粮食供应,大都城那边,就不可能继续募集兵马南下,无形当中,亦是帮了朱总管一个大忙。”
“那是自然,俗话说,皇帝也不差恶兵么。”张士德迅速接过话头,将酒盏转向王克柔,“所以我想多一句嘴,王家哥哥其实不急着现在就返回镇江,咱们两家兵马合在一起,先把杭州给端下來,待分了杭州城内的钱粮,王家哥哥你再整顿兵马,也会容易许多。”
“这话有理,。”王克柔先是举起酒盏跟张士德碰了碰,然后一边慢慢细品,一边笑着解释,“黄先生,蔡先生,还有九六,你们说得肯定有道理,我在这之前,也曾经起过同样的念头,但我昨天,却听到了一个消息,大总管又开始整军了,先前的五个军,都要扩编为厢,朱总管叫它为军团,并且王宣的黄军,已经直接在山东改编为第六军团,总兵力接近七万,军械粮草供应,都与其他五个军团一模一样。”
“这,此话当真。”在座的常州军文武,俱是微微一愣,追问的话脱口而出。
最近一段时间忙着筹划自立门户,他们还真沒怎么关注淮扬那边的变化,只知道朱重九、徐达和胡大海三个都杀过了黄河,与脱脱、雪雪、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四将在泰山脚下杀了个难解难分,却不知道,在放手与脱脱恶战的同时,朱重九居然还有精力來重新规划他的淮安军。
“我何必骗你们,。”王克柔又喝了一大口酒,脸色因为酒精de刺激,现出几分温润的微红,“所以我琢磨着,干脆参照王宣的办法,直接带着麾下弟兄们并入淮安军算了,要不然眼瞅着被人家越落越远,将來主动送上门去,人家也不愿意要了。”
注1:湖州因为特殊历史原因,府城内分为两县,乌程和归安都是治所。
注2:扁桃体急性发炎,呜呜呜
第六十五章 通淮 上
二月二十二日蒙元枢密院副知院中书行省平章太不花领禁军五万地方兵马两万七千余众放下武器向兵力只有自己一半儿的淮安第六军团投降
副万户刘蛤蝲不花、济南路达鲁花赤迷只儿骇、般阳路达鲁花赤耶律虎、益都路达鲁花赤宝童等武将四十余人皆欣然从之
济南知府黄德鑫济南路知事刘焕吾、县丞张文正等大小官员二十一人于府衙举火太不花救火不及乃至火势蔓延及天明府衙两侧房屋馆舍二百余间尽毁于烈焰之海无辜受牵连而死者三千六百余众
淮安第六军团长史冯国用恐夜长梦多一边分派人手安抚地方一边指派雪雪出马率领刚刚归降的三千蒙古轻骑直扑长清长清地方兵马应变不及被雪雪一鼓而克旋即雪雪为吴良谋带路领淮安军第五军团攻聊城拔之
聊城既破蒙元新晋枢密院同知东平路达鲁花赤合答后路告断不得已据荆门而守荆门两侧皆临河徐达以巨舟载火炮自水中轰城一日夜及天明东西两侧城墙俱垮合答知无力回天向北三拜后自刎于敌楼麾下众将士救之不及哭嚎而散
至此聊城以南冠州往东再无寸土归蒙元所有消息传开天下震动
赵君用手中折扇坠落于地半晌后阴沉着脸收拾兵马掉头向西南而去三日后克滑州又五日后克更靠西南的汲县从此再未向北移动半步
第二个被影响的是白不信、李武、崔德三个受赵君用的“战绩”鼓舞原本被刘福通派去牵制北岸元军的三人也忽然大发神威相继攻破解县闻喜兵锋直指晋宁把一直疑兵硬生生给打成了主力令伪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不得不从冀州调遣了大批兵马南下才勉强顶住了汴梁红巾军的攻势将战线稳固在了曲沃一线
第三个被影响的当然就是爱猷识理达腊既然有一支红巾军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处爱猷识理达腊和察罕铁木儿两人更有足够的理由不去救援大都了但是二人倒也沒有完全忘记了儿子和臣子之义商量过后分头给妥欢帖木儿上了两份奏折一本字字血泪表示愿意接受父皇的委托以太子身份重新监国仿效大唐天宝年间旧例于冀宁整军备战以图日后光复大元河山
另外一本奏折则据理力陈直言大都路向南向东都是一马平川沒有五十万以上兵力根本不可能挡得住淮安军的锋樱而冀宁、大同、辽州等地却夹在太行山与黄河之间关河险固沃野千里昔日唐高祖就是凭借这片风水宝地龙飞九霄大元皇帝陛下如果实在沒有把握战胜朱重九不妨暂且前往冀宁避暑父子两个合兵一处凭借着冀宁、大同两路的险要地形以及來自陕西、甘肃两大行省的支持将朱屠户顶在太行山以东留下足够的实力以图将來
这两份奏折星夜沿着年久失修的官道星夜送进了皇宫大元朝天子妥欢帖木儿重瞳亲阅过后跌坐于龙椅内久久不发一语
“皇上要不要召见丞相和文武重臣入宫议事”新提拔起來沒几天的太监总管高文过心肠软怕妥欢帖木儿一直闷下去闷坏了身体凑上前小心翼翼地试探
“罢了能送到朕手上丞相和李枢密他们恐怕早就看过了”妥欢帖木儿很勉强地笑了笑叹息着摇头
他心里其实非常明白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和察罕贴木儿的办法是最为稳妥的选择虽然去了冀宁之后自己这个皇帝肯定立刻会被架空为太上皇从此政令不能出宫墙半步但是至少大元朝一小半儿能战之兵可以不被白白浪费掉凭借陕西、甘肃、岭北再加上小半个中书省大元朝还有希望卷土重來
然而他却无法答应太子和察罕帖木儿两个的要求哪怕是表面上虚与委蛇都沒有任何可能自打那天太监总管崔承绶被李思齐在金銮殿上用活活打死之后他这个皇帝已经完全被朝臣们架空非但对外做任何决策都得通过定柱、贺唯一、汪家奴、月阔察儿和李思齐五个人的同意即便在后宫之内也无法自己完全做主
所有被从民间打着选妃为名征集來供他修炼演蝶儿秘法的宫女都被李思齐带出了皇宫分给了保义军的各级将领所有喇嘛都被贺唯一父子带领怯薛们抓走悄悄处死焚化后将骨灰洒进了城外的高粱河连同宫里的一众太监们也沒有能置身事外凡是來自高句丽或者具有大食血统者全都被遣散回家剩下的也根据年龄和体力淘汰掉了大半儿只留下区区不到两百名出身可靠年少力强者负责伺候他和几个皇后、皇子们的日常起居
换句话说他现在已经成了定柱、贺唯一、李思齐等人手里的皮偶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思而动虽然太子和察罕贴木儿的奏折还能顺利送到他这个皇帝面前可是如果他再敢流露出丝毫退位的心思恐怕接下來要死的就不是区区几个太监了
已经杀红了眼的李思齐根本不在乎通过让皇子相继夭折的办法逼他“痛改前非”而定柱和贺唯一为了不被太子即位后满门钞斩也只能继续与李思齐沉瀣一气
不像以前贴身服侍妥欢帖木儿的朴不花和崔承绶新任太监总管高文过年纪不大政治嗅觉也明显不如前两者听妥欢帖木儿说得凄凉忍不住心生几分同情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提醒道:“那那陛下可需要跟皇后商量她她最近多次派贴身宫女过來探听您的身体情况”
“皇后”妥欢帖木儿愣了愣眼睛里露出了几分茫然他心中的皇后只有一位就是已经弃他而去的二皇后奇氏想当初被贬谪到高丽被监视居住的时候如果沒有奇氏和朴不花两个人在旁边日夜陪伴妥欢帖木儿也许早就死在了异国他乡而如今这两个幼年时的同伴和成年后的至亲却同时背叛了他将他彻底推进了万丈深渊
“是是第一皇后她她其实心里边一直关心着皇上您请恕奴婢多嘴在奴婢心中她才是真正的皇后”太监高文过猜到妥欢帖木儿为何而失神带着几分义愤追加了一句
这可是真正的忤逆犯上了若是在一个月前妥欢帖木儿即便不立刻叫怯薛进來将此人拖出去活活打死也会拂袖而起将此人打入薪碳房去一辈子再也不会启用而如今他听了对方的话语却丝毫沒有动怒只是又缩卷在龙椅内默默地发了几分钟呆而后长长地吐气“呼你说得对伯颜忽都才是朕的皇后才是真正的蒙古人而奇氏他不过是一个下贱奴婢而已”
第一皇后弘吉剌·伯颜忽都是他的第二任正妻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皇后叫钦察答纳失里也是个地道的蒙古美女无论性子和容貌都很和他的意然而帝王家的夫妻之情终究比不上社稷安危所以在钦察答纳失里的哥哥唐其势造反失败后妥欢帖木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大臣的建议废掉了她的皇后之位并且赐给了她一杯毒酒
随即他就想立奇氏为后然而奇氏却是高丽人血脉不够纯正所以他才又为了江山社稷考虑立了伯颜忽都只是打成亲那天起他就沒怎么“临幸”过对方而伯颜忽都为他生的儿子真金夭折后夫妻两个的关系更是名存实亡虽然同住在皇宫中彼此之间距离也就是百十步的模样却很少互相往來
他懒得过去伯颜忽都也倔强地不愿意摇尾乞怜以至于几十年下來他都忘记了伯颜忽都到底长什么模样脑海里拼命回忆也仅仅看到刚刚成亲那晚上被自己亲手撕裂的吉服
那件吉服下面沒有tongti只有浓墨重彩书写的两个大字皇后按照汉人的传统只有第一皇后才是皇后其他皇后只能算做妃子妥欢帖木儿很不甘心一直努力想寻找伯颜忽都的错失好找借口将她也废掉将奇氏升格扶正然而伯颜乎都在儿子亡故后却连她自己的寝宫都很少出他又怎么可能从鸡蛋里挑出足够的骨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