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被那眼神瞪得心中一悸,眸光一晃却扫到了那女官,那女官仍然跪在地上,见状便对来人摇了摇头,来人面色几变,终究道,“皇后娘娘,咱们现在快走吧,敌军要来攻城了,咱们必须马上离开此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嬴华阳眉头一皱,“你说什么?!皇上呢?敌军怎么会来攻城?”
来人也急的满头大汗,“皇上在前面被困住了,赶不回来救咱们,咱们只能先走,皇后娘娘,什么东西都不要带了,末将派精兵送您出城!”
嬴华阳站起来,似乎想走,一瞬之后却又坐了回去,她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魔怔的道,“不不不,本宫不走,本宫不能走,耀儿不能受奔波之苦了,本宫不走,本宫就在这里等着皇上回来,皇上是不会抛下本宫和耀儿的!”
来人见状眉头紧皱,“皇后娘娘,再不走真的就来不及了!”
嬴华阳执拗的看着襁褓里头的小娃娃,“不不不,本宫真的不走!本宫等皇上来接本宫和耀儿回京城,现在走了耀儿要受罪,本宫不走!”
见嬴华阳深情已有些不对,那将军神色几变道,“皇后娘娘,末将得罪了!”
说着便对外头跟着自己来的亲兵使了个眼色,瞬时间外头冲进来七八人,那将军扬了扬下颌,“将皇后娘娘和小殿下带走,外头有马车,送到马车上去!”
话音落定,那七八人都朝着嬴华阳而来,嬴华阳神色一变连忙往后退剧烈的挣扎起来,“你们做什么?!你们好大的胆子!退下!都退下!不要碰本宫!”
嬴华阳到底金贵,士兵们不敢真的用强,也不知嬴华阳怎么了,忽然之间有股子疯魔的劲儿,几个士兵畏首畏尾之下竟然未曾将她制住,便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战士,对着那将军大喊道,“将军!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了!将军!”
那早前进来的将军闻言面色一变,满面恼怒的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嬴华阳,利落的下令道,“都退下,不用了!来不及了!所有人都和本将军去城头守城!”
说话间那人便当先走了出去,其他几个战士见状也跟着跑走,瞬时间这屋子里便空荡荡一片了,嬴华阳从挣扎之中回过神来,继而大口的喘息起来!
她抱着那小娃娃坐回去,冷笑道,“耀儿,他们要害你!母后会保护你!”
“耀儿不怕,你是注定向太阳一样闪耀的人!放心吧,你父皇会来救你的!”
见嬴华阳状态不对,那女官也有些怕了,不由上前来低声道,“娘娘,您醒醒,娘娘,外头有人来攻城了,娘娘,咱们得想法子跑!”
嬴华阳抬头看着那女官,直让那人吓得退了三步!
嬴华阳一笑,低头看襁褓之中的小娃儿,“耀儿不怕,母后带你去找你父皇!”
话音落定,她抱着那小娃娃便起了身,而后径直的出了房门,那女官见状犹豫几瞬到底是跟了上去,只见嬴华阳一路走出了这临时的府院,一边走一边对怀中的小娃娃道,“耀儿不怕,是你父皇来接我们了,母后带你去找你父皇!”
走出大门,外头的大街之上一片兵荒马乱,因为外敌攻城,整个城池都全面紧张起来,这紧张之中带着许多慌乱和畏怕,小小的一点动静都能叫人草木皆兵许久,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城中的守兵不多了,这城多半是守不住了!
嬴华阳大步走出正门,待看到外头的乱子之后有那么一瞬的怔忪,可下一刻,她面色一变十分清明的朝城头跑去,一边跑一变在口中道,“你父皇来了耀儿!我们去见他!”
越是靠近城头越是混乱,嬴华阳不时的撞到正在搬运兵器的小兵,甫一撞上她便要用那狠戾万分的眼神瞪着别人,一来二去,她所到之处大家都为她让了路!
城外的进攻还未开始,城上城下却都是战备状态,嬴华阳一路小跑到了城楼之上,猛地停下大喘气,又仰头看着那城楼“呵呵”一笑,“耀儿,我们去见你父皇!”
说话间她眸光四顾,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上城楼的楼梯之上!
她连忙奔过去,和士兵们挤着想要往城楼之上走,士兵们有的看出了她的身份,大家一喊,所有人都为她让了路,嬴华阳全然无阻的跑上了城楼,赫然只看到城外一大片的火把,她眼底一亮,上前一步站在城垛边上道,“耀儿,看到了吗?!你看!”
回答她的是沉默的夜色和忽然响起来的军鼓,下一瞬,那火把竟朝着城楼靠近,那是敌方发动攻击的信号,可嬴华阳却好似没发现一样的继续指着对面的火光大喊,“耀儿,你看!来接我们了!他们来接我们了!耀儿你看!”
她的喊声被风吹散,并未传出去多远,城楼上的将军得了信急急赶到她身边,出口便劝道,“皇后娘娘,这城楼之上太危险了,敌军已经攻城了,您快下去吧!”
嬴华阳转过头,“你说什么?没关系,本宫等着他!”
正值紧要关头,那将军哪里会和她多费唇舌,又和她说了两句,见嬴华阳总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只得放弃去指挥战斗,那将军一走,嬴华阳又兴奋起来!
“耀儿!你看!你父皇领着大军来接你了!”
“耀儿,你出个声儿吧,你哭一下,让母后知道你在听母后说话好不好?”
怀中的小娃娃早就没了气息,她抱了这么久也未能阻止他变得冰冷,嬴华阳看着怀中的小娃娃,再看了看城外的火光,眼泪忽然就倾盆而下!
她猛地抱紧了怀中襁褓,一个转身将目光投向北魏的东南方向,眯着眸子目光悠长,似乎看了一瞬,又好像看了许久,她又再度转身看向城外。
她并不看着眼前的火光,而是扬了扬下颌看向了火光之后黑沉沉的夜色,她脸上分明挂着眼泪,这会儿却又唇角一扬的生出了笑意,她语气轻轻地,“耀儿,你父皇真的来接我们了,母后带着你去找你父皇,我们一家团聚,母后再也不叫你奔波了……”
话音落定,嬴华阳忽然一个奋力的爬上了那城垛,在不远处战士还未反应之时纵身一跃,那抹艳灼的红一闪而逝,顷刻间便被城楼之下的火光和马蹄吞噬!
距此处七十里之外的山坳之中,数万精兵护送着一人正在奋力狂奔!
“皇上,您别担心,娘娘必定能等到您!”
拓跋昀一身赤色的铠甲着身,面上仍然是那精致而诡谲的面具,他御马在前,马鞭一下又一下的往马背之上重落,听到亲随的话,拓跋昀狠狠的咬了咬牙,“朕不该将她留下的,耀儿病了,朕怕他出岔子才未将她带着,眼下却是……”
“皇上放心,小殿下有福,不会出事。”
拓跋昀握紧了拳头,沉声道,“但愿如此!”
三万多人在夜色之中疾驰,所有的马儿都套上了嘴笼,马蹄亦被裹着,速度再快也发不出大的动静,这是他们的皇上临时做出的决定,因为他们的皇后和小殿下被困,他们得去救援,夜色沉沉,许多担心会半路中埋伏的人渐渐地放下了心来,因为只要再转过最前面那一处山坳就可以到他们的目的地了,从敌人后方杀入,即可救人又可以打击敌人势力!
距离那城池越近拓跋昀的马速便越来越快,他一快,后面的人也不敢落后,三万人马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转过那最后的山坳,直奔着前方的城池而去!
变故,就发生在所有人以为自己将要得到胜利的时候!
山坳四周的黑色山影里倏然响起了“咻咻”的箭矢声,底下的战士们还未反应过来便人仰马翻惨叫声不断,队伍速度太快,第一个倒下后面的都要倒下,几乎是顷刻之间这三万人马便损失了一大半,箭矢之后又是轰隆隆的巨响,底下的战士们有人好不容易点亮了火把,却竟然见山势之上滚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巨石,巨石越滚越快,砸下来的时候瞬间便可将百人碾压而过,惨叫声,惊呼声,马嘶声,平静的山坳一瞬间成为炼狱!
“皇上!皇上!”
某一刻,忽然有人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
周围的将士们往来声音来源处一看,登时骇的倒抽一口凉气!
拓跋昀是走在最前的!
哪怕发生变故他仍然不顾一切的要冲出这包围圈,然而此刻他背心中了一箭身子摇摇欲坠,身下的马儿更是遍体鳞伤跑不动,而最可怕的却是那山上朝着他滚下的巨石……
轰隆隆的巨响夹杂着泼天烟尘,裹卷着不可抵抗的劲风朝着山坳之中仅剩下的将士们砸过来,一阵惊心动魄的惨呼之后,没多时山坳之中就恢复了早前的平静。
烟尘散去,这草木扶疏的山坳之中一片血肉横飞断骨嶙峋。
数万亡魂,无人收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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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姀的预产期定在八月中,可一进了七月整个宫闱都跟着紧张起来!
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第一子,且这位皇后娘娘又和皇上这般恩爱,想到这些,底下的宫人们没有一个敢大意的,都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被惩处……
底下的人胆战心惊,最痛苦的还当属沈苏姀,她的双腿肿的走不动路,每日里走半刻钟都叫她大汗淋漓两腿打颤,其余时间只能躺着,却还不能翻身,腰腹酸疼无比,却委实没有法子,再加上偶尔的胎动十分之疼,便愈发的受罪。
嬴纵看的心疼,又寻了许多法子来为她缓解按摩,身体上的痛楚有没有减少另说,沈苏姀心理上却是十分受用,一直坚持到七月中,沈苏慕入了君临。
沈苏慕一来便带来了奇珍灵药无数,底下人报上来的时候沈苏姀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单子,转头和嬴纵道,“大哥是不是都要把凤王的宝贝都搬来了。”
嬴纵微微弯唇,“他是心疼你。”
沈苏姀一笑,转头吩咐容飒,“大哥来了不必通传直接请进来就是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了一道朗笑声,沈苏姀目光微亮,而后便见一人掀帘而入,沈苏慕还是那墨发白衣的模样,进来之后便对着沈苏姀拱手一拜,“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沈苏姀被嬴纵扶靠在身后的迎枕之上,闻言摆摆手,“大哥快起来,不必多礼!”
沈苏慕起身,目光万分疼惜的落在沈苏姀身上,眼下她容色算不得好,看起来有些憔悴,再加上怀孕,整个人看起来就愈发的叫人心疼,沈苏姀见他这模样忙一笑,“大哥别担心,我好得很,寻常人家怀孕都是这样的,大哥快坐吧。”
沈苏慕叹口气这才落座,“本来是早就要来了,可是琅琊那边事情太多,凤王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糟糕,蓁蓁一人根本应付不来,这才等到了七月,姀儿,你别怪大哥。”
沈苏姀失笑,“怎会?!大哥眼下来了我也高兴!大哥就是不来也没什么,我在这宫中许多人侍候,大哥自然该忙自己的事,眼下凤王的身体如何了?”
沈苏慕摇摇头,“听太医说也就是明年夏天了。”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也跟着叹了口气,“大哥放宽心,不然再从宫中派几位老御医过去瞧瞧?指不定还有别的法子呢。”
沈苏慕叹口气,“别费心了,我们已经找了许多法子,老王爷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跟我们说不用操心了,接下来就是让他老人家事事顺心就对了。”
沈苏姀点点头,“那也好。”
沈苏慕震了震精神,“郡主让我带了礼物过来,她人来不了了,孩子满月之前我都会留在君临,等喝了孩子的满月酒我再走。”
沈苏姀点点头,“若是不耽误大哥的事就好。”
沈苏慕一笑,“眼下什么事都没有你生下小娃娃来的重要。”
沈苏姀摸了摸肚皮,“也就是这两月了。”
沈苏慕一来,沈苏姀又多了个说话的人,待嬴纵去了御书房,沈苏慕面上才带了欣慰的笑来,“我在琅琊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沈苏姀知道沈苏慕说的是什么,闻言笑意一深。
沈苏慕松了口气,“我满以为入了宫就会多许多坎坷,今儿进了宫才发现这宫中十分安然,我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宫廷会有这种模样,再看皇上对你周到至极,我也就全然放心了,只是你怀孕太过辛苦,叫人看的心疼。”
沈苏姀失笑,“大哥早该放心的,他和别个不同。”
顿了顿,又目光温柔的去看自己的肚皮,“至于这点儿辛苦,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大哥,我这肚子里怀着的乃是双生子呢……”
沈苏慕一怔,继而目光大亮,“双生子?!当真是你们的福气!”
沈苏姀也跟着一笑,“正是,所以我受点儿罪也没什么。”
沈苏慕点点头,“我给你带来了许多好东西,都让御医给你用上,别个怀孩子都是珠圆玉润的,可到了你这里却怎么都看着憔悴的很。”
沈苏姀忙道,“你放心吧,有宋薪和孟师兄,吃食那些也都是他们亲自安排。”
沈苏慕松了口气,这才又和沈苏姀聊起了别的,兄妹二人许久不见,一聊便是一下午,只等沈苏姀有些累了才停下,等嬴纵回来,几人一道用了晚膳沈苏慕方才告辞出宫。
是夜,嬴纵又帮沈苏姀按摩穴位,“这几日白日里你身边不能离人,有一点不对都要让人传御医,我已经让宋薪住到偏殿了,还有稳婆嬷嬷都住过来。”
沈苏姀嗤笑一声,“哪有这么快呢,眼下才不到九月,十月怀胎十月怀胎,按着日子来算怎么也在八月下旬了,你不要太紧张了,这几日宫里都紧张坏了,气氛闷闷的。”
嬴纵一路按上来,语气诱哄的道,“再闷也就是这小半年了,等你生完了身子养好了怎么样都好,到时候我带你出宫转转去。”
沈苏姀叹口气,“还有小半年,也只能这样了,前朝如何了?”
嬴纵按完了,躺下搂住她,“你不必担心,没什么事。”
沈苏姀撇撇嘴,“有事你也不会和我说。”
嬴纵捏捏她的脸,笑道,“我什么没和你说?那些繁杂事儿枯燥至极,和你说了有什么意思?唔,你想听,那好,有件事能告诉你。”
沈苏姀来了精神,“什么事?”
嬴纵神色一肃,“北魏的大局定了。”
沈苏姀挑挑眉,“这么快?”
嬴纵眯眸,“拓跋卓不简单,那左家的家主也不简单,眼下边境五城已经被收了,拓跋昀也已战死,拓跋卓已经准备在两月之后正式登基。”
沈苏姀思忖一瞬,又问,“嬴华阳呢?”
嬴纵沉默一下,这才捏了捏她的脸道,“没了。”
沈苏姀面上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有片刻的怔愣,从始至终,路都是嬴华阳自己所选,走到这一步,她谁也怪不得,“她的孩子呢?”
父母皆死,那小孩童乃是北魏的继承人,又哪能被留下。
沈苏姀问完便是一阵苦笑,她好像白问了……
嬴纵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握住了她的手,“在拓跋昀兵败之前就病死了,刚生下来的小孩子哪能禁得住战场奔波,染了风寒不治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