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眯眸,“这东殿之中住着多少人?”
经了今夜的事之后绿翘和红绸对沈苏姀不再那般亲近,反而有几分敬畏,倒是齐永兴仍然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听到这话竟然十分淡然的道,“就住了您一人。”
沈苏姀牙关紧咬,“你的意思是……要和谢无咎大婚的人是我?!”
齐永兴低着头,“不错。”
沈苏姀眉头狠狠一皱,心底涌起一股子怒意,竟然被气的冷笑了起来,“所以,这就是他的目的?这就是他让我来南煜的目的?!让我和谢无咎大婚?为了什么?!”
齐永兴竟然也不瞒着她,直言道,“因为苏姑娘您是天下女子之中命格最为高贵之人,主上欲图大秦,南煜必成大陆霸主,您是主上的爱徒,只有您才配成为南煜的皇后,陛下生性散漫,您可监国可摄政,主上会让您成为千古一后。”
沈苏姀被重华这疯狂的念头刺激的胸口一阵阵生疼,几个深呼吸之后才勉强定了心神,这件事一看便知是早早就筹备的,若非那小娃娃口无遮拦恐怕她等到临了了才能知道,这时再去想,早前重华让她住在这乾坤宫中便已经现了端倪!只是那时候她只想着重华会用她来对付嬴纵压根就没往这个方向想,可笑!当真是可笑!
沈苏姀粉拳紧攥,冷声道,“我是大秦的太子妃,已为人妇,又如何能再嫁?!这件事天下皆知,他要让南煜的帝后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不成?!”
齐永兴仍然低头躬身,道,“大秦太子妃是沈苏姀,而您不是,只要主上愿意,他可以给您安排任何他喜欢的身份,这一点,您不必担心。”
沈苏姀指甲卡入掌心,肃声问,“谢无咎人在何处?谢无咎曾告诉过我,他是要回自己的地方去的,又怎会留在此处做皇帝?让他来见我!”
齐永兴眼睫一抬,看了沈苏姀这个方向一眼,又垂眸,“陛下这几日政务繁忙,没有时间来陪姑娘,姑娘不必着急,等邻近大婚自然会让您见陛下!”
沈苏姀只怀疑谢无咎也被看管起来了,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随即又问最关键的一点,“外面的红绸都挂上了,那大婚之期定在何时的?”
齐永兴语声始终平静,此刻落下四字,“腊月初二。”
腊月初二?!
眼下已经冬月过半,也就是说距离那大婚还有半个月!
难怪那时候重华说给她半月时间让她试试,他早就想好了的,而别说半月,就是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她也无法抗争重华周密的安排!
沈苏姀心底着急,更关心的却是大秦的战事,看了齐永兴一瞬方才道,“大婚的消息可宣布了?大秦的战事如何了?”
她问的直接,齐永兴也犹豫了一瞬才道,“秦军被大雪困在了禹州,至于大婚的消息,今日已经放出去了。”
正是因为放出去那小娃娃才知道的!
沈苏姀心中“咚咚咚”跳个不停,这宫中却是没有一个她信任的人,而她自己受人桎梏却是半点用都没有,再想到嬴纵,心底又是一阵担忧,他若是听到这消息必定会气疯了,到时候他若是孤身杀入王都,重华是一定会下得去手的!他的目的,不就是要用这婚事来激怒嬴纵吗?她是嬴纵的弱点,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嬴纵……
沈苏姀只觉外头的冬寒侵到了屋内,脑子里头却是乱哄哄一片!
再不欲多言,沈苏姀转身入了内室!
外面齐永兴看了绿翘和红绸一眼,二人连忙点着头跟了进去!
退下身上沾了寒意的衣裳,沈苏姀沐浴之后便躺在了床上,屋子里的香都被收走了,这法子看来是再也不能用,绿翘和红绸齐齐守在门口,眼神一动不动的钉在床帏上,床帐之内,沈苏姀又试着提了提内力,却只有丹田之下一片撕裂的疼痛!
躺在床上,沈苏姀光想着自己的处境额角便生出了汗意,再想到嬴纵,心底更为酸涩难当,北部大雪,秦军被困,至今算起来已经十多日了,秦军的粮草可够?退不的,凭嬴纵的性子大抵只会杀入王都来,可连粮草辎重都无,又要如何杀过来?
几天前谢无咎来的时候曾说那大将郭维计划将秦军困死在禹州,眼下已过了十日,秦军已错过了最佳的退兵时机,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沈苏姀拳头紧攥,重华在南煜只手遮天,宗室都以他马首是瞻,这等情况之下,除非联合南煜能和重华抵抗的外力,否则谁也没法子改变局面!
可她眼下被制,又该如何行事呢?
担忧,自责,沮丧,牵念,沈苏姀身心皆是煎熬,整整一夜都未曾合眼,第二日醒来却见院中站着齐永兴为首的一众宫女太监,齐永兴站在最前,后面的宫女太监人人手中都捧着托盘,其上珠光宝玉绫罗绸缎无数,另有七八人拿着个小箱子站在齐永兴左手边。
见沈苏姀出来,齐永兴俯身便是一礼,“姑娘,这些都是主上赏赐,这几人乃是宫中尚衣局的女官,婚期将至,要为您赶制礼服了,请让他们为您量身!”
沈苏姀眸色一寒,扫了那几人一眼冷笑一声,“齐公公,你觉得我会乖乖让你量身再去参加那可笑至极的大婚吗?你家主子在何处?我要见他!”
齐永兴还是平静的,颔首道,“既然如此,奴婢已经命绿翘取了您的衣衫,用这旧衣裳比照着做也是一样的,主上不在宫中,您不能见他。”
说完这话,齐永兴挥了挥手,那提这小箱子的七八人转身而走,沈苏姀这才看到那队伍最末的一人手中拿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衣衫,沈苏姀眯眸,转头看了绿翘一眼!
绿翘在沈苏姀森森的眼神之下微微一抖,连忙低下了头去。
那边厢,那些捧着珠宝首饰的宫人已经准备进屋子,沈苏姀扫了一眼那托盘,竟然是面色淡然的进了内室,齐永兴这点倒是讶异,只叫人将华服珠玉送进屋子里才退出去!
装点淡雅的屋子因为这赏赐而变得珠光宝气,沈苏姀看着这些东西若有所思。
不过一夜,冬寒好似更重了一分,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更艳,天上的雪花儿落得更密,沈苏姀院外的守卫增加了,不仅如此,连侧门之外都加了两个守卫,她从早到晚连着六次逛园子逛到了门口,正门二十多人守着不能出,且六次之中看到了三拨不同的人马,反倒是那侧门,因为重新上了几道锁,外头的看守人倒是未曾变过。
第二日,东殿安静非常,外面的守卫和第一日未有变化。
这日晚间,沈苏姀再去院子里走的时候便将绿翘和红绸留下自己进了梅林,那梅林极大,绿翘和红绸本是不愿让她独自进林,却委实拗不过沈苏姀,再加上几处门禁看守加重,她们也不担心沈苏姀悄无声息溜出去,由此,沈苏姀才得了片刻的自在。
沈苏姀二话未说到了那侧门,轻敲侧门两下,门外的守卫果然醒神的看向门内,那门锁被换了,只能开一条窄缝儿,沈苏姀从袖子里掏出金银珠玉无数,直直从那门缝之中扔了出去!外面的守卫本是紧张至极,却不想从门内掉了这样多金银财宝,二人一愣,眼底的贪婪一闪而逝,继而疑惑的看向了那紧闭的门扉!
“我想知道陛下在何处,明日此时送来消息,还有比这些更好的!”
那士兵二人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眼底的亮光簇闪,却又有些犹豫。
沈苏姀继续道,“你们不要,自然有其他人要,不过是传递消息,并非什么不敢为之事,你们想好了,明日这时我再来,你们可以将此事宣扬出去,丢性命的是你们。”
沈苏姀说完便走,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落雪的簌簌声和那金光灿灿的金银宝石,两个侍卫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抬眸一望,这四周竟然一个人也无,某一刻,其中一人忽然弯身去捡,另一人瞧见,似乎有了默契一般的去分拣,那些财宝恰好是两人份,这二人每样东西一人拿了一件,而后又抬眸望了望四周,继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站直了身子!
沈苏姀从梅林出来之时面色如常,只是眉宇之间含着两分轻愁,看着绿翘和红绸跟上来,立刻一记冷眼扫过去,“别跟着我!”
绿翘和红绸面色微变,立刻不敢紧跟了,却还是远远地瞧着她,绿翘给红绸一个眼神,红绸转身入了梅林,片刻之间转身出来,对着绿翘摇了摇头。
绿翘心定了,和红绸进了屋子。
沈苏姀的夜晚变得极其难捱,时间好似被拉长,这无止尽的夜色一点点的吞噬她的意志力,焦躁一触即发,她再难平心静气,一夜辗转反侧,好不容等来了第二日下午,沈苏姀又进了林子,到那侧门朝外看了一眼,还是昨日的看守侍卫。
沈苏姀敲敲门,抬手又扔出两物,外头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靠近了门扉的方向,低声道,“陛下这几日都歇在御书房,不曾回宫。”
沈苏姀眉头微蹙,十分守信用的又扔出一大把珠宝,继而扔出一条锦帕,语气带着两分哀婉的道,“想法子将这帕子送到陛下手中,明日会有比这些更好的!”
那是一条白色的斯帕,其中一角绣着并蒂莲花,实在是十分寻常的帕子,最多有那么两分情人之间的暧昧,这东殿之中住着的人似乎便是和陛下大婚的人,送着帕子也是寻常,外头而人一愣,一人犹豫一瞬接了那帕子……
另外一人眉头一皱低声问,“她怎么知道咱们是否送到?”
那人语声不大,奈何沈苏姀耳力过人听了个大概,她在内冷笑一下,“陛下若真的看到这帕子自然会来见我,你们想骗我自然不易,你们,当知道我的身份……”
说完这话,她不再给外头二人犹豫的机会,转身离开!
打探谢无咎的去处实在太过简单,他是皇帝,随便问个宫人也能知道,然而这最简单的任务却能勾起他们的贪婪之心,到了今日送帕之事,便必定难以拒绝!
人一旦有了贪心,所求总是会越来越多!
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出这林子,能做的只有如此,希望谢无咎能明白她的意思!
沈苏姀回了屋子,这一夜睡得稍稍安心一分。
第二日沈苏姀依旧起的很早,她本以为能等来谢无咎,却不想等来的竟然是齐永兴,齐永兴面色恭敬的道,“姑娘,主上有请,请您随小人去见主上。”
沈苏姀心中发紧,还是收拾一番和齐永兴走了出去,外头停着帘幕四垂的轿辇,沈苏姀上了轿辇,一炷香之后到了沧澜宫,看着此处沈苏姀便想到了神山的那夜,不由心底一阵阵发寒,下了轿辇,沈苏姀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的进了宫门!
沿着宫廊走了片刻,依旧是她熟悉的水榭。
齐永兴在门口站定,抬手一请道,“姑娘,主上在里面等着您……”
沈苏姀定了定神,抬脚入门,里头轻纱满绕,她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重华人在左手边的暖阁,抬步入内,重华一身雪白衣袍的站在一处桌案之前,他手中执着一只画笔,似乎是要作画,然而,又委实不像作画,他面前没有纸墨和颜料,有的,只有一只十分古朴的骨制小罐儿,听到脚步声他立刻抬起头来,看到沈苏姀唇角微弯。
重华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看着那小罐儿,抬手,以十分温柔的姿势去抚摸那小罐儿的表面,而后,他说了一句让沈苏姀肝胆俱裂的话,他道,“丫头,这是上古时候鹣鲽鸟儿的骨粉,你可知道用它作画是干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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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家里来人了,各种接待忙碌,万更又泡汤了~o(gt_lt)o~对不住大家!
另外说一下,《暴君如此多娇》那边从一开始就说的是《佞妃》完结之后更新,并没说8月1号更新啊,大家不要误会了明儿要失望的,《佞妃》这边我在赶,奈何最近结局难写状态不佳所以速度不够快,可是我想任何事都不能求快而没有质量,所以请大家担待一下,万里征程只差最后一步,你们家作者想求个尽善尽美~至于新文的更新时间,不会超过10号也请大家放心,具体的过两天请大结局假的时候会发公告的。
☆、049 鹣鲽傀儡,嬴纵来了!
“丫头,这是上古时候鹣鲽鸟儿的骨粉,你可知道用它作画是干什么吗?”
重华的语气那般温柔,那抚摸这那骨质小罐儿的手亦是缠绵而温存,在他十步之外的沈苏姀,却是在瞬间面色煞白,鹣鲽鸟儿的骨粉,她怎能不知那是做什么的?!
鹣鲽……鹣鲽……以下咒二人的心血做引,以上古鹣鲽鸟儿的骨粉和着心血作画施于印堂,再用阴阳咒术将那单翅纹样深入骨肉,如此,才能成就鹣鲽咒!
沈苏姀心头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重华,他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
半晌得不到沈苏姀的回应,重华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丫头,你的性子太过倔强,你心底必定不愿和无咎成婚,大抵也不会听为师的话,为师能看你一日一月一年,却不能看你一辈子,而你也一定不会快乐,想来想去,为师想到了这个法子。”
重华的指尖在那骨罐儿上轻轻一敲,道,“你既然忘不了嬴纵,为师便可帮你,鹣鲽咒永生不得解,一旦下咒成功,你便会忘记他而爱上无咎,如此,你便会心甘情愿留在南煜一辈子,丫头,你的野心你的抱负,为师都可助你一臂之力,这样可好?”
沈苏姀指甲已深深卡进了自己掌心之中,眼底恨怒难当!
重华当真是疯了,竟然要对她下这鹣鲽咒!
沈苏姀对这东西了解甚多,多到她一听到重华这念头的时候心底就涌起了杀意,他当真是世上手段最为高超狠辣之人,他知道怎样能让她彻底的私心,不过一个咒术,永绝后患,将她心底最不可能抹去的都毁掉,继而,成为他的傀儡!
一瞬之间,沈苏姀低下头,掀袍便跪,“我会嫁给谢无咎。”
重华低不可闻的笑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会儿抿唇道,“丫头,为师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你可想好了?婚期将至,为师委实不愿看你再耍别的花样。”
沈苏姀心底一动,心知是她找那两个侍卫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这偌大的南煜王宫,当真任何事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吗?
沈苏姀抬头,眼底的情绪已经被深深地隐去,她重重点头,“当然。”
重华将那画笔一扔,看着她仍然若有所思,“可为师觉得……”
“我也觉得我们成婚挺好!”
重华的话还未完,门口处传来的语声当先一步打断了他,谢无咎大步进门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沈苏姀笑意明白,“我也想好了,留下当皇帝甚好!”
重华看着眼前二人,低头扫了一眼那骨罐儿,“看来,鹣鲽咒比我的话管用的多。”
谢无咎笑笑,“所以你不用再圈禁我们了吧?”
重华未说话,谢无咎俯身一把将沈苏姀拉了起来,他朝着重华回头道,“你今儿无非就是为了这件事,眼下事情都如你所愿了,我呢你是最了解的,我说留下就是真的留下,至于她嘛,还是得让我劝劝她,我们先走一步啊!”
谢无咎说着,竟然就这么拉着沈苏姀朝外走去,沈苏姀浑身僵硬且绷紧,脚下步履不稳被谢无咎拉着有些踉跄,一路出了沧澜宫谢无咎才将沈苏姀放开,见她身上的狐裘斗篷歪歪斜斜挡不住风寒便想上前一步为她整理一下,谁知他不过一靠近沈苏姀便皱眉后退,那模样竟然是对他万分防备,谢无咎苦笑一下高举了双手,“行,咱们保持距离……”
二人站在宫门口的廊檐之下,天上正细细密密的飘着雪粒子,沈苏姀转过身侧对着谢无咎,两手将自己的斗篷紧了紧,谢无咎在旁一叹,“我知道你眼下是连我也气上了,要说呢我是不打算留下的,可除了留下又没别的法子,你说你吧,要是心里没人呢我也就将就了,偏生你和嬴纵爱的要死要活,那我自然不能趁人之危是吧,但是你也知道你师父的厉害了,不然也不会叫人送那帕子给我,不就是让我假意屈从吗?”
说着又哼哼唧唧的靠近一步,“那两个侍卫不会行事才暴露的,你师父倒也不知你送什么了给我,话说苏苏,我都为你牺牲到这个地步了,以后遇到什么事你可要罩我!”
沈苏姀这次倒是没躲,她面色沉静的看着那漭漭的大雪,“秦军如何了?”
谢无咎摸摸鼻子,“秦军被围困呢,似乎是没几日了,等到秦军粮草一用完,再耗上几日,南煜这边便会发动攻击,秦军连饭都吃不上,还打什么打?!”
沈苏姀眉头狠皱,忽然问,“你到底要回去何处?为何非要仰仗他?”
谢无咎苦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路,意思是说他们可以离开了,不远处站着齐康,手中举着一把伞,谢无咎招了招手,齐康立刻将伞送了过来,谢无咎接过罩在沈苏姀头顶,沈苏姀便随他走了出去,轿辇还停在宫门之前,不过沈苏姀选择了步行!
二人同罩在一把墨色的大伞之下走在最前,身后宫女太监跟了一路,抬眸看去,谢无咎穿着玄醺相间的王袍身姿挺拔,沈苏姀身上是白色的狐裘斗篷纤细而曼妙,这二人怎么看怎么也算相配,大婚已经宣布,宫人们瞧着这幅场景倒是有些期待半月之后的帝后大婚。
后面之人看到的是即将成婚的二人的甜蜜模样,前面伞下谢无咎却苦哈哈的道,“因为你师父是唯一一个一眼就看出我的来处之人,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物,我不仰仗他又该仰仗谁呢?听说,你前几日去过神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