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青的眼中闪烁着可怕的怒火,他的声音激越而急切:“姓宁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也置我于这样的为难境地。那时候,我也求你,一切都冲我来。你是怎么做的?——我恨你,从来没像恨任何人那样恨你。”
宁希迈定定地看着他。他的脸上现出一缕悔恨和颓丧。
“对不起。”他低头说道。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毁了我的一生!”
宁希迈突然抬起头来,双眼闪烁着异样的亮光,他颤巍巍地举起右手中的剑,就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截手指,滚落在地。
“宁希迈——”李竹惊呼一声,正要上前,却被陈觐死死拽住。
宁希迈盯着蔡青:“这是我欠你的,一根够吗?不够我再还你一根。”
蔡青也是一脸震撼,他看着宁希迈血淋淋的左手,一时无言。
宁希迈苦笑道:“毁了你的一生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的家人。你扪心自问,就算没有这件事,你们真能成吗?你能搞定你的家人吗?没有此事,你不会出海,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的家人会一直为难阿竹,你会一直不敢彻底反抗他们……”
蔡青脸色发黑,他怒吼道:“你在狡辩!”
就在这时,院外一阵马蹄声响起。
官兵和潘府的侍卫去而复返。
宁希迈的脸色一白。
客厅内是死一般的静寂。
☆、第167章 借机发泄
客厅内是死一般的静寂。
陈觐冷静地说道:“追兵来了。”
蔡青冷笑着说道:“来得正好,省得我跑一趟。”
宁希迈看着蔡青,苦笑道:“我如今大仇已报,无家无口,又知道了……”他转头看着李竹,本想说又知道了李竹痊愈的消息,但想到陈觐在场,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我的两个兄弟,郑炎已经成家,他的妻子已有身孕,正等他回去。而黄玉要带着寨中的百姓撤离。只有我无牵无挂,死而无憾。我求你别交出他们两个,我造下的孽我自己承担。”
马蹄声越来越近,李竹已经听到青枫和蔡家的仆人在院外跟官兵应答。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她想跟蔡青说话,却听陈觐在她耳边说道:“你想激怒他吗?”李竹猛然清醒过来,以常理忖之,蔡青肯定希望自己跟他同仇敌忾,若是她此时为宁希迈求情,说不定会进一步激怒蔡青。他一怒之下真要告诉官兵,这三人就彻底地完了。
蔡青和宁希迈二人默默地对峙着。客厅里的气氛紧张到极点。
陈觐仍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他甚至还有心情把玩李竹的手指。
李竹既紧张又烦躁,她想挣脱陈觐,却被他紧紧攥住。
这时就听有人高声喊道:“把住前后门,重搜一遍! ”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步步地像踏在众人心上似的。
李竹脸色发白,她不停地看着蔡青和宁希迈。
宁希迈突然闭上眼睛,他刷地一下抽出仍沾着血珠的长剑,用决绝的声音说道:“也好,我们兄弟三人不能同日生,那就同日死。我还可以再拼一回。”
说罢,他看看李竹,蠕动着嘴唇,最后却冲陈觐拱手:“多谢你们二位的搭救。宁某祝你们二位白头偕老,多子多孙。”
最后,他又看向蔡青:“姓蔡的,欠你的我也还清了。”
蔡青盯着宁希迈看了片刻,又看了李竹一眼,突然,他紧抿着唇,昂首向门口走去。
陈觐松开了李竹的手,开始把玩桌上的茶杯,他头也不抬地对宁希迈说道:“你不找地方躲起来,是要等着被捉吗?”
宁希迈不禁一怔,随即又明白过来。
他踉踉跄跄地向里间走去,李竹欲要上前去扶。
就听陈觐淡声说道:“你想激怒我吗?”
李竹只好听话地退了回来。
宁希迈刚刚进屋,那伙官兵和侍卫就如狼似虎般地闯了进来。他们一看到陈觐,不觉有些惊讶。
方才搜陈家的那个官兵头子,满脸堆笑着对陈觐拱手道:“陈大公子,您怎么也在这儿?”
陈觐冲这些人略一点头,然后说道:“你们好好搜一搜,我也怀疑要犯就在他家里。”
众官兵再次讶然。
陈觐沉着脸,紧盯着蔡青,冷冷地说道:“姓蔡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说罢,陈觐猛地举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掷在地上,茶杯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碧绿的茶汤淌了一地,正好掩盖了地上的斑斑血迹。
蔡青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又明白了什么,他默默不语。
这些官差和侍卫们面面相觑。有的机灵些的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私下里挤眉弄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了蔡青和陈觐李竹三人之间的过往。今日一看这情形,前后一联系,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暗暗发笑,想不到陈大公子吃起醋来竟是这般模样。
这时,蔡青出声道:“让各位见笑了,众位官爷请随意搜查。”
陈觐也道:“众位请。”
几个官兵头领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人连连摆手:“不不,我们方才听到百姓误报。不得不再跑一趟。叨扰各位了,切勿见怪。”
蔡青忙说不必客气。
陈觐看了一眼门口的青枫,青枫立即会意,临出门时,忙向几个头领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陈觐在后面补充道:“我希望今日的事不要外传。”
众人自然明白他指的是哪件事,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笑。
“大公子放心,我等都不是多嘴的人。”
“那就好。”
“走,再到别处看看。”
这些人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庄院。
客厅里一片狼籍。
三人面面相觑。
蔡青用略带讥讽的口吻说道:“我万没料到嫉匪如仇的陈大人竟然会主动袒护土匪。”
陈觐淡淡道:“人总是会变的,我也没料到蔡公子会变成这般模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彼此彼此。”
陈觐顿了顿又道:
“我也没料到,这处别庄竟是阁下的产业。离我陈家的别庄如此近。蔡公子真是处心积虑。”
蔡青立即反击道:“哪里,处心积虑的该是陈大人才对。陈大人不愧是将门虎子,连婚姻大事也讲究‘兵贵神速’。蔡某万分佩服。”
“谬赞。”
……
二人你来我往,李竹一时插不上话。
好在宁希迈走了出来,紧接着黄玉和郑炎也被人扶了出来。这两人比宁希迈好不到哪儿去。李竹终于找到了事做,她去厨房让人烧些水,加了些灵泉,给他们端来。
黄玉和郑炎冲她咧咧嘴,用微弱的声音道:“多谢李姑娘。”
陈觐在旁边道:“宁希迈,你的大仇已报。是不是应该改邪归正了?”
宁希迈苦涩地笑道:“就算我愿意改,你觉得官府会放过我吗?”
陈觐实话实说道:“不会。”
他顿了顿,又道:“但总有别的出路。土匪的名号打得再好听,总归对百姓无益。我今日放过你,一是看在内人的面上,二是敬你们是条汉子。但,若是你们在我的辖下肆虐,我照剿不误。”
宁 希迈还没开口,这时却听蔡青慢悠悠地道:“我倒可以给你指条明路:你们可以出海,往东南数千里外,有一化外之岛,那里也有不少燕朝百姓。有从沙门岛逃去 的,也有海边渔民。当地人时常欺侮我朝百姓。我们的船队曾路过那里,但爱莫能助,回来有人上报官府,可惜我大燕今非昔比,无人肯管。我想以宁大当家的实 力,上岛之后,自可扫清残敌,自立为王不在话下。”
宁希迈一怔,他万没料到蔡青会给自己指出这么一条出路。
郑炎和黄玉对视一眼,一脸的欣喜和振奋。
两人一起艰难施礼:“多谢蔡公子为我们兄弟指明道路。我们两人为大哥当初的失误再次致歉。”
蔡青微微一笑,他的目光流连在李竹身上。陈觐有些不悦,恨不能用手遮挡住他的目光。
宁希迈一瘸一拐地走到蔡青面前,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蔡青看也不看他,几乎照搬陈觐的话:“我之所以帮你,一是看在阿竹的面上;二是敬你是条汉子,不管你个人目的如何,也算是为民除害;三是我希望你滚得远远的,以后永远不要再让我听到你的任何消息。”
宁希迈缓缓地说道:“如你所愿。这应该是我们此生最后一面。”他的声音悲凉、凄怆,他看向李竹时,眸中有极深的痛苦和留恋。
众人一时默然。
宁希迈看向李竹继续道:“你的母亲弟弟,不,是李家母子过得很好。只要我在,我会一直照顾他们。你的、李珠的坟茔就在二龙山上……”
郑炎也补充道:“南玉她已有身孕。”看样子郑炎也知道了李竹曾魂游二龙山的事情。
宁希迈从脖颈上扯下玉佩,他摩挲了一会,将玉佩递给李竹:“我知道你很喜欢这块玉,它也很适合你。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李竹讷讷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接。
陈觐冷眼观瞧着。
宁希迈看了看陈觐,微微笑道:“我想以陈大公子的胸襟应该不会拒绝一个以后再无机会相见的朋友的好意吧?”
陈觐意味深长地说道:“拜你们所赐,我的胸襟已经撑得够大了。”
“哈哈。 ”宁希迈笑了两声。
他抚摸着手中碧汪汪的玉佩,眼中似带有无限的怀念和感伤:“我祖母曾说过,这块玉中镶嵌的有三生石的角料。它有时会把有缘人的灵魂吸走,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陈觐蓦地想起了什么,他劈手夺过玉佩:“谢了,在下代内人收下。”
宁希迈的脸上流露出得逞的笑意。
陈觐起身道:“京城不是你们的久留之地,事办完了,速速离开吧。据我估计,你的人头应该值万两黄金。”
宁希迈道:“我们今夜就离开。”
“很好。”陈觐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拉着李竹便要离开。李竹站着不动,陈觐转头问道:“怎么,你还不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