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徐信把这个找出来的把柄告诉周越晴,到了第二天,他便收到了周越晴的答复。
——周越晴选了第一条路,自首交代保安的事情,至于周家和赵嵘之间的竞争,自有各自实力来决定。
如此,这件事便算了解了。
而乔南期请回来的医生也开始了解和着手赵茗的治疗方案,医院也渐渐开始恢复运转,赵嵘和阮承合作的项目也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有受到影响。
仿佛一切都有条不紊、尘埃落定。
唯有……
唯有赵嵘和乔南期的事情。
乔南期一直在照顾他。明明可以请护工,也可以让梁有君来守着,可这人偏偏要自己做,直接把赵嵘的病房当成了暂时的住所。
除此之外,这人还要忙工作上的事情,周越晴的回应出来之后,乔南期便被小吴喊出去处理公司上的事了。
赵嵘想着这人最近不太好看的脸色,竟有些五味杂陈。
李姐给赵嵘送饭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望着窗外的白云,目光漫无目的,脑海中乱七八糟地思索着这段时日的事情。
“……小赵?”李姐喊了他一声,“我给你放桌上了。”
赵嵘回过神:“谢谢姐。我早上听有君说,你直接在医院这边住下了,真劳烦你,给我做这么久的饭菜,还得搬过来照顾我。”
李姐和赵嵘相处没什么顾虑,她笑着,随口道:“哪久了?我都半年多没给你做饭了啊,要不是乔先生前两天把我喊来这里啊,我都不知道你换地方住。”
赵嵘一愣。
他被李姐的反应搞得有些懵,脑袋一瞬间空了。
“……前两天?”
李姐浑然没发现哪里不对,给他摆好了饭菜,还拍了拍额头,说:“我这记性啊。小赵啊,小吴昨天把礼物给我了,太客气了啊,我也才刚来两天,而且啊,我也是收了乔先生的钱啊,还送礼物干什么?我啊,明天拿过来还给你。”
“没……”赵嵘缓缓地从中发现了不对,面上不露声色,依旧笑着说,“姐你收着就好,你不收,我哪里好意思吃。我还怕你不喜欢,想着再给你买点什么礼物。”
李姐只好作罢。
赵嵘心中却翻江倒海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赵嵘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想起他受伤之后,都是乔南期在照顾这些事情,以至于饭就算送来,也是由乔南期放到他面前的。
只有今天,乔南期临时有事,不得不先离开,只有李姐送饭过来,他方才知晓这些。
李姐在他受伤之后才来的竹溪,可他之前吃到的那些早餐确实是李姐的风格,和他在竹溪这边吃到的都不太一样,有的甚至是李姐曾经特意给他做的,别人未必做过。
赵嵘只觉得自己心跳一下一下的,似乎在晦涩地加快着跳动。
他总觉得这样的猜测太不真实了。
就算是他,和乔南期在一起那一年多,也不过是偶尔做一做简单的早餐,其他事情多半都是保姆和家政处理。
更别提乔南期了。
乔南期这样的人……
他敛眸,低下头,有些慌乱地喝了口汤掩饰自己的神情,低声说:“我想吃红枣糕了。上个星期吃了一次,现在又有些怀念姐你做的。”
李姐不假思索便答道:“那我明天给你做!之前吃的是乔先生做的吧?他啊,学东西是真的快,做几次啊,都快比我做得好咯。”
原来……
原来。
他骤然觉得方才悬挂起来的心缓缓落地,却不知为何,沾染了一身的酸涩。
他还记得,第一次小吴给他送早餐的时候,他为了让乔南期放弃,甚至撒气一般地用梁有君当作借口。
可乔南期仍然坚持地送来了新的一份。
如果当初那饭根本就是乔南期亲手做的……
这人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放下尊严、折断傲骨,如同在尘土中滚过一遭一般,默然无声地重新做了一份给他送过来呢?
他年少相识乔南期时,最爱的便是这人带着少年的朝气与温和,却仍旧藏着一副傲骨。那一身的骨头仿佛不会为了任何东西弯折,却也成了他们在一起之后乔南期对他的傲慢,最终让他又爱又恨。
如今,他方才发现,原来这人早在追着他来到竹溪之后,便硬生生地为他弯折了骄傲。
赵嵘双眸闪过怔然,拿着汤勺的左手一松,“噗通”一声,勺子落入汤中,溅起一小块水花。
汤汁溅落在了病床上架起的隔板上,李姐“呀”了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给你擦擦啊。”
“……抱歉,”赵嵘连忙道,“我走神了。”
“没事没事。”
没事吗?
可他的心已经乱成了一团,仿佛找不到头的一团毛线,一扯便是一个又一个绳结,完全松不开。
这世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偏偏就仿佛全都落在了他的头上呢?
-
病房外。
陆星平走到了门前,一手拿着一大沓资料,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对电话那头的乔南期说:“我还是得当年和赵嵘核对一下这些医院的事项。以前行政的人干的都是什么事?干吃饭。”
“……”
“放心,我就和他说,我是你喊来帮他料理医院的事情的。”
“……”
“处理你的伤吧。南期,我都听到你身边的医生喊你四次了。”
“……”
此时,病房门打开,李姐拎着残羹剩饭走了出来。
关上门后,见着陆星平靠在墙边打电话,李姐没有出声,笑着同他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电话那头,乔南期的嘱咐已经说完。
陆星平却打了个哈欠——他显然左耳进右耳出了。
他只是听着乔南期停下话语,嘴角一勾,看了一眼赵嵘病房的门,突然说:“我要让赵嵘决定医院火灾后的一些款项花销。顶层虽然没有医疗器械,但资料烧了不少,暗损失不低,全看赵嵘愿不愿意多花点钱省事。”
“这你说过了。”乔南期说。
“嗯,那他问我什么,我都实话实说,可以吧?”
陆星平上句话还是怕赵嵘觉得花销太大,下句话便是询问可不可以实话实说,一般人自然会觉得是在说一件事。
乔南期先前救赵茗时被倒下的器材砸到的地方正发作得厉害,此时额头都满是冷汗,思索得不及往日那般精细,只是答道:“好,你让赵嵘决定。”
陆星平笑着挂了电话。
他拿着资料,敲了敲门。
“请进。”
赵嵘在屋内下意识喊道。
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又觉得心跳时快时慢的,像是缺氧一般,想思考,却无从思考。
若不是此刻伤未痊愈,赵嵘恨不得现在就起来,找个风大的地方吹一吹自己的脑子。
等到人进来之后,他回过头,惊讶道:“学长!?”
陆星平搬了把椅子,在病床旁坐下,淡然道:“中气很足,恢复不错。”
赵嵘:“……”
他足足愣了好一会,看着陆星平,说:“你怎么……?”
“听说你们这出事,我前两天就来了。南期和远途在医院这方面不如我有经验,你医院的事情,我给你处理好了,你看看这些资料,同意的话就可以按着上面的方案实行。”
赵嵘刚从陆星平突然出现中缓过神来,下意识便道:“谢谢学长。我一会就把这些处理完,你……”
“没想到还麻烦到你了,是乔南期和你说的?你们……”
说到这,他又有些心情复杂,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他话语一滞,手指随意在资料上摩挲着,目光摇摆,好半晌才静下神来说:“看来你知道我来竹溪以后的事了。”
这自然指的是他和乔南期之间的事。
赵嵘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
他先前为了让乔南期死心,并没有告知乔南期婚约的真相。虽然乔南期之后自己查到了,但婚礼的时候,陆星平多少还是替他挡下了不少压力。
“你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说。”陆星平直接点破了他的心思。
赵嵘太久没这样和人直接地交流了,一时之间有些恍然。他徐徐地说:“是有很多想法,但说出来的话,又好像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陆星平挑眉。
“我拜托学长帮了我这么多,为的就是重新开始。当初离开杨城的时候,学长和我说,如果真的摇摆,不妨去尝试一下新的人、新的事情。”赵嵘唏嘘道,“我真的去尝试了。但我……”
陆星平言简意骇:“失败了?”
“是,我发现其他人根本不发让我有所触动。”
陆星平顷刻间便从中挖出了重点:“你说,‘其他人’。”
赵嵘心间一紧。
他没有说话,攥了攥手,觉得自己这样躺着似乎有些容易显得脆弱,他撑着要坐起,陆星平也不阻拦他,反倒帮着他扶起了病床前半段,给他垫了个枕头。
稍稍坐直,赵嵘总算有了些承认的底气。
“对,是‘其他人’不能。”
但乔南期可以。
陆星平却反问他:“然后呢?你没有重新开始吗?”
赵嵘一怔。
陆星平又问他:“你没有脱离以前的拘束吗?”
“……有。”
“你没有放下以前的遗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