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郡王夫妇心中暗骂,却是继续将证人证物带上来。
“邓家有个不成器的子弟流连烟花之地,可如今秦楼楚馆被陛下下令拆了个干净,他就只能去找那些暗娼,正正好,遇着一个皇后娘娘的旧识。此人当初在岳州还被宫里的曹公公拿住去指认过皇后,可惜被皇后吓住不敢承认。”
崔太后抬眼,就见一个相貌生得妖妖绕绕的女人畏畏缩缩地跪在堂下。
此人正是牡丹,她也没想到竟然有这样一天,她早已得过交代,将红酥的过去都吐了个干净,还道:“当初在岳州,我要早知她扮做了花将军的女儿,我一定会拆穿她,谁不知道花将军压根没有女儿!”
除了牡丹之外,还有好几个女子,都对着皇后的画像指认此人就是当初花楼里名盛一时的红酥。
郡王妃道:“若是这些不足以证明,那还有一事。太后娘娘,这次灾情,皇后捐了六十万两银,您可知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当初她从花楼中逃出来,杀了那花楼的老板、抢了那花楼老板所有的身家,这才有的这笔数额巨大的银钱。”
邓家联合永郡王府,花费整整两个月可不是白费的。郡王妃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介烟花女冒充将门千金,竟然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只要有心人去追究,这其中处处都是破绽。太后,这要是不处置了她,皇室简直威严扫地啊!”
永郡王接着道:“还有那荆州赵家,赵家女声称皇后是她闺中密友,赵家夫妇也一口咬定女儿与皇后自幼交好,既然如此,为何花熊死时他们家半点动静没有,为何赵家要送皇后一箱金子?一个烟花女能冒充将门千金,一定也有赵家在其中帮忙弄虚作假。”
啪的一声,崔太后手中的佛珠摔在了檀木茶几上,将永郡王夫妇吓了一跳。
“够了。”正当永郡王夫妇以为已经说动了太后时,却见崔太后眼神狠厉,对身边人道:“还愣着作甚,将这些企图污蔑皇后的贱人拖下去打死!”
崔太后久居高位,威仪深重,或许永郡王等人感触不深,但对于牡丹这种人而言,光是跪在这个地方就叫她心跳加速、惶恐不已。
她嫉恨红酥已久,可做梦也想不到红酥竟然能爬到皇后的位置,能出来作证将红酥拉下去,还能得到贵人许诺的钱财富贵,牡丹自然趋之若鹜,可她没有想过,知道了这种密辛,贵人怎么会容她活着?
此时听到要被打死,牡丹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就要往外逃,却被健壮宫人一把抓起拖了出去,几声凄厉惨叫后,外头彻底没了动静。
崔太后身边的人简直雷厉风行,永郡王等人还未反应,那几人就已经入了黄泉。
在他们的目光中,崔太后面容沉着,冷淡道:“此事便如此罢,还望诸位不要泄露出去。”
果然是要为花宜姝压下此事?就听太后接着道:“事已至此,还追究这些做什么?难道还嫌不够丢人么?趁早该灭口的灭口,省得再流出什么乌七八糟的话,玷污了皇室名声。”
永郡王夫妇认为的维护皇室名声——废后、杀了花宜姝、让他们的侄女邓美人上位。
崔太后认为的维护皇室名声——灭口!捂嘴,就当没有这件事!
然而永郡王夫妇和邓家费了这么大心力怎么可能放弃?既然已经明面上得罪了皇后,那就干脆将事情做到底,否则哪日皇后在天子耳边吹吹风,那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永郡王妃在崔太后耳边道:“太后可将我们夫妇想坏,虽则我们也有自个儿的私心,可人活在世上,哪个能没有私心呢?我们如此急切,也是为着皇家子嗣着想啊!”
崔太后眉毛一动,看着她。
郡王妃接着道:“太后可知,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为了容颜美丽,从小就服用一种名为美人魂的药,这药吃多了就无法生育,您想想皇后那美貌……”
话不必说尽,该懂的都懂,在崔太后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郡王妃命人端上来一盆药渣,“这些,就是胡太医每日给皇后煎完药后偷偷扔出去的,我等已经请名医看过,正正是治美人魂的!”
太后脑中嗡的一声响,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
看在李瑜的面儿上,看在皇室颜面上,太后能能容忍花宜姝出身卑贱,甚至能帮花宜姝将此事压下。可她不能容忍花宜姝欺骗,也不能容忍花宜姝占了皇后之位却生不出子嗣,可这两点花宜姝都犯了!
想起这人面上讨巧卖乖,实则心机叵测。再一联想往日相处,当她对着花宜姝万分怜爱时,这个出身卑贱的女人该如何在心中对她冷嘲热讽,崔太后心口便是一紧,随机涌起滔天怒火。
她不能容她,再也不能!
……
这就是崔太后怒不可遏,不顾体面派了二十个宦侍去将皇后带过来的真相,而此时,这些证据证人,统统摆在了花宜姝面前。
静王妃和萧青皆是愕然。
崔太后此时再看花宜姝,愈发觉得可恨,到了这个地步,这个骗了她、骗了她儿子的女子,竟然还一脸坦然不觉畏惧,“花宜姝,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真相不可能隐瞒一辈子,花宜姝早就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天,况且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花宜姝也没什么可辩驳的,看在李瑜的份上,看在往日太后对她也算和蔼的份上,花宜姝原本还想挽回一二,但观太后神色,她便知道,这步棋已经没有用了。
她心中叹气,索性摇头,“不,我没什么可说的,他们说的对,我的确不是花熊之女,我的确曾是青楼花魁。”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痛快承认,永郡王夫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喜,邓尚书也是一脸狂喜。
殿中一时无人说话,崔太后见她亲口承认,大失所望,狠心道:“来人,将皇后拿下,关押入偏殿当中,召集宗室三公,哀家要废了她!”
李瑜南下赈灾,再过不久就要回来,崔太后了解这个儿子,要下手就要赶快,否则等他回来,什么也做不成了!
候在殿外的宫人听见召唤,当即涌了进来,人人凶神恶煞就要朝着昔日尊贵的皇后而去……
“谁敢!”却在此时,萧青一声厉喝,张开双手挡在花宜姝面前,她手中虽然没有任何武器,但是身姿挺拔气势凛冽,那些宫人被她吓住,一时竟不敢上前。
崔太后见状怒道:“放肆,萧将军,莫非你要违抗哀家懿旨?”
萧青岿然不动,“太后娘娘,我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要我任何时候都保护主子。”
“主子?”太后怒发冲冠,“你的主子是天家,不是这个冒领身份贪图富贵的女人!”
然而无论太后说什么,萧青都一动不动,如青松、如翠竹,笔直而坚定。
“真是反了天了!将她一并拿下!”立刻就有几个身怀武艺的宫人冲出来去捉拿萧青。
然而没了萧青,花宜姝身边还有静王妃,在被那些证据惊住一会儿后,静王妃很快回神,抓住花宜姝的手不住安抚她,“别怕,婶婶站你这边。”
郡王妃喊道:“静王妃,莫非你要和她同流合污?你难道想害了静王不成?”
静王妃立刻道:“住口!若不是你,皇室怎么会出这种丑事?”
郡王妃顿时又惊又怒,这静王妃怎么回事,怎么跟太后一模一样,她将花宜姝做的事揭露出来,反倒成了损坏皇室名声的坏人了?她冷笑一声,坐回原位不动,巴不得静王被这个乡野出身的蠢妇拖累。
静王妃还在说话,“她是百官上奏请天子册立的皇后,除了陛下,没有人有资格废后,太后娘娘也一样!”
砰砰砰!是萧青不断将宫人抓起来扔出去的动静,殿中霎时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崔太后正看得心梗,忽听得邓尚书道:“太后娘娘,请您准许微臣上场!”
崔太后闻言回神,看向一把年纪的邓尚书,“你行吗?”
并非没有文臣坐上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但邓尚书可不是那些孱弱的文臣,他当年也是武状元出身,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但自觉武艺并未荒废,此时听太后质疑,便很不服气,道:“娘娘,微臣一顿还能吃下五碗饭!”
崔太后:“好。”
得了崔太后准许,邓尚书精神一震,脱去碍事的宽袖外袍,他单手成爪,身子掠过被宫人缠住的萧青,就要往花宜姝身上抓去,然而危险近前,花宜姝却不闪不避,目光甚至有些冷淡。
邓尚书以为她是被吓傻了,突然肩上一痛,一道血线飚出,正汩汩往外冒血,若不是他下意识闪身避过,此时那一刀已经扎入了他胸口,邓尚书骇然抬眼,却见皇后身边多了个手持匕首的宦侍,还在恭敬地朝他作揖,“尚书大人,小人秦焕,得罪了。”
如果他不是尚书,此时性命已经丢了。
邓尚书瞪着这人,又去看太后,崔太后气得脸色发青,厉声道:“掖庭令呢?叫他派几十个人来!”
“母后,不必喊了。”花宜姝剥开挡在面前的秦焕,笑盈盈道:“如今不论是掖庭、还是六局,这些人没有我的命令,是不会来的,您能用的,也就……”她数了一圈,“也就这二三十个人了。”
崔太后这才想起,当初为了教导“单纯”的花宜姝打理宫务,她早就将宫权交给了她。
“母后。”花宜姝缓缓道:“我敬您是陛下的母亲,所以才只带了两三个人过来,否则此时,怕是要被幽禁在宫中的,就是您了。”
崔太后气得面皮发抖。
花宜姝接着道:“不过陛下与我说过,我是皇后,要担起母仪天下的风范,您是太后,于礼于法,我都不会对您不敬,您想要召集宗室三公,那就去吧!我就在栖梧宫中等着。”说罢也不行礼,也不等太后反应,转身便离开了。
她生得那样美貌,哪怕此时此景,依旧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眼见她衣摆轻旋渐行渐远,殿中诸人皆是无话,静得可怕。
崔太后也静了一会儿,忽然怒道:“还愣着作甚,召集宗室三公,到宣政殿!”
……
仿佛顷刻之间,宣政殿就聚集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宗室代表以及六部的几位大臣。
事关天家颜面,太后原还想着遮掩,永郡王却急不可耐地说出了皇后的出身,崔太后心头一刺,看向永郡王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这个永郡王,打量哀家不知道他想什么,哪怕皇后被废,也休想哀家扶持他的人上位!
崔太后是什么神色,此时无人去注意,因为众人已经被永郡王出口的话惊得呆立当场。
永郡王道:“皇后犯下大逆不道之罪,该当赐其鸩酒,以全皇室颜面。”
宣政殿内一时安静,连太后也没有说话。
永郡王面含得意,“既然如此,那么……”
“慢着!”孙太傅忽然开口,“我这儿有一封圣旨,乃是陛下亲笔,还请诸位过目。”说着他取出来一只金镶玉瑞凤宝匣,打开一看,里头正是一封圣旨,一封陛下亲笔,无论花宜姝犯下任何罪过都可免其死罪的圣旨。
永郡王的脸登时绿了。
崔太后意外至极,神色变幻几回,最后竟微微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李瑜回京的船,正急急往盛京而来……
第227章
说不清怎么回事,可是京中的氛围却是悄悄变了,平民百姓对此一无所觉,只有江子欢这种处在旋涡周围的人,才能隐约感觉到风雨欲来之前飞鸟从水面低低掠过勾起的涟漪。
陛下离京,常统领跟随陛下离开,他留在京城守卫宫廷,看见了宗室和三公急色匆匆入了宣政殿,之后久久没有出来,孙太傅的怀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还带了东西,他带了什么?永郡王夫妇和兵部尚书也去了,这群大人们在宣政殿里商议什么?
为什么连太后也去了?
江子欢摸敏锐地感觉到这里头有哪里不对劲,可惜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满头雾水地下值回家。
然而刚刚踏入房门,他就察觉到屋子里多了个人,难道有人要暗杀他?江子欢眼神霎时冷了下来,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那个人就从暗处冒了出来。
是安墨!
江子欢一愣,“你怎么……”他左右环顾一圈,“没人瞧见吧?”
接着,曹顺子冒了出来。
江子欢:“没有别人了吧?”
接着,紫云冒了出来。
江子欢:……
他这屋子里究竟藏了几个人?
江子欢忍不住往床上瞄了眼,见床上还真滚出来个人,他的脸色顿时绿了,这是他给自己和安墨准备的婚床!
四个人整整齐齐地站在屋子里,江子欢冷静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安墨拉住他,“花花有危险!他们是花花命令来保护我的。”然而曹顺子只会三脚猫功夫,紫云和彩云两个加起来还打不过她一个,所以安墨合理怀疑,花花是担心这几个人也受到牵连,所以将他们一起送了出来。
安墨避开曹顺子三人的视线,把江子欢拉到一边小声说了这事,“花花忽然这样,一定是太后发现了她的身份,她现在有危险,你得跟我去帮她!”
江子欢眼睛放大,震惊得半晌失了言语,皇后娘娘其实是花魁出身?这怎么可能?
花宜姝的身份也许是曝光了,也许没有,安墨不知道怎么办,可如果她要江子欢帮他,就不能不告诉他真相,眼见他呆在那里,她不由道:“你要是害怕,你就不必动手,只需要帮我摆脱曹顺子他们,送我到宫门口,我自己进去。”
江子欢这才回神,他神情还有些恍惚,却是道:“陛下吩咐我要保护娘娘,但凡是陛下的命令,我没有不从的。”
安墨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乐得直接搂了他一把,江子欢把惶惶不安的曹顺子三人安置好,带着安墨正要走,忽然听见曹顺子道:“江统领,宫里出什么事了?娘娘吩咐安墨姑娘不能回去的!你们如此,可叫我如何交代啊!”他扯住安墨袖子不肯放。
望着面前这几张六神无主的脸,江子欢道:“陛下的船快要到了,你们到渡口提前等着。”